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疆侵權風波調查 業內：中國企業間的反覆對抗
（原標題：大疆侵權風波調查）
大疆工作人員表示，大疆無人機在國內外市場的佔比都超過50% 供圖/視覺中國
▲道通智能是道通科技董事長李紅京的個人產業 攝影/本報記者 溫婧
近日，美國Autel Robotics（道通智能）公司向美國際貿易委員會提出申請，指控深圳市大疆創新科技有限公司及其關聯公司侵犯其專利權，而道通智能實爲深圳市道通科技董事長李紅京的個人產業，此次事件可以看作爲一家中國企業的子公司在美請求對另一中國企業進行制裁。對此，一位接近大疆的人士表示，兩家之間的確“積怨已久”，此前就已經在國內外的法庭上進行過多次交手。
9月4日，商務部網站公佈的“預警提示”顯示，美國Autel Robotics（道通智能）公司向美國際貿易委員會（ITC）提出申請，指控深圳市大疆創新科技有限公司及其關聯公司侵犯其專利權，請求美方發起337調查併發布有限排除令和禁止令。337調查是一種利用知識產權保護美國企業的調查方法，一旦成立，美方可能會禁止大疆向美國市場進口商品。
北京青年報記者瞭解到，道通智能爲深圳市道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道通科技)董事長李紅京的個人產業，雖然如今兩家公司業務獨立，不過，就在2年前，兩家公司還有所關聯。因此，此次事件可以看作爲一家中國企業的子公司在美請求對另一中國企業進行制裁。
北青報記者日前來到深圳，採訪了風波中的兩家公司。道通科技的市場部負責人表示，兩家公司業務獨立，公司高層並不在意此事，他表示，道通智能並沒有趁着貿易摩擦的大背景進行起訴，而只是因爲對方公司侵權。但他也表示，國際形勢對於國內企業來說是關鍵的一環，非常微妙。大疆方面的發言人則表示，由於案件尚在訴訟階段，對此不予置評。不過大疆與道通的訴訟並非第一次，從2015年起，兩家公司就因專利問題開始了訴訟，大疆也經歷過國內敗訴和國外上訴等階段。
事件
道通智能在美指控大疆侵權
8月30日，Autel Robotics USA LLC（道通科技智能在美子公司，以下簡稱道通智能）在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的網站上提交了一份關於“某些無人駕駛飛行器及其組件”的投訴書，提請美方對大疆公司機器關聯公司進行337調查。道通智能在這份長達55頁的文件中附上了其3份專利的認證副本、專利轉讓歷史證明副本、起訴歷史說明書等文件。
美方在8月31日表示已經注意到了這份文件，稱正在根據慣例和程序徵求意見。美方表示，道通智能申請美方在60天的審查期內對大疆發出有針對性的排除令和停止令，並加強保證金。
337調查，是美國一種關於專利侵權和進口商品的指控，通俗地說，就是美國的公司向美方宣稱其他國家公司的產品侵犯了自己的知識產權的同時形成了一種市場壟斷。根據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相關文件，337調查中提供的主要補救措施是指令海關停止侵犯進口產品進入美國的排除令。也就是說，一旦調查成立，根據該條款，美方會禁止對方公司的產品進口到美國，從而對自己國家的公司形成保護。
9月4日，我國商務部注意到了該事件，並在官網進行“預警提示”。商務部貿易救濟調查局表示，2018年8月30日，美國Autel Robotics公司依據《美國1930年關稅法》第337節規定向美國際貿易委員會提出申請，指控深圳市大疆創新科技有限公司及其關聯公司對美出口、在美進口或在美銷售的無人機及其組件（Unmanned Aerial Vehicles and Components Thereof）侵犯其專利權，請求ITC發起337調查併發布有限排除令和禁止令。
9月7日，道通智能再次提交一份包含122個文件的投訴書，對其指控進行進一步補充說明。
迴應
道通科技表示與道通智能無關
道通智能，全稱深圳市道通智能航空技術有限公司，實際上是一家中國企業，起訴方爲在美子公司，實際控制人爲來自中國的李紅京。工商資料顯示，公司成立於2015年5月，股份方面李紅京個人佔股超過90%，其餘股份均爲他通過其他公司間接持有。李紅京的另一身份爲深圳市道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道通科技比道通智能更加爲人所知。道通科技的主業是汽車診斷方案及設備，成立於2004年。去年，道通科技曾準備在深交所中小板公開發行股票，但被中止，主要原因是“發行人主動要求中止審查或者其他導致審覈工作無法正常開展”。
日前，北青報記者來到了位於深圳市南山區智園B1棟的道通科技辦公地點。據員工介紹，道通科技全球共有近千名員工，這座大樓有5層都是道通科技的辦公場所。在北青報記者來訪期間，員工不時出入，有3人到訪面試，還有一名主動找上門來談合作的技術公司人員。在8層的一間會客室中，北青報記者見到了道通科技的國內市場部負責人蔡鵬。談及此事，他表示有點意外，“那個事情跟我們沒關係，做無人機的公司是老闆自己的。”他表示，最近的確很多人向他詢問此事，不過李紅京本人對此並不在意，“高層並沒有開會討論此事，說明我們並不在乎這個事情。”他向北青報記者展示了一位經銷商與自己的微信聊天記錄，對方詢問關於此事的具體情況，他向對方表示，“無人機與道通沒有關係，不是一家。”
據蔡鵬介紹，2016年，道通智能從道通科技獨立了出去，與道通科技並無業務關聯，在人員設置上也沒有關聯。“將道通科技與道通智能關聯到一起去，對道通科技是非常惡意的攻擊，因爲我們今年要上市。”
追訪
大疆員工稱即使調查成立也不會受很大影響
對於此次事件，大疆官方表示“不予迴應”。在距離道通科技總部12公里的創維半導體設計大廈中，坐落着大疆創新科技總部。一位工作人員介紹稱，大疆目前全球有1.2萬名左右員工，僅在深圳的員工也有數千名，創維大廈、威新軟件園等都有大疆租用的物業。今年5月，大疆公佈了其在建的總部大樓，兩幢有設計感的大樓位於南山區東北部，約爲220米高，其中包括四倍高度的無人機飛行測試實驗室等。北青報記者隨後來到了位於威新軟件園8號樓一層的大疆展廳，展廳內陳列着大疆這些年來幾乎所有無人機產品，中間還設有一個小的飛行籠。一位工作人員介紹稱，展廳四周有多個會議室，平時一些員工也會來這裡開會。
其中一臺爲今年8月剛發佈的“御Mavic2”，這臺無人機摺疊起來差不多爲一個保溫壺大小，重量約900克。據工作人員介紹，“御”2專業版搭載了大疆與哈蘇共同研發的L1D-20c航拍相機，採用一英寸2000萬像素CMOS傳感器，“御” 2變焦版則是首次在消費級航拍無人機上應用光學變焦鏡頭，等效焦距爲24-48mm。在展區中價格最高的就是飛機平臺系列產品，單價爲6位數，這種產品可根據行業特性而增加不同模塊和功能，最終應用於農業、公共安全等行業。該工作人員表示，大疆的無人機在國內外的市場佔比都超過50%，即使此次敗訴或337調查成立，也不會受到很大影響，“真有那一天的話，到時候可能老外就要找中國代購了吧！”
說法
“這其實是中國企業之間的反覆對抗”
那麼，道通智能爲何會選擇在貿易摩擦的關鍵時期提起337調查申請？蔡鵬表示，“從來沒有想過會跟這種國際的形勢結合在一起，只要有道理就可以訴訟啊，難道因爲兩個企業都來自中國，你損害了我的利益時，我就要忍一忍，不能起訴嗎？”但他也表示，“國際的大背景對於國內的企業來說都是關鍵的一環，不管是國內和國際的，還是國內和國內的，都很微妙。”他強調，公司並非第一次在美國提出司法制裁，此前，道通科技就在美起訴博世，並勝訴。
但是此前的起訴都只是在法律層面，此次337調查，涉及到兩國的貿易形勢，大疆所面臨的可能是禁入包括美國在內的多個市場，道通爲何要這樣做？蔡鵬表示，這其實是中國企業之間的反覆對抗，“337有效之後大疆就不能在美國賣了嗎？這種說法很可能是有人引導的陰謀論。”他還表示，如果真的大疆無法進入美國市場，“這沒什麼意義，並不能保證道通智能就可以進入美國市場並賣得很好。”另外，他表示，董事長李紅京是非常愛國的，他畢業於美國名校，但回國創業，就是爲了在中國創造全球性品牌。
調查
道通無人機在亞馬遜上銷量不滿千件
在談及對大疆的看法時，蔡鵬表示，大疆在一個行業壟斷了很久，也打壓了很多小的企業。“他的訴訟並不都是被動的，他也主動起訴了很多其他企業。”他坦言，“2年前將這部分業務分出去的時候，本來發展還是蠻好的，我們有了很多自己的東西，結果大疆搞了一次降價，然後又訴訟，很多東西確實是有點困難。”
那麼目前道通智能的無人機的研發和銷售狀況如何呢？蔡鵬表示並不瞭解，“本來這次公司開合作伙伴峰會，想採購一些無人機來抽獎的，都沒有買到。”這也側面說明了目前道通智能無人機的出貨情況。他表示，自己也只在2年前見過一次無人機成品，此後再沒有見到過。另外有報道顯示，2015年12月30日晚，在深圳道通科技2016X-STAR無人機編隊飛行元旦跨年活動中，50架無人機組成的編隊進行飛行表演。
今年1月，道通智能在CES上發佈了新款消費級無人機EVO，定價999美元。北青報記者在亞馬遜上搜索發現，亞馬遜上有售道通智能的X-Star、EVO等系列無人機，售價699美元到2499美元不等；售價最高的一款套裝，共售出16件，銷量最多的一款售出了300多件，總銷量不滿1000件。
關注
大疆此前也多次起訴道通智能
不過，一位接近大疆的人士表示，兩家的確已經“積怨已久”，此前就在國內外的法庭上進行過多次交手。
2015年，大疆方面就首先起訴道通智能X-STAR系列無人機侵害外觀設計專利。在起訴書中，大疆方面提出了，道通在美國的子公司其公佈的“聯繫我們”中的地址、電話及傳真都是其在深圳的總部地址，而並非是美國方面。有大疆人士表示，這說明道通在美國方面的子公司並不進行實體業務的經營，只是類似“殼”的設置。
2015年6月11日，法院前往道通智能的廠房進行證據保全裁定，“經過檢查，在該地點未發現無人機的生產線及設備，在倉庫未發現無人機的成品，但在物料倉庫發現一些未組裝的無人機配件，且在成品倉庫外發現X-STAR3USERMANUAL。道通科技公司無人機制造總監李元軍陳述稱，該無人機配件及手冊均係爲研發無人機所作的準備。道通科技公司在庭審時確認其公司正在研發被控侵權產品X-STAR無人機，但並未最終定型，也未推向市場銷售，大疆公司提交的證據均未顯示X-STAR無人機的售價可以證明這一點。”
最終，法院在二審判決中維持了駁回大疆訴訟申請的判決，一是基於道通智能和道通科技兩家公司的獨立經營，二是未發現道通智能在國內生產、銷售無人機的行爲，“對涉案專利和被訴侵權外觀設計的比對，已無事實基礎和比對必要”。
一位知情人士介紹稱，在該案過程中，大疆和道通曾談過“和解方案”，道通方面提出要求大疆支付200萬美金，並要求參與每臺“御Mavic”系列的分銷分成，因此最終並沒有和解成功。
2016年，大疆方面又在美國對道通智能提出訴訟，指控道通智能侵犯其在美國註冊的4項專利，包括3件美國發明專利（9016617號、9284049號、9321530號）和1件美國外觀設計專利（D691514），涉及多旋翼無人機的上下殼體一體化結構；該訴訟實際上是2015年兩家公司在國內案件的一個延續。2017年5月，大疆又在美國華盛頓西區聯邦地區法院起訴道通智能。隨後，上述兩起案件合併審理，目前還未有結論。
爆料
道通疑似購買專利起訴大疆
2018年4月，道通智能的子公司在美國起訴大疆侵犯其專利，專利分別爲7979174（簡稱174）號的“自動載具速度的自動規劃和調節”和9260184（簡稱184）號的“緊湊型無人旋轉飛行器”。道通方面表示，大疆的多款主要產品包括“御Mavic”系列、“曉Spark”系列、“精靈Phantom”系列、“悟Inspire”系列等都侵犯了其上述兩件專利，且多款產品處於在售狀態，請求法院判罰賠償金，該案目前還未有定論。
而此次道通提請的337調查也是基於包括上述174號、184號和另一10044013（簡稱103）號專利侵權的。不過，在道通提交的材料中可以看出，前兩份專利並非是道通最初申報的，而是從他人手中取得的。其中174號專利於2011年被授予，彼時道通還未建立。據美方專利商標局數據，174號專利於2017年10月才轉至道通智能，184號專利於2017年11月轉至道通智能。半年後，道通方面對大疆提起相關訴訟。一位瞭解大疆情況的人士告訴北青報記者，此次道通用來起訴大疆的專利是他們特意買來起訴大疆的。“國際上有許多這種專利販子，會專門購買一些專利打官司，現在道通就是這樣做的。”
文/本報記者 溫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