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深情，甚至都不如草

愛情，從古至今都是人們謳歌稱頌的主題，先秦有《詩經》雲，“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後多用於表達男子對心儀女子的追求與渴望之情。到了漢代，卓文君作《白頭吟》和《訣別書》，讓欲納妾的司馬相如當即便記起了恩愛的往昔，就此打消了這個念頭。民間傳說中，不乏《梁山伯與祝英臺》《白蛇傳》等感天動地的愛情主題，皇室中，也不乏明憲宗朱見深與萬貴妃、清順治帝與董鄂妃等深情軼聞。人們對愛情的嚮往可以說是與生俱來的，也是自然的生理和心理需要。

小時候，我最喜歡看的就是《新白娘子傳奇》和《少年梁祝》。不僅是因爲兩部劇主角配角超高的顏值、超強的演技，還有同爲左宏元作的戲曲唱調，豐富了劇集的表現形式。在《新白娘子傳奇》中，白娘子一開始只是想向許仙報恩，報恩完畢便白日飛昇，去做快活神仙。但縱然白娘子是千年白蛇精，在劇中有着1700年的高深道行，卻也始終敵不過一個“情”字。套用《武林外傳》中佟掌櫃說對小郭一句話，“如果一個人讓你感激，你願意把命都交給他；如果一個人讓你感動，你願意把自己都交給他。”很顯然，白娘子在和許仙的相處中，便是由感激變成了感動。尤其是得知自己懷孕後，白娘子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許夫人”而非“白蛇精”的身份，縱然千難萬險也要和許仙白頭偕老，爲許家留下香火，所以在法海強留許仙，還打傷小青後甘冒天條水漫金山。在電影《青蛇》中的水漫金山一幕，小青問白素貞，“就爲了一個許仙值不值得”，白素貞回答道，“值不值得輪不到我想。我只知道去明白人情世故，依足所有的做人。如果這樣都有錯，那我千年修行都不知道爲了什麼。”白娘子爲了許仙放棄了千年的修行，放棄了成仙的理想，學習並且融入了人類的生活，到最後變成了真正的人，與許仙不再“人妖殊途”。許仙縱使耳根軟，做了負心之事，但在《新白娘子傳奇》中總算是沒有讓白娘子的付出化爲泡影，也算是“良人”。

但是另一位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她就是tvb版《聊齋貳》其中一個單元《綠野飛仙》中的女主鳥仙阿英。阿英原本是一位鳥仙，在鷹王的帶領下和其他姐妹一起快樂地生活在飛仙湖，但是山妖強佔飛仙湖，欲殺死所有鳥仙，阿英隻身引開山妖，沒想到中了詛咒：除非有人能真心愛上她，否則她就永遠只能以鸚鵡的形態存在於三界之中。男主甘鈺仕途不得志，上山打虎欲立威名，誤打誤撞之下解開了阿英身上的詛咒，阿英也深深地愛上了甘鈺。爲了能相守終身，甘鈺通過了鷹王的重重考驗，阿英也甘願爲了甘鈺放棄鳥仙的身份，衆人皆被倆人的真情打動。甘鈺發下毒誓如泄露飛仙湖的秘密和阿英的身份必遭天譴，便帶着阿英返回人間。

起初，阿英和甘鈺你儂我儂，即使倆人有諸多不同，比如阿英無法進食人類食物，甘鈺也毫不介意，承擔者爲阿英遮風擋雨的角色。阿英和姐妹秦吉鳥也幫助甘鈺重立威名，甘鈺榮升總捕頭，得償所願。但是，隨着甘鈺的升遷，拜謁的人越來越多，阿英不會做飯、不懂接待，也不會詩詞歌賦，這讓甘鈺愈發對阿英不滿。在邂逅青樓頭牌胭脂後，甘鈺的心徹底被胭脂迷住。在青樓對胭脂有多癡纏，在家裡就對阿英有多厭惡。後雖然誤入七煞桃花陣，在針法影響下和胭脂發生了關係，但清醒後卻坦言自己不後悔，還將自己一直珍藏的母親留給他的遺物贈送給了胭脂。阿英知道真相，不相信甘鈺會變心，因爲當時在飛仙湖甘鈺的眼神是那樣的堅定。她覺得是胭脂勾引了甘鈺，甘鈺只是被迷住了心竅，並非真的喜歡胭脂，於是放下身段來到了青樓求胭脂放過甘鈺。胭脂表面答應，等甘鈺來卻上演苦肉計，說自己被阿英毒打，甘鈺心疼胭脂，又溫存一番，回家後不顧阿英的解釋，斥責阿英是個狠毒善妒的女人。一旁的秦吉鳥苦勸阿英放下對甘鈺的執念，重返飛仙湖，做回快樂鳥仙，但阿英無論如何都割捨不下甘鈺，對甘鈺的付出到了極致，還用自己的羽毛給甘鈺做了一件防寒披風，自己卻累得倒下。

再次醒來，甘鈺在一旁照顧，阿英十分欣慰，以爲甘鈺總算被自己感動，想我倆人往日的恩愛時光，哪知甘鈺此次是來偷阿英的內丹，給假扮成胭脂的山妖。在阿英和甘鈺即將喪命之際，鷹王和秦吉鳥及時出現，打敗了山妖，搶回了阿英的內丹，然秦吉鳥也爲了保護阿英和甘鈺魂飛魄散。因爲這一風波，甘鈺和阿英短暫地恩愛了一段時間，可是甘鈺始終忘不了胭脂，於是又哄騙阿英，藉故來到青樓找胭脂，卻發現胭脂此時已經和城中有名的浪蕩公子朗文軒在一起了。無論胭脂和朗文軒怎麼嘲諷甘鈺，自信的他都深信胭脂是個好姑娘，是被朗文軒要挾才這樣，不是出自本意。保護欲和好勝心戰勝了理智，甘鈺誓要將胭脂從朗文軒手中救出，結果遭到朗文軒及其手下痛毆，奄奄一息。這一次，阿英一如既往，已經數不清原諒了他多少次，拖着上次被山妖打傷還未恢復的瘦弱身體，揹着甘鈺四處求醫，快要將自己累倒之時，甘鈺終於甦醒。

甘鈺醒來後除了向阿英道謝，接着就開始向阿英道歉，說他最愛的人是胭脂，他一定要回去找胭脂，他一定要將胭脂救出來。就是這一番話，讓阿英徹底醒悟，明白了眼前這個男人，不管自己付出了多少都是留不住的，不再幹涉甘鈺。甘鈺這邊自覺道歉已心安理得，馬不停蹄地找到胭脂，訴說着自己對她濃烈炙熱的愛。遊戲人間的胭脂只覺好笑，闡明自己和朗文軒不過是各取所需。表面上看是胭脂被朗文軒強權玩弄，實際上是她在用征服朗文軒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自己有能力掌控普天下的男人，還勸甘鈺不要執着於飲食男女之情。面對如此豁達的胭脂，甘鈺主打一個“我不聽”、“我不信”，依然認爲胭脂是身不由己才表現得如此絕情，說什麼都要帶她離開。在胭脂催促甘鈺回去找阿英時，甘鈺不惜違背誓言，說出飛仙湖的秘密和阿英的真實身份，意在澄清自己與阿英從無媒妁之言，且人仙不同路，因此並不能算夫妻。說罷，胭脂暈倒，鷹王攜阿英來到甘鈺面前，要求阿英兌現當日諾言，在天狗食日之時親手殺了甘鈺，這樣她就可以擺脫情仇愛恨，重返飛仙湖，再次成爲無憂無慮的鳥仙。面對着鷹王的催促和甘鈺的自願赴死，阿英最終還是沒能狠心下手。天狗食日一過，阿英便被打回了原形，隨鷹王一起離去。在甘鈺不知所措時，管家婆婆帶來了那件阿英用自己羽毛織成的千羽裘。甘鈺看着千羽裘，內心五味雜陳，終於明白了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真正毫無保留愛他的只有阿英一人，悔不當初，四處尋找阿英的蹤影，找了一輩子。這個單元最後的醒世恆言也概括得很準確：“人性經不起考驗，永守諾言難於登天。”

在另外兩個單元《魅影靈狐》和《斬妖神劍》中的寓意則是：“世途險惡，人心難辨”。《魅影靈狐》講述了佛家經典《大手印經》橫空出世，得此經典者不但能用佛法普度衆生，也能極大增強自身修爲，因此吸引了不少山精野怪。狐妖蓮香和其兄長力壓衆人，化身凡人進入佛寺，伺機竊取《大手印經》。寺院主持表面不動聲色，但早已看出倆人身份，兄長被打傷後，蓮香落了單，幸好得俗家弟子桑曉搭救，才逐漸恢復了法力。在相處過程中，倆人漸生情愫，桑曉更決定要帶蓮香回鄉和指腹爲婚的未婚妻阿秀說明自己和蓮香的情投意合。途中倆人遭遇了一羣夜叉鬼的追殺，幸得一名叫“李秋蓉”的女子出手相救，不過她自己也受了傷，於是三人結伴同行。

也許是女人的第六感，蓮香覺得李秋蓉的形跡可疑便進行跟蹤，竟發現李秋蓉的真實身份也是夜叉鬼，受制於鬼王，目的是盜取《大手印經》，而桑曉是目前唯一知道《大手印經》在哪裡的人。蓮香無怨無悔地愛着桑曉，而桑曉卻在蓮香、阿秀和秋蓉之間搖擺不定，導致蓮香被秋蓉陷害殺死了阿秀，蓮香身負重傷，兄長也爲了幫蓮香教訓李秋蓉而被鬼王打回了原形。

經歷了一切的桑曉身心俱疲，又被僞裝成天輪法王的鬼王欺騙，和李秋蓉圓房。當晚李秋蓉便吸光了隱藏在桑曉童子身之中的《大手印經》，並因此打敗了鬼王。眼見桑曉已到彌留之際，蓮香當即和李秋蓉打鬥，犧牲了自己，消滅了李秋蓉，桑曉也恢復了活力。最終，看透了世事的桑曉出了家，餘生都將後悔沒有相信蓮香，辜負了一個深愛他的人。

《斬妖神劍》同樣講的是信任的故事：男主安君陽持斬妖劍懲惡揚善，殺死了爲禍人間的蛇精，蛇精之妻白蛇精爲給丈夫報仇，聯合雷神不斷攪亂狐妖花姑子和安君陽的愛情。是非不分的安君陽誤信化身爲花姑子的蛇妖，一次次讓花姑子遍體鱗傷，間接害死了花姑子的所有家人和自己的兄弟，最後更被蛇妖設計親手殺死了最愛他的花姑子。縱然安君陽痛苦萬分，也無法挽回花姑子的生命。

不難發現，《新白娘子傳奇》在歌頌愛情，無論是妖對人還是人對妖，都是以心換心、得償所願，最後大團圓結局，這是觀衆喜聞樂見的，也是小時候的我最嚮往的。可當經歷多了以後才發現，《新白娘子傳奇》裡“有情人終成眷屬”終究是過於理想化的，生活中大部分情況卻是如《聊齋貳》一般，“多情的人得到眼淚，無情的人得到珍珠”。“遲來的正義不是正義”，同樣的，“遲來的深情也不是愛情”，只是一種內心有愧的施捨和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