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 | 郜林:接受對中國足球的所有的批判 除了無端指責和謾罵

撰稿/李曉天 視頻/趙航

郜林:35歲,我還能爲中國足球出力(來源:本站體育)

郜林當時對職業足球並沒有太多的認識,他年幼時因身體不好被父母送去足球特色小學,最初希望他能強身健體。但隨着對這項運動深入的瞭解,郜林越發喜歡上進球的感覺:“能夠把球踢進對方的大門裡,那種快樂那種喜悅,讓自己有更大的熱愛繼續往下走。”

直到入學秦皇島足球學校之前,郜林都是從電視上知道職業球員是怎麼回事:“看到他們有好的表現,代表國家去爭取榮譽。”

他喜歡克林斯曼,曾經在很多采訪中聊起自己的足球偶像就是克林斯曼,德國前鋒就像郜林心中對職業足球的朦朧幻想,讓他在小小年紀就有了努力的目標。

2005年8月,郜林替補登場完成了自己的中超處子秀。那年恰逢中國職業足球聯賽從甲A走向中超的第二個年頭,作爲甲A時期中國足壇最具影響力的球隊,甲A改制後申花仍家底頗豐。

當年初出茅廬的郜林雖然算不上驚豔亮相,但一個賽季過去後,上海當地報紙就將他列爲有實力爭奪主力位置的新人。要知道當時的申花鋒線上有剛剛名聲大噪的謝暉,還有國腳張玉寧和外援馬丁內斯,郜林僅僅經歷過一個賽季的錘鍊就一躍成爲申花鋒線上的新貴。

在與我們的對談中,郜林提起在申花的經歷也充滿了感激,在郜林心中,申花就像一個窗口,他將自己的足球才能通過這裡展示給了國內的球迷。

在當年的一衆射手中,郜林不算最出色,但他卻最幸運。幸運在國青主帥克勞琛慧眼識珠,將從未在一線隊有過踢球經歷的郜林提拔爲穩定的主力,在當年那支國青中,郜林是唯一一個沒有一線隊經歷的球員。

幸運在申花這個高起點讓他有氛圍快速成長,更有機會脫穎而出。

更幸運的是,郜林在自己的巔峰期遇到了恆大,這是中國足球最好的10年,而恆大是這10年中最好的球隊。

2009年,郜林決心離開申花,在申花的5個年頭外加國家隊的經歷,讓他成爲轉會市場最炙手可熱的球星。

據2010年媒體的報道來看,郜林加盟陝西滻灞已經成爲板上釘釘的事。陝西隊集結了一批國腳想要衝擊中超冠軍,爲了郜林他們拿出500萬的轉會費,令其成爲了中國轉會市場上的新標王。

申花方面放出消息,郜林已經與陝西達成協議,只等從國家隊回來之後簽約了。簽約只是走個過場,當時國內轉會窗口已然關閉,無論圈內人還是球迷都知道郜林回國後將以陝西球員的身份亮相。而足協爲給國腳們行方便特意延遲了國腳們的轉會截止日期,就在這幾周內,事情發生了逆轉。

當年剛剛買下廣州廣藥隊的恆大看中了中國足球這塊蛋糕,高層親自與郜林當面聊過幾次,希望把恆大打造成一支全新的球隊。

郜林很被恆大的誠意打動,至今聊起來仍覺得當時恆大對於球隊的規劃很明確、很專業,冥冥中他覺得這支球隊未來能成大事,他對我們說:“當時跟他們(恆大管理人)聊天,很受鼓舞,當時我不知道球隊能走到什麼樣的高度,但是我對此是非常有信心的,這是我下定決心加盟恆大一個最重要的理由。”

並非所有人都有郜林的眼光和運氣,傳聞當時恆大看中郜林和杜威兩人,郜林最終加盟,而杜威轉會去了杭州綠城。於是當紅國腳放下身段去踢中甲,對於這段經歷郜林曾自嘲道:“陝西競爭太激烈,我去箇中甲隊混混吧,結果還混得挺好。”

郜林當然不止“挺好”這麼簡單,恆大用了一個賽季的時間從中甲升到了中超,又用了一個賽季的時間以44場不敗的戰績提前登頂中超。

而郜林原本想要加入的陝西滻灞花了大價錢引援,2010賽季以第十名的成績草草收場。到了恆大蕩平中超的2011賽季,陝西滻灞也僅僅只排在第九名。

2010年到2020年的10年間,郜林幾乎穩坐恆大主力的位置。這個位置帶給他的關注是空前的。

郜林身邊的隊友從申花的謝暉、張玉寧換成了孔卡,換成了保利尼奧,換成了艾克森和高拉特;他的主教練從申花的吳金貴換成了裡皮、斯科拉里和卡納瓦羅;他手裡的獎盃從中超冠軍換成了亞冠冠軍。

在這其中,郜林發揮的作用遠超想象。很多人習慣將恆大的成功歸結於高價引進高質量的外援,卻不記得亞冠決賽爲恆大打進第一球的中國球員正是郜林。

很長一段時間內郜林是國產前鋒的第一選擇,在恆大10年8箇中超冠軍、2個亞冠冠軍的生涯中,郜林在出場的367場比賽中貢獻了113球和82個助攻。

雖然前鋒是一個需要鋒芒,甚至有些時候有些個人英雄主義色彩的位置,但郜林與歷任外援的適配度都相當高,因此即便郜林身邊的外援換了一批又一批,郜林仍穩坐在恆大前鋒位置上。

作爲球員,他聰明地接受了裡皮的“改造”,讓自己成爲恆大體系的一個精密零件——如果沒有他,恆大還真就彆彆扭扭。

而作爲職業球員,他也全盤接受了市場選擇和球迷褒貶,當我們問起他是否覺得自己的付出與收穫成正比,郜林說自己對足球已經付出了全部;而說起外界的質疑,郜林耿直地回答到:“我也想解釋給所有人聽,但是能解釋得過來嗎?”

毫無疑問,那是中國足球邁入中超時代後最黃金的日子。很長一段時間,中國足球似乎只有2002年入圍世界盃正賽值得一說,但在2013年後,中國的足球聯賽開始走向世界,五大聯賽的強援不僅買的回來,也能賣得出去,恰如當年保利尼奧被巴薩看中,順利登陸諾坎普。

2013年恆大拿下亞冠冠軍後,成功當選了當年的體壇風雲人物,張斌在後臺問隊長鄭智爲何恆大如此不同,鄭智回答說:“長久以來我們缺少一種對勝利的慣性。”

很顯然,那些年的恆大和郜林確有這種常勝的霸氣。如今回憶起來郜林仍很懷念那種氛圍:“所有人都努力了,沒有那麼浮躁,球員也好,投資人也好,管理者也好,包括媒體,大家都有很強的向心力。”那些年中國足壇看起來充滿了希望,郜林說:“所有人都希望中國足球好。”

人們相信,國足再次打進世界盃只是時間問題。

2020賽季,當年的中超冠軍蘇寧幾個月後徹底消失在中超的劇情上演,史上最嚴限薪令開始執行,甚至當象徵金元足球的廣州恆大淘寶隊都更名爲廣州隊後,球迷們開始慢慢接受:中超的好日子似乎到頭了。

沒人知道這是壯士斷腕還是飲鴆止渴,但在這個未知時代開始的伊始,郜林再一次來到了自己職業生涯的轉折點。這次34歲的他告別廣州,在深圳安了新家。

郜林知道自己的職業生涯走到了末期,他連聲感謝深圳選擇了自己:“我們的球隊還是比較年輕的一支球隊,幫助球隊成長,和球隊一起我也希望能夠看到更好的未來,然後一起不光是看到球隊取得更好的成績,更想自己跟球隊一起參與其中。”

現在郜林在深圳隊身兼數職——球員、隊長,助理教練。

在半數中超球隊都要求生存的今天,深圳仍然給郜林和整支球隊提供着穩定的環境——它可能不是聯盟裡最好的球隊,但卻是當下聯盟裡最有野心最求上進的球隊,作爲一支升班馬,深圳在中超第一階段的比賽中排在A組第三名的位置,順利躋身爭冠組。

幸運之神再次眷顧郜林,他又一次選對了東家。採訪時中超聯賽(第一階段後9輪)還未開打,談到對深圳的期待,郜林像曾經相信恆大那樣說了同樣的話:“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取得非常好的成績。”

但另一件令郜林不得不面對的憾事隨之而來。隨着自己年紀的漸長,隨着國家隊洋帥土帥交替上位,李鐵上任後,郜林落選了國家隊大名單。

在與我們的對談中,郜林數次提到自己踢球的初心就是“爲國出戰”,而提到未能再次隨國家隊出征12強賽,郜林仍表示不會放棄努力:“隨着年紀變大,你想進入國家隊就不得不更嚴格要求自己,但是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沒有入選國家隊的實力。”

“作爲運動員,進國家隊是永遠要去努力爭取的,這份心情和初衷不會改變。”即便在國家隊,他將面臨着更大的誤解和壓力:“我可以接受對中國足球的所有的批判,除了無端的指責和謾罵。”

小時候,當小郜林看着電視機裡克林斯曼爲德國隊瀟灑進球時,他覺得那就是職業球員。他爲了實現這個目標,每天早上5點就逼自己起牀練球,在同齡的孩子中他是最勤奮的一個,他說那時自己堅持的理由是喜歡,想要靠這份職業獲得好的生活,所以每天都“很有動力”。

如今,郜林依然保持着那份勤奮,35歲仍然保持着良好的競技狀態,再問起他爲何現在仍想堅持的理由,他說是熱愛,“想多踢幾年”。

2005年,甲A改制中超的時代,他在聯盟中最好的球隊嶄露頭角;

2010年,金元足球的時代,他在聯盟中最好的球隊功成名就;

2021年,新的時代又將來臨,球迷們站在岸上看着巨浪滔天,圈裡人郜林卻說:“不管時代怎麼變,只要我是職業球員,我就要每天保持好的訓練、保持昂揚的鬥志,剩下的事情,不是我需要考慮的。”

“對我來說,20年來,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