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操盤手」莫迪？印度大選的社羣網戰再進化

「你說我讓你，看不清楚？」社羣資訊戰時代，印度總理莫迪堪稱操作網路選戰的「老司機」。圖爲2017年莫迪出席國際瑜珈節活動。 圖／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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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寬頻網路與智慧型手機日益普及，現代選舉逐漸變成「社羣資訊戰爭」，政黨政客不光只是沿街拜票、遊行宣傳，還會透過無遠弗屆的網路，無時無刻滲透選民。而衆多民主國家中，操作網路選戰最爲熟稔的，當屬印度的人民黨（BJP）與現任總理莫迪。

據媒體報導，在今年大選前BJP的一場晚會上，莫迪指示有意競選國會議員的黨員，須在一定時間內增加他們的社羣平臺粉絲數至少30萬，否則黨可能不予考慮提名。莫迪還清楚表明，追隨者不能是用買的殭屍粉、假帳號，足見他重視網路競選的程度。

那麼BJP與莫迪又是如何藉網路社羣與社交軟體崛起呢？先來回顧一下2014年的印度大選，莫迪領導BJP創下20年來最佳戰果，順利成爲總理。要知道，BJP是傳統右派政黨，以印度教民族主義至上聞名；莫迪則極富爭議性，他在2002年擔任古吉拉特（Gujarat）首席部長時，曾因爲縱容騷亂與暴力事件，受到美國等西方國家抵制，不少印度知識份子亦反對他的作爲。

這樣的政黨與候選人能執政，當中固然有很多因素，像是人民對當時執政黨國大黨（INC）的不滿、莫迪的個人魅力、古吉拉特經濟發展模式的成功等。但不可忽視的是，當年莫迪採取與極右勢力切割的策略、承諾「印度發大財」，再透過網路宣傳吸引遊移選民，才導致BJP壓倒性的大勝。

BJP是傳統右派政黨，以印度教民族主義至上聞名；莫迪則極富爭議性。那麼，BJP與莫迪是如何藉網路社羣與社交軟體崛起呢？圖爲2002年在印度阿默達巴德（Ahmedaba）的偏激印度教暴徒。 圖／路透社

2002年擔任古吉拉特（Gujarat）首席部長時，莫迪曾因爲縱容騷亂與暴力事件，受到美國等西方國家抵制，不少印度知識份子亦反對他的作爲。圖爲2002年，莫迪就任，支持羣衆夾道歡呼。 圖／法新社

▌社羣打選戰

大約從2010年開始，BJP就已在Facebook建立粉絲專頁、在YouTube建立頻道，宣揚政黨理念等網路操作；2014年選舉中，Twitter更是打贏選戰的關鍵戰場。根據估計，至該年投票日前，關於印度選舉的推文高達5,800萬則，其中最大的資料來源帳號當然是莫迪。當時推特印度市場總監更大爲欣喜，將之稱爲「推特選舉」。

在這麼龐大數量的資訊海中，不免會有垃圾資訊與假新聞的傳播。就前者來說，BJP被指控以機器人從事網路活動，只要推特用戶提到BJP或莫迪等關鍵字，即便無關於印度選舉，都會收到自動制式回覆，主要以莫迪政治廣告爲主。有人甚至發現，BJP官方推特帳號在4個小時內，就能發出7,000則相同推文瘋狂洗版。

假新聞則多靠WhatsApp發送。研究指出，當年選舉BJP至少建立了5萬個WhatsApp聊天羣組，其中有不少內容的真實性極低，甚至是刻意捏造的假資訊。像是謠傳美國駐新德里大使館與BBC合作，發表選前民調，顯示BJP在卡納塔克邦（Karnataka）的支持度佔優勢，以拉擡當地相對疲弱的選情。

大約從2010年開始，BJP就已在Facebook建立粉絲專頁、在YouTube建立頻道，宣揚政黨理念等網路操作；2014年選舉中，Twitter更是打贏選戰的關鍵戰場。 圖／路透社

這些網路活動都跟BJP有着直接關係，另外還有做爲幕後的右翼印度教團體「國民志願服務團」（RSS），以及來自各地的「網路印度教徒們」（Internet Hindus），爲莫迪與BJP護航，壯大聲勢。他們充當了莫迪及BJP的側翼，爲莫迪擋住來自中間與左派的砲火，讓BJP得以擺脫過於激進的形象，但事實上BJP內部又與RSS等勢力緊密連結。

RSS與網路印度教徒們在散播假新聞上，也不遺餘力。他們藉着發送虛假資訊，用以動員知識程度與社經地位低下的民衆，鞏固印度教義。學者統計，2012年迄今，印度發生了125件與牛有關的私刑暴力事件，造40多人死亡。而這些事件多是針對穆斯林與少數族羣的假消息，讓偏激的印度教徒有藉口迫害這些族羣。更有甚者，絕大多數的牛事件都發生在BJP執政後，且一半以上是在BJP執政的地區，顯示BJP爲了政權縱容種族仇恨。

偏激的印度教徒透過假新聞，有藉口迫害穆斯林等族羣。更有甚者，絕大多數的牛事件都發生在BJP執政後，且一半以上是在BJP執政的地區，顯示BJP爲了政權縱容種族仇恨。圖爲印度發起抗議激進印度教徒的「Not In My Name」活動。 圖／美聯社

▌「NaMo」與「印度之眼」

除了WhatsApp、推特等全球性的社羣平臺，還有一種用戶雖相對較少，卻是印度特有，且造成影響不可小覷的「NaMo」。NaMo以總理莫迪的名字命名，是莫迪政府上臺後由官方授權創造，下載用戶約1000多萬，主要功能在於提供莫迪及政府的最新消息或公告、販售周邊產品，也可以向BJP進行小額捐款等。

NaMo跟大部分政治人物的官網功能差不多，但在去年遭指控未經用戶同意，便將用戶數據傳送給第三方——一家行爲分析與銷售的美籍公司。外界批評這是「劍橋分析案」的印度翻版，反對黨也趁勢抨擊。儘管NaMo經營團隊立即否認，不過卻被發現隨後更改了隱私政策，新增用戶數據可能會被第三方處理的同意條款。

此外，NaMo最大的特色是提供類似推特的功能，讓註冊用戶可以在上面發文，並轉貼到其他社交軟體與平臺。由於下載與使用者多是莫迪與BJP的支持者，NaMo等於是個超級巨大的同溫層，只要一有聳動新聞，傳播速度之快與廣不難想像，若是虛假消息，影響力更是分外驚人。

「NaMo」下載與使用者多是莫迪與BJP的支持者，等於是超級巨大的同溫層，只要一有聳動新聞，傳播速度之快與廣不難想像，若是虛假消息，影響力更是分外驚人。 圖／美聯社

舉例來說，NaMo中有幾個默認的特別帳戶時常提供虛假消息，最有名的當屬「印度之眼」（India Eye）。印度之眼在Facebook、推特上都有粉絲頁面，和NaMo同氣連枝。除了宣傳莫迪外，印度之眼會以假新聞抹黑反對黨領袖、或是以假新聞煽動宗教間的嫌隙等，被視爲是濫用新聞和言論自由的代表。

亦有記者調查發現，印度之眼與創建NaMo的公司似乎關係匪淺，而後者更是BJP長期的合作伙伴，協助莫迪政府發展電子政務等計劃，有五成左右的營業額都是靠政府合約。因此外界輿論合理懷疑，BJP與這些網路公司共謀，打擊政治對手與異己，以維護政權利益。

當然，並不能說所有的假新聞都來自BJP陣營，反對陣營也可見此風，只是BJP陣營使用比例偏高，格外引人側目。根據《BBC》調查指出，親BJP的使用者帳號比反BJP者更緊密團結，且更有可能散佈虛假消息，甚至莫迪自己的推特帳戶都在追蹤一些假新聞的傳播者，也會加強支持者對部分假新聞的信心。

並不是所有的假新聞都來自BJP陣營，反對陣營也可見此風，只是BJP陣營使用比例偏高，甚至莫迪自己的推特帳戶都在追蹤一些假新聞的傳播者。 圖／法新社

諷刺的是，近年來對領袖演說或辯論的事實覈查蔚爲風潮，是否有不實陳述很快就會被揪出，莫迪也難逃此劫。以今年莫迪在「古吉拉特邦全球峰會」開幕式上的講詞爲例，有不少部份都被發現引用錯誤或是以虛代實，像是吹捧印度經濟成長率、努力創造就業機會的陳述；事實上，印度就業人口正在逐步下降。

然而，這些說法都會被支持者迅速轉發，併成爲和反對者爭論的工具，常不經思考或刻意忽略消息是否爲真。假新聞推波助瀾民族與民粹主義，再加上領袖有意無意間釋放出的仇恨訊息，就會帶領國家離理性民主越來越遠。

如莫迪三月初發表的演說，提到巴基斯坦恐攻。他強調「對不法行爲復仇」是他的天性，試圖激化人民的愛國心，無視不贊成以暴制暴的聲音，更將反對者打成政治陰謀，造成國內政治的兩極對立。

假新聞推波助瀾民族與民粹主義，再加上領袖有意無意間釋放出的仇恨訊息，就會帶領國家離理性民主越來越遠。圖爲北方邦的莫迪與BJP支持羣衆。 圖／路透社

▌莫迪與BJP藉假新聞反轉聲勢

莫迪政府執政4年來，印度經濟基本上保持着強健的成長，不過受全球環境影響，如美中貿易戰的變數，卻有逐漸放緩的趨勢。首當其衝的，是農業就業人口。據2018年統計，當年有1,000多萬人失業，其中900萬位於農村地區。至今年2月，失業率達2.2%，是兩年多來最差表現，顯示經濟下滑得更嚴重。

除了失業人口高漲之外，讓農民最不忿的是，經濟成長的果實未能雨露均沾。莫迪政府曾經提出：2022年前，讓農民收入翻一番的宏願。但根據研究報告，近年來農業人口收入成長只有個位數，若計算通膨等因素，實際收入還會變成負數。

爲了安撫農民，莫迪政府也編列許多振興農村經濟的預算，例如向1.2億貧困農民提供每年6000印度盧比（約86美元）的現金，併爲農村就業保障計劃撥出更多資金。但許多農民都表示這些措施並不足夠，對莫迪政府頗爲不滿，具體呈現於農民自殺、上街抗議，以及不利於BJP的民調。

根據印度電視臺特別針對農業人口衆多、也是最多議會席次的北方邦（Uttar Pradesh）的民調，在印巴緊張局勢未升級前，由於經濟放緩、農村收入低，以及政府未能促進就業增長等因素，BJP恐將輸給以INC爲首的反對陣營約20個席次。

承諾讓「印度發大財」的莫迪，執政期間失業人口高漲，經濟雖然基本上保持強健成長，但貧困農民卻未能分享果實。 圖／美聯社

選前在關鍵的北方邦選區，BJP民調一度輸給反對陣營約20個席次。 圖／法新社

對照起五年前大選，BJP在此獲得約九成的席次，選情等於是毀滅性崩盤，代表莫迪政府失去民心。然而，當莫迪政府發動對巴空襲、各種「帶風向」煽動民族及民粹主義之後，新民調顯示BJP可能逆轉劣勢，比之前多出12席，反對陣營則減少14席，此起彼落間，BJP勉強過半。

其他家民調也多顯示，從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BJP陣營的預測席次比現在少了許多，但透過印巴衝突，BJP陣營已呈現過半的趨勢，莫迪的連任壓力明顯減輕。當然，這些只是民調，並非最終結果，畢竟替人民打雞血的方式只能短暫維持士氣。

目前離投票結束還有約一個月（預計於5月23日公佈結果），如果沒有進一步的衝突升級，利用軍事行動的效力必將減弱。在國際輿論壓力與核武相互保證毀滅的陰影下，莫迪政府也無法再藉強硬對外政策繼續擴大優勢，選戰主場還是會迴歸國內政治。

如今網路印度教徒們蓄勢待發、BJP與INC聯盟也都各自組成網軍，不難想見這場大選在網路上將持續激烈交鋒。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網路巨頭們均做出「維護乾淨選舉」的承諾，但是否能落實而讓選舉順利完成？外界都在觀察。

投票還有一個月才告結束，利用軍事衝突煽動的效果必將減弱，選戰主場還是會迴歸國內政治。與上次選舉不同的是，這次網路巨頭們均做出「維護乾淨選舉」的承諾，但是否能落實而讓選舉順利完成？外界都在觀察。 圖／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