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歲的微軟和OpenAI加速離婚

微軟和OpenAI的聯姻亮起了“黃燈”。

3月 11 日，OpenAI宣佈與AI雲計算提供商CoreWeave達成了一份爲期五年、價值達119億美元的合同，CoreWeave將爲OpenAI提供算力服務。據悉，該交易還使OpenAI獲得了CoreWeave價值約3.5億美元的股份。

CoreWeave成立於2017年，提供基於英偉達GPU的雲端算力租賃服務，用於機器學習、深度學習等場景。CoreWeave與英偉達關係密切，是最早大規模採用英偉達GPU的雲計算廠商，早在大模型問世之前，就囤積了大量英偉達GPU。與英偉達的親密關係，使得CoreWeave享有優先獲得英偉達H100/H200及Blackwell架構GPU的便利，也因此獲得一衆大廠青睞，採購其算力服務。

當地時間3月3日，CoreWeave提交了IPO招股書，申請在納斯達克上市，預計籌集約40億美元資金，估值目標超過350億美元。

在上市前夕，OpenAI向CoreWeave提交了百億美元大訂單，併成爲其股東，力捧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從財務上看，CoreWeave 2024年營收達19億美元，同比增長超過700%，但淨虧損8.63億美元，累計虧損已達15億美元，虧損的主要原因是大規模採購 GPU 建設AI基礎設施。

這個龐大的算力基礎設施，需要客戶來買單，所以有些投資者懷疑CoreWeave的增長能持續多久，尤其是如果微軟和Meta等大客戶減少對外部雲服務提供商的依賴，可能會對CoreWeave造成打擊。畢竟，CoreWeave的主要客戶是微軟，其對公司2024年營收的貢獻達62%，較之2023年成長了8倍。此外，Meta、IBM和Cohere也是CoreWeave的客戶。

CoreWeave也很明確表示其與微軟的Azure和亞馬遜的AWS等雲提供商之間，存在競爭關係。微妙的是，此前有報道稱，微軟因交付問題和錯過最後期限而放棄了與CoreWeave的部分合同，雖然CoreWeave隨後否認了這一報道，但微軟對CoreWeave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CoreWeave有動力尋找新大客戶、新大金主，以避免所有雞蛋都放在微軟這個籃子裡。

同理，微軟對OpenAI也擁有某種程度上決定其生死的能力，微軟不但是其重要股東，還是算力提供方。上週，OpenAI首席執行官奧爾特曼表示，OpenAI已經沒有更多算力空間了。

奧特曼自然是不會甘於做微軟的附庸，他需要尋找算力替代池，CoreWeave就是再合適不過的對象了。尤其是在OpenAI與微軟關係日趨冷淡的當下，這筆交易讓OpenAI可以更加放心地發展自己的大模型，而不用擔憂受限於微軟的雲計算限制。

而微軟更不會把 AI 的所有希望和籌碼押注在OpenAI身上，那就相當於自廢武功了。微軟繼續開發自己的大模型MAI，兩家公司的競爭態勢變得越來越明顯。微軟聲稱，MAI可以與OpenAI的o1和o3-mini相媲美。

“雖然微軟與OpenAI建立了緊密的合作，但兩者的獨立地位意味着他們未來極有可能會分道揚鑣。”2024年6月，在摩根大通舉行的第二十屆全球中國峰會上，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蔡崇信如此點評大洋彼岸的“當紅炸子雞”。

在商海見慣了分分合合的老玩家，就是看得更遠。

01

2019年7月，微軟拿出10億美元注資OpenAI。

協議約定，微軟成爲 OpenAI 的獨家雲供應商和“首選商業化合作夥伴”，OpenAI 則將其大模型訓練遷移到Azure雲平臺。在此之前，OpenAI一度是谷歌雲排名前五的企業客戶。換言之，微軟的注資有很大一部分是用提供雲服務實現的資源置換，真正投入的資金並沒有那麼多。

毫無疑問，這是硅谷近年來最成功的一筆押寶。

ChatGPT橫空出世讓科技行業的“老人”微軟在AI時代重新站上了浪尖，不僅人工智能服務搞得有聲有色，就連傳統的PC業務也在AI加持下拓寬了想象空間，公司市值邁上3萬億美元。彼時，奧爾特曼一度用“Best Bromance in Tech（科技業最好的基友關係）”，稱讚與微軟的合作。

三年來，微軟累計向OpenAI投資130億美元，持有49% 的股權，將商業化合作的優先權牢牢抓在手裡。不僅如此，隨着OpenAI改變非盈利組織的屬性，微軟還可以拿到75%的利潤分成直到收回投資。

然而，再好的合作也是階段性的，各方總歸會有自己的算盤。

在OpenAI是一家“小而美”的非盈利組織的時候，微軟確實可以給它足夠的自由度，因爲它賭的是一個可能性，允許有試錯空間。然而，在可能性變成落地的成果，要納入商業版圖進行謀劃後，微軟需要考慮更多現實的數據，它要強化對OpenAI的掌控力。

然而，OpenAI管理層的多次動盪和奧爾特曼在媒體前越來越強的存在感，讓微軟感覺到這家獨角獸沒有期初看上去那麼溫順。

此外，OpenAI初創團隊對商業化一直保持着矛盾態度。據知情人士透露，很多時候OpenAI想要開源，卻遭到了微軟的阻止，雙方的理念分歧越發難以調和。

2023年10月，OpenAI董事會解僱奧爾特曼風波，微軟CEO納德拉甚至是事後才知曉。據媒體報道，儘管奧爾特曼很快在各方的聲援下重回OpenAI，但解僱一事讓微軟董事會對OpenAI的信任度大幅降低，要求納德拉更改微軟的AI策略，不能依賴OpenAI。

更重要的是，ChatGPT的商業化進展沒有達到微軟的預期。

越來越龐大的用戶羣體使得OpenAI對算力空間的要求越來越高，奧爾特曼一直在向微軟索要更多的資金和計算資源。按照預測，OpenAI到2029年纔有望實現年度盈利，這意味着微軟要付出的成本會越來越多。

據報道，從2023年下半年起，微軟就對OpenAI提出的要求變得敷衍，意識到“基友關係”破裂的奧爾特曼轉而尋找新的資方。

也就是在這一段時間，奧爾塔曼開始頻頻拜訪中東國家，與沙特、阿聯酋等國的主權基金洽談合作。“石油爹”足夠有錢，然而在技術上與硅谷有明顯的差距，因此願意給奧爾特曼更大的自由空間。

2024年，奧爾特曼又用打造AI芯片搭上了近年來頗爲失意、想重新回到聚光燈下的孫正義。

2024年 10 月，OpenAI 完成了66億美元的融資，投資方包括 Thrive Capital、英偉達、阿聯酋主權財富基金、軟銀等公司，儘管微軟也拿出了5億美元參與，但明顯已不再佔據主導權。

除了拉來更多的投資者，奧爾特曼還會繞過微軟直接推銷OpenAI的服務類產品。據知情人士透露，在推介活動中，他會強調企業與OpenAI團隊直接接觸可以獲取最新模型，而且有更大的機會獲得定製AI產品。

OpenAI和微軟早已貌合神離，甚至分手都是可選項了。

02

實際上，微軟在押寶OpenAI成功後，一直在全球尋找有潛力的AI初創企業，打造了遍佈全球的AI投資版圖。

2022年，微軟、英偉達、比爾·蓋茨和領英創始人雷德·霍夫曼投資15 億美元扶持起了AI初創企業Inflection，其發佈的聊天機器人Pi號稱和OpenAI的GPT-3.5相媲美，是彼時業界一致看好的硅谷黑馬，一度被稱作爲“OpenAI最大的對手”。

在OpenAI逐步脫繮後，微軟來了一招釜底抽薪。

2024年3月，微軟和Inflection達成協議，Inflection把技術授權給微軟，從個性化聊天機器人轉向與商業客戶合作。公司聯合創始人兼CEO，蘇萊曼加入微軟，微軟將成立名爲Microsoft AI的新組織，專攻Copilot和消費者AI產研工作，蘇萊曼擔任該業務CEO，直接向納德拉彙報，大部分員工也一同加入微軟。

相比較後來居上的奧爾特曼，蘇萊曼在AI領域深耕時間更久。他是DeepMind的聯合創始人。2014年，DeepMind被谷歌以6.5億美元的價格收購，蘇萊曼又當上了谷歌人工智能產品和政策副總裁。

儘管微軟強調在官宣任命前，納德拉已經告知奧爾特曼相關消息。但是坊間傳聞兩個人的關係並不好，在AI發展方向上有着極大的分歧。面對媒體，蘇萊曼也承認和OpenAI在工作交流中有時會“發生摩擦”。

微軟的這一舉措，無疑加劇了與OpenAI之間漸行漸遠的速度。

2024年，OpenAI開發出了o1模型，然而OpenAI不允許微軟查看o1推理過程的“思維鏈”，這使得蘇萊曼無法快速地在微軟自有的AI模型中複製相關編程。

要知道，科技極客們在技術上會有着互相比試一番的心氣，微軟的AI團隊用了幾個月時間復現了OpenAI的成果，在Copilot推出了基於o1模型的Think Deeper功能。蘇萊曼聲稱，OpenAI的模型更專注於純數學和科學問題的解決，Copilot則專注於並列比較和消費者分析等內容。

這一事件進一步激化了雙方的矛盾，也加快了微軟自研大模型的進展。

據媒體報道，微軟在內部已經開發出人工智能模型MAI，並在測試其在各種任務中執行的效果。微軟有意用MAI直接替代 OpenAI 的 o1、o3-mini 等核心模型，還有計劃將MAI推向市場。此外，微軟爲了進一步分散風險，還在嘗試馬斯克旗下xAI的模型，DeepSeek和Meta提供的開源模型。

目前，微軟自研AI的表現如何還是個未知數，但作爲老牌科技巨頭，微軟是絕對不可能把命運交給別人的。

03

衆所周知，OpenAI在成立伊始帶有極強的理想主義色彩，強調利他主義，打造非盈利組織的目的就是要防止AI尖端技術只掌握在少數巨頭手中。

因此，奧爾特曼在和微軟達成注資協議中有一項頗爲特殊的補充條款：一旦 OpenAI 實現 AGI，將停止允許微軟使用其開發的任何新技術。

隨着微軟和OpenAI的分歧越來越大，兩家公司如何界定AGI成了輿論關注的重點。

按照普遍的說法，AGI指的是人工智能領域的理想狀態，即AI能夠像人類一樣學習、理解、思考和應對各種任務和情境。

近來，奧爾特曼雖然多次宣稱離OpenAI實現AGI還有一定距離，在一兩年的時間內無法做到，但是“AGI的到來將比大多數人預期的早”。在奧爾特曼看來，行業已經摸到了“已知的未知”，總體方向是明顯的，需要的是快速推進。

納德拉則顯示出截然想法的態度，他稱：“我們應該關注人工智能是否在創造現實世界的價值，而不是盲目地追求AGI等奇思妙想。”在最近的播客採訪中，納德拉表現得更爲不客氣：“我們自詡達到了某個AGI里程碑，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純粹是玩弄基準測試。”

由此可見，面對同一個問題，很多時候是屁股決定腦袋。

不過，有媒體爆出了內部文件，直接撕碎了科技業的“畫皮”。文件顯示，兩家公司在 2023 年達成一致，OpenAI 開發出一個能夠創造至少 1000 億美元利潤的人工智能系統就可以視爲實現了AGI。

所謂的“人工智能里程碑”是由營收數字所定義的，不能不說是荒唐的。

進入到2025年，由於雲業務增長速度放緩，指標沒有達到資本市場的預期，微軟的股價波盪起伏，2月底更是跌下3萬億美元的關口。

資本市場對於科技公司是否該大舉投資人工智能技術產生了懷疑。有評論人士認爲，商業模式的穩健性和穩定的資金流一向是微軟的優勢，可是近三年的AI浪潮讓微軟揹負了過高的期待。此前，微軟預計2025年的資本支出將超過800億美元，但“AI帶來的鉅額利潤”仍是幻想，遲遲落不到口袋上，微軟也在重新審視投資策略。

1月，在奧爾特曼的推動下，特朗普啓動AI基礎設施投資計劃“星際之門”，OpenAI、軟銀和甲骨文投入1000億美元，微軟並沒有參與，還終止了幾份雲計算服務器相關的合同。根據最新協議，微軟仍有OpenAI新增雲計算容量的“優先購買權”，但是OpenAI也可以尋找其他公司的支持，不再是獨家合作關係。

這相當於微軟默許OpenAI可以另尋新歡，那OpenAI公開牽手CoreWeave，就是微軟也同意的。利益解綁，默許各自可以發展新感情，只能說，婚姻走到這步，基本就是倒計時了。

今年4月4日是微軟成立50週年的紀念日。

據媒體報道，微軟已在發送媒體活動邀請函，納德拉和蘇萊曼都將出席，有可能會在活動中，發佈新的面向消費者的人工智能和Copilot最新進展。

由此來看，微軟和OpenAI的“離婚”速度，或許會比外界預計的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