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大湖大武俠：金庸小說的影視改編原則

剛播完的《天龍八部》，豆瓣開出3.6分的糟糕成績。這部情節凌亂、選角失誤、畫風山寨、槽點滿滿的劇，被網友們戲稱爲“天雷八部”。近年（尤其是近十年）來，除17版《射鵰英雄傳》評分較高外，其他金庸劇竟然只有一部達到“及格線”，過半的劇評分在5.0分以下。爲什麼金庸劇的主創們越來越不“成器”？拍好金庸劇要遵守的基本原則是什麼？

（近十年來九部金庸劇評分。評分有一定的動態變化，以上爲發稿日數據）

金庸歷時十六年的創作生涯中，寫了十五部中長篇武俠小說，每部小說都有被改編爲影視劇或“番外劇”。“射鵰三部曲”、《天龍八部》、《笑傲江湖》、《鹿鼎記》等鉅作，向來屬於熱門改編作品。只要影視創作者態度端正、保證質量，有金庸先生本人的赫赫俠名加持，有原著龐大的受衆羣體作爲保障，拍攝金庸劇是穩賺不賠的買賣。近年來影視行業一直有熱錢涌入，數字技術和後期特效也有翻天覆地的進步，然而精良優質的金庸劇卻越來越罕有。

到底怎樣才能拍好金庸劇呢？

金庸武俠小說描摹江湖衆生世相，書寫江湖恩怨情仇。三教九流的人物，紛繁複雜的幫派，奇異有靈的自然風光和珍奇異獸……都是金庸作品裡的角色和組成部分。

寶藏，秘笈，美景，奇觀，武功，醫藥，琴棋書畫，詩酒花茶……金庸小說集傳統文化和古典美學於一爐，洋洋灑灑蔚爲大觀。金庸小說裡的江湖人，性格獨特。江湖景，瑰麗絕倫。金庸筆下的江湖，既波瀾壯闊詩情畫意，又波詭雲譎風起雲涌。所以，要用影視語言傳達金庸原著的神韻，要求主創們吃透原著，有大手筆、大胸懷、大氣魄。能用影視語言展示出大江大湖大武俠，纔算得金庸箇中三味。

拍攝金庸劇要儘可能地選取實景，這樣觀衆更有與角色江湖暢遊、旅途歷險的代入感。有些情節如“絕情谷”中的鱷魚潭，“萬獸山莊”的兇猛獸羣等，可能難以找到實景或難以實拍，那麼就需要考慮人工造景和數碼技術，儘量高度還原金庸原著現場。

影視語言重在視聽效果，今天的影視技術幾乎可以窮盡小說作者的想象力，哪怕是還原還珠樓主《蜀山劍俠傳》的場景也不成問題；小說能夠描摹栩栩如生的畫面，縱橫馳騁於想象世界，深入分析角色心理，影視語言和小說語言確有不同之處。

根據對原著的忠實程度，可將影視改編作品分爲高度還原、中度還原和輕度還原三種。

金庸的小說除《越女劍》、《鴛鴦刀》和《白馬嘯西風》三個中短篇外，其他均是長篇，《鹿鼎記》、《天龍八部》、《笑傲江湖》是超級鴻篇。金庸的三部中短篇小說更適宜電影改編，其他長篇和鴻篇則更適合電視劇改編。無論改編成電影還是電視劇，都以高度還原爲宜。倘若沒有王家衛那種才華和獨特風格，不宜輕易將金庸作品改編成《東邪西毒》那種跟原著幾乎無關的影視作品。

對金庸作品的改編，應儘量“寧少勿多”，不輕易“加戲”。新派武俠寫到金庸幾乎已是巔峰絕頂，很難再有人在武俠創作上超越金庸，所以沒有添油加醋狗尾續貂的必要。倘若金庸劇的主創捨不得金庸原著裡的支線情節，一般更適合另行製作“番外劇”，而儘量少拓展支線情節以免削弱主幹部分。如《射鵰英雄傳》的電視劇改編，當然要以郭靖的成長和經歷爲主，圍繞《九陰真經》的第一次“華山論劍”，則適合另外改編成“番外劇集/電影”；又如《神鵰俠侶》，電視劇要主講楊過的成長、楊過和小龍女的愛情、郭靖和黃蓉守衛襄陽的故事，而全真教王重陽和古墓派林朝英的故事則適合另開“番外”，不宜過多佔據電視劇篇幅。

演員的形象氣質，應跟原著角色的性格吻合。黃日華飾演的郭靖、喬峰，古天樂飾演的楊過，李若彤飾演的王語嫣、小龍女，魏秋樺飾演的中年黃蓉……均精準到位，高度還原了小說裡的角色神韻，成爲經典的銀幕形象。

評分甚高的2017《射鵰》，大部分主演選角準確、表演出色，飾演郭靖和黃蓉的算是新人，表演可圈可點，如柯鎮惡、洪七公等，選用的是“老戲骨”。該劇較多實地取景，畫面開闊，情節還原度高……這些都是改編成功的因素。但也存在一些不足，如由曾黎扮演郭靖母親李萍不太適合，曾黎自然是很有古典氣質的美女，但原著中的李萍是“粗手大腳，容質甚陋”的農婦形象；鐵掌幫裘千仞本是身材矮小者，演員卻是高大魁梧相貌堂堂；穆念慈、瑛姑和孫不二的演員，形象和扮相也顯得偏於美豔。

毋庸諱言，現在的演員在形象氣質上，普遍存在“古典美學”的缺失，整容臉、網紅臉大行其道。金庸劇在選角上要儘量選擇天然的面孔，氣質上的不足可通過閱讀揣摩原著、準確的化妝造型彌補。

金庸的多數作品——特別是主要作品，都有比較明確的時代背景，所以在服裝、化妝和道具方面，應儘量用拍歷史正劇的態度對待，準確還原時代風情；服裝和化妝不是爲了讓演員看起來更漂亮，而是使之更符合角色和情節。江湖人風塵僕僕是常態，鮮衣怒馬往往只是假象，所以演員的服裝和化妝並不是越乾淨越明豔越好；攝影方面，以自然純樸爲好，過度的高光、美顏，過於炫目的運鏡，會喧賓奪主。拍攝金庸作品，用鏡頭老老實實講好故事就足夠吸引人；特技，不能濫用，還是爲了高度還原原著情節，做到自然準確即可。如《射鵰》裡的白雕、羣蛇、靈狐，《神鵰》裡史氏兄弟的獸羣，各種在現實世界裡很難找到的奇幻綺麗的景緻……都須依賴現代特技才能完成。

金庸武俠小說，普遍有濃烈的家國情懷，有民族平等、民族團結的宏大主題，反對戰爭、維護和平更是一以貫之的元素。可以說，金庸作品講的雖是江湖草莽的英雄傳奇，但實質上都是主旋律、正能量作品。金庸作品的影視改編在很長時間裡都將是熱門，但願影視從業者能端正創作態度，遵循改編原則，多聽取金庸研究者和金庸小說迷的意見，製作出精美的“金庸影視大餐”以饗觀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