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20峰會】劉必榮／「大限」是攤牌幌子 貿易協定90天根本談不完
●劉必榮／東吳大學政治系教授，擅長國際政治、國際衝突、談判理論，經營「劉必榮國際新聞評論」粉絲團。
G20的峰會結束了，美中貿易大戰也在川習會後暫時停火，全世界都鬆了一口氣。但如《紐約時報》所說的，停火不是僵局的突破，只是暫時避免破裂而已。後面三個月還有談判的硬仗要打。
所有的大型會議或峰會，都有場內的多邊外交，與場外的兩兩雙邊外交兩個觀察面向。G20當然也不例外。
都宣稱自己贏了
從場內的多邊外交來看，這次會議和APEC相比，顯然成功許多。因爲至少在各國各讓一步的情況下，G20能夠有聯合公報出現。公報中不提美國在意的保護主義，也不提中國在意的不公平貿易；肯定了多邊貿易體系的重要性，也承認了WTO有缺失必須改革。而儘管川普政府表示要退出巴黎氣候協定，公報仍表達了對巴黎氣候協定的支持。各國在得到一點，也都讓了一點的情況下，逐漸形成共識，而大家都可以宣稱自己贏了。
川普失了神？
川普在這次會議中表現得沒有那麼顛覆性，也沒有強勢要求他國接受他的想法。且除了川習會之外，幾乎也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雙邊會談。一個原因是老布希辭世，川普取消了記者會，少了一個批評他國政策的機會。另一個可能的原因就是通俄門的調查有升高跡象，讓川普真的分了神。後院着火的情況下，川普必須早早回防，所以在外交上就有點意興闌珊。本來川普和俄羅斯總統普京、和沙烏地王儲穆罕默德的會面，都會是G20精彩的看點。但這兩場峰會後來分別因爲俄國與烏克蘭的衝突、以及沙國資深記者哈紹吉被害可能扯進王儲穆罕默德而取消。川習會變成場外唯一的關注焦點。
▲本來川普在G20上會和俄羅斯總統普京、和沙烏地王儲穆罕默德會面，但後來都雙雙取消。（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川習會之前，誰也不敢猜會有什麼結果。各界對峰會的期待也不對下修，從幾個月前寄望峰會能結束美中貿易大戰，降到期待峰會能讓雙方暫時休兵，再降到僅僅希望兩人見面時不要互相攻擊。評論與期待之所以如此起伏，是因爲川普的政策就是上下起伏的。鷹派與鴿派都想說服總統聽從他們的路線，而總統本身的推特，也常傳出讓人捉摸不定的訊息。在川習會的談判桌上，鷹派鴿派都上了桌，所以金融時報纔會報導，不到最後一刻，根本猜不出川習會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川習後來達成的暫時停火協議，其實是現階段能達到的最好結果。因爲如果拋開美國與中國之間，「現有強權｣扼制「新興強權｣的競爭不談（因爲那會是長期的對抗），單就兩國目前的處境來看，休兵對雙方都有好處。就美國而言，期中選舉之後川普的麻煩纔剛開始，無論民主黨掌控衆院之後，選擇哪一個議題對川普反攻，貿易戰的持續對川普都不是件好事，美國的經濟在持久戰下也會受到衝擊。加上明年要繼續推動朝核談判，也需要中國的支持，所以降低貿易戰對美國是有利的。
中國大陸這邊也是一樣。中國近來的經濟下滑，一帶一路推了五年，在海外逐漸碰到阻力。北京想聯合歐日一起對抗美國的貿易保護主義，但自己強迫外資企業必須轉移知識產權的做法也讓國際對中國充滿戒心。在國際對中國漸生敵意的情況下，在貿易戰上與美國謀和，對中國當然也有很大好處。
可是要把這些主觀期待落地，卻又不是那麼容易。因爲談判要達成協議，必須先確定一方要什麼，另一方又能給什麼，然後在中間找到平衡點。美國在貿易戰上，要的東西非常多，鷹派加鴿派的要求：從開放市場，公平競爭、到知識產權的保護、到改變打國家隊的政經結構，跨度非常大。中國大陸可以給的是開放市場，以及一定程度的知識產權保護。但要中國體制改革，不再以國家支持的國企和西方的民企競爭，一時之間恐怕很難做到。
在有意願和解，但又不可能全部議題都達成協議的情況下，達成部分協議，或達成一個和解的框架，變成了最可能、也最好的結果。先把情勢穩住以免繼續升高，然後細節再慢慢談。這樣高峰會大家纔有東西帶回去交代，國際上也纔可以暫時鬆一口氣。這次川習會就是在這個方向達成協議的。
接下來呢？
可是下一步呢？這是大家都在問的問題。川普把原先要對中國增加的關稅推遲了90天。可是通常要幾年才談得完的貿易協定，怎麼可能90天就達成結果呢？所以只是攤牌的時間暫時延後而已。大陸一些評論指出，中國可以仿效日本，把外部的壓力，轉化成內部改革的動力。所以現在正是中國進行內部體制改革的最好時候。可是在中國大陸民族主義高張的情況下，怎可能進行如此龐大的改革工程? 所以再怎麼改革，90天內還是不可能完全達到美國的要求。
但是此中也不是毫無轉機。西方觀察家發現，川普的政策常根據個人的衝動與政治議題優先順序的改變而改變。所以美中貿易關係的發展，也不是線性的，中間還是可能有一些轉折。川習會後，美國鷹派覺得美國沒談好，因爲中國承諾多購買美國產品，並沒有具體的數量承諾。但這個批評也透露了另一個訊息：只要中國大陸在90天內，在購買美國商品的問題上有具體的表現，還是有可能在美國內部爭取到一些盟友的。到時90天后，還是有可能在達成另一個部分協議。
美中貿易關係牽動全球的貿易格局。90天以後的貿易戰會呈現什麼樣的圖像，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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