湖南平江通報一9歲學生墜亡事件調查情況

(原標題:湖南平江通報一9歲學生墜亡事件調查情況)

“今日平江”微信公衆號消息,4月23日,湖南平江縣發佈關於該縣一學生墜亡事件調查情況通報。

9歲學生墜樓的房頂 維度新聞記者賈博/攝

4月15日,平江縣天嶽街道一居民樓發生學生墜樓事件,墜樓學生經搶救不幸身亡,令人無比痛心和惋惜。事發後,平江縣迅速成立由縣委政法委、縣公安局、縣教育局和有關屬地鄉鎮(街道)組成的聯合調查組,全力開展調查和善後處置工作。現將有關調查情況通報如下:

一、事件基本情況

2024年4月15日7時46分,平江縣公安局三陽派出所接到電話報警,天嶽街道簡青社區大衆安置區某居民樓有一小孩墜樓。接警後,三陽派出所民警立即出警處置,120急救中心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將該小孩送往醫院搶救,經全力搶救無效於10時30分宣佈死亡。經查明,墜樓小孩楊某,男,漢族,9歲,系平江縣簡青芙蓉學校學生,其母親租住在學校附近大衆安置區陪讀,其父親在外務工。

二、現場調查情況

經公安機關現場勘查、調查取證、法醫檢驗,確定學生楊某死因排除他殺。樓頂監控顯示:2024年4月15日7時32分,楊某獨自步行至大衆安置區其租住樓樓頂,身着校服、系紅領巾、背藍色書包,到達樓頂後先是步行至東側圍欄,脫下書包置於地面,從口袋中掏出零食吃,隨後兩次在樓頂走動、攀爬和停留。7時37分,當楊某第三次從中部隔離欄攀爬後,從監控中消失。

三、學校應對情況

2024年4月15日上午7時58分,該生所在班級班主任李某發現學生楊某未到學校,遂打電話詢問其母親單某。單某在通話中哭泣提到,孩子墜樓送醫。獲悉情況後,班主任李某立即報告學校,校長朱某、安保專幹毛某迅速趕到出事地點,後又趕往醫院,積極協助搶救、善後等工作。

四、網友關注的具體問題調查情況

事情發生後,有網友在網上轉發相關視頻,高度關注“老師罰抄一萬遍”“打手心”兩個具體問題,聯合調查組進行了調查覈實。

1、關於“老師罰抄一萬遍”的問題。據調查,該班數學老師陳某在2023年下學期期末複習時,多次講解“分級”知識點,但課堂檢測時楊某等7名同學未按要求掌握。陳某於是在班上講,“既然講了這麼多次還不知道怎麼做,就抄寫‘分級’兩個字,抄寫一遍兩遍不記得,就抄一百遍,抄一百遍不記得,就抄一千遍,抄一千遍還不記得,抄一萬遍總會記得”。陳某要求相關學生每天抄寫200遍(400字),因臨近寒假,並未檢查學生抄寫情況。春季開學後,2024年2月26日開始由班幹部檢查抄寫情況,陳某不定期抽查。3月29日,陳某認爲這些學生對該知識點基本掌握,並且認爲方法也欠妥,在班上明確罰抄不再繼續。經覈查,楊某在作業本上共抄寫“分級”兩個字21個單頁。

2、關於“打手心”的問題。據調查,爲加強班級管理,該班科任老師在2023年下學期開學時和全班學生進行約定,如果不能按要求完成學習任務,可採取“打手心”(使用一根纏有膠布、長37釐米、重27克的竹條敲打手心)的方式進行懲戒,同時要求全體學生回家後徵求家長意見。之後,科任老師在課堂上逐個詢問學生是否告訴家長,家長是否同意。有2名學生反饋家長不同意,包括楊某在內的其他學生反饋家長未提出反對意見。9月6日開始,科任老師對未按要求完成作業的學生(2名家長持反對意見的學生除外)採取了“打手心”的方式進行懲戒。調查中家長反映,“打手心”後老師會不定期與他們進行溝通。今年3月14日,楊某母親通過微信與班主任老師交流,說孩子在家不想做作業,想矇混過關,家長管教又不聽,希望老師多幫助教育。3月20日至4月15日,共有184人次學生在21節課堂上,因未按要求完成學習任務被“打手心”,其中楊某被“打手心”8次。

另據調查,本學期開學以來,學生楊某在校期間表現無異常情況。

目前,聯合調查組已將調查情況移交縣紀檢監察部門,由紀檢監察部門依規依紀對相關人員進行處理。

真誠感謝媒體和公衆監督。我們將進一步規範教師教育教學行爲,加強家校溝通與共育,做好學生心理健康教育與疏導。

此前報道

9歲男孩上學前跳樓身亡 父母在學校看20小時監控錄像

一連幾天,湖南省岳陽市平江縣的天空始終陰着,連綿小雨與穀雨節氣交融在一起,彷彿應着“雨生百穀”勃勃生機的景象。然而,就在4天前的4月15日,9歲的晨晨(化名)選擇了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我也想隨他而去跟他一起躺在殯儀館裡。”回憶起孩子,晨晨的父親楊先生眼中帶着淚花,“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他無助地說。

“‘嘭’的一聲,孩子掉下來了”

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本該美滿的家就這樣遭遇了一場生離死別。

“媽媽給我做個早餐吧,我自己上學去就行。”這是4月15日晨晨出門之前向媽媽提的最後一個要求。晨晨所就讀的平江縣簡青芙蓉學校就在家對面,大概幾分鐘的路程。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不放心的晨晨媽還是選擇在孩子出門後悄悄地跟在了後面。

跟着孩子在小區裡走了一段路,沒發現什麼異常的晨晨媽決定折返回家。但或許是母子連心,在回家的路上她越想越不對勁,於是又在小區裡走了一圈,沒找到孩子,纔再次往家走。正想着自己大概是多疑了,沒想到剛走到家門口,“‘嘭’的一聲,孩子就從樓上掉下來了。”

晨晨媽覺得天塌了,接到電話的楊先生腦子也是懵的。他記不得自己是怎麼趕到現場的,只記得孩子幼小的身體趴在地上,“我只有抱着他的身體哭,一直哭。”

晨晨所居住的大衆安置區是原農村的自建房 維度新聞記者賈博/攝

“一萬遍抄寫”

通過安裝在樓頂的監控攝像頭,楊先生看到了晨晨生命中的最後幾分鐘。晨晨先是來到樓頂,轉了一圈後放下書包,隨後在樓頂上不斷地徘徊。先是走上樓頂的矮牆,向邊緣跑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反身回到書包前定定地站着。大約30秒後,晨晨再次跳上矮牆,隨後徑直走向樓頂邊緣,消失在監控畫面中……

孩子爲什麼寧可選擇死亡,也不願意去學校?楊先生迫切想要得到答案。

“孩子出事後,我們在學校看了20多個小時的監控錄像,大概是一週時長的監控內容。我看到晨晨總是被老師訓,一週內被罰13次,經常被打手,還有一天被罰站了4節課。”楊先生始終無法理解,孩子究竟犯了多大的錯,要遭受這樣的懲罰。楊先生還從晨晨媽那裡得知,孩子曾被罰抄寫一萬遍“分級”,她曾想找機會問問老師,但如今似乎已沒了意義。這幾天,楊先生時不時就要翻看晨晨的作業本,“整整一本都寫着‘分級’兩個字。”看着孩子的字跡,他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晨晨的抄寫本 維度新聞記者賈博/攝

楊先生從事裝修行業工作,常年要在湖南省各地跑,晨晨是家中的長子,還有一個五歲的弟弟,妻子則是全職媽媽。對於有娃的家庭來說,學業總是繞不開的話題。楊先生告訴記者,晨晨的學業大概在班裡是中游水平,“分數在80分左右,偶爾會有70多分的時候,雖然我們也盯着孩子的學業,但印象中,我也只有2、3次跟晨晨急過。”

事發前的3月22日,晨晨曾稱自己肚子疼,不想去學校。“晨晨媽給孩子量了體溫覺得沒什麼問題,但孩子還挺堅持,就給我打了電話。我想當天是週五,就告訴妻子‘要不就讓孩子放鬆放鬆,算是給他放一個小長假。’”據楊先生回憶,這是事發前孩子唯一一次向他們表示不想去學校。

“他說長大以後要當警察”

楊先生告訴記者,晨晨是個開朗的孩子,性格溫和,平日裡也非常聽話,每次吃完飯都會幫着媽媽收拾碗筷,有時還會掃地、擦地,哄着弟弟玩兒。晨晨跟同學相處得也不錯,從不惹是非,他最喜歡打籃球,經常和同學、朋友去院裡的籃球場打球,有時也會去騎騎自行車。

晨晨家樓下的一個籃球場 維度新聞記者賈博/攝

晨晨自小與姥姥姥爺一起生活,即使現在學業忙起來,偶爾也會在週末去姥姥姥爺家住一晚。他跟爺爺奶奶走動少一些,但見面也很親,是一家人的心頭肉。

現在,四個老人都守在殯儀館裡,等待最後的結果。

平江縣殯儀館,晨晨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在這裡等待最後的結果 維度新聞記者賈博/攝

聊到晨晨的過去,楊先生一度陷入回憶裡難以抽離。“我欠孩子太多,因爲忙着工作賺錢,回家的時候比較少,有時候一個月只回來1、2次,沒怎麼帶他出去玩兒過,最遠也沒有出湖南省,更多時候只是去爬爬山。孩子還經常跟我說,他長大以後要當警察、要當消防員,他是個非常乖巧的孩子。”

只可惜,一切計劃和願景都在那一聲從樓上墜落的巨響之後戛然而止。“這一個星期我都不知道怎麼過來的,一躺下就感覺孩子躺在我身邊,滿腦子都是孩子的模樣。”楊先生說,“他就是一個普通的、好好長大的孩子,就算學業沒有那麼優秀,也不該有這種遭遇……”

“等一個公道”

4月18日晚,平江縣教育局發佈了關於晨晨墜樓一事的情況說明——“事情發生後,縣委政法委及公安、教育、屬地鄉鎮(街道)等部門單位成立聯合調查組,第一時間開展調查處理,目前事故原因正在詳細深入調查,相關善後處置工作正依法依規進行。”

平江縣教育局發佈的情況說明

“我現在就是不甘心,用詞語無法形容的心疼,一想到孩子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楊先生幾度哭得無法控制,“孩子現在還在殯儀館裡躺着,無法入土爲安。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的勇氣去選擇輕生,我寧可也去死,寧可在冰冷的殯儀館裡躺在他身邊,陪在他身邊。”

孩子被體罰的事情,是楊先生一家心裡繞不開的坎。“我們在學校查閱監控的時候,學校的領導也接待我們了,有一說一,態度也挺誠懇,但是班主任始終沒有出現,沒有解釋也沒有道歉。”楊先生告訴記者,校方向他表示“要等結果,可以接受司法介入”。楊先生也決定要等下去,“我現在就是等一個結果,等一個公道。我相信調查組最後會給我一個說法,我也願意相信最終(調查組)會給我和孩子一個交代。”

晨晨所就讀的學校 維度新聞記者賈博/攝

“我沒有‘勇氣’去陪晨晨,但我要有‘勇氣’繼續走好接下來的路途,面對一個未知的未來。”楊先生告訴記者,他們夫妻倆要把小兒子培養好,讓他健健康康地長大。等晨晨的事有了結果,一家人打算去其他城市生活。他希望能去一個遙遠的城市,遠到可以抹平這段傷痛的記憶。

(文中晨晨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