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東反對修改董事改選規則，*ST東洋重整僅四個月衝突再起

一則董事會將股東提交的臨時議案，交付股東大會表決的公告，讓*ST東洋（002086.SZ）的股東、股東出資人“炸了鍋”。

*ST東洋5月6日晚公告，5月4日收到煙臺正大城市建設發展有限公司（下稱“正大城投”）書面函，提請將修訂公司章程等四項議案，作爲臨時提案，提交給5月15日的臨時股東大會審議。6日，該公司董事會審議通過了此事。

對於臨時議案的四項內容，知情人士告訴第一財經，*ST東洋部分股東、股東出資人，反對涉及修改公司章程的部分條款。

遭到反對的修改內容，與董事會換屆、改選、董事席位分配有關。如修訂後的公司章程，將董監事會提前換屆選舉，列入特別決議事項。而股東會特別決議，需持有表決權的三分之二與會股東通過。

上述知情人士稱，此舉提高了董事會提前換屆、董事改選難度，影響了股東可提名的董事人數，爲公司治理帶來了潛在風險。

*ST東洋完成破產重整才四個多月。目前，原控股股東已經退出前十大股東名單，但仍有部分人員留在上市公司董事會。

上述知情人士稱，重整完成後，新股東今年1月達成一致，推動上市公司董事會換屆，但至今未能落實。多份函件顯示，重整投資方牽頭人、*ST東洋現第一大股東，對此似乎並不積極。

突然提出的股東大會議案

“提交股東大會表決的臨時議案，對上市公司不利，也不符合股東利益，我們將在股東大會上投反對票。”5月13日，*ST東洋某股東方人士說。

根據*ST東洋披露，正大城投提請股東大會表決的臨時議案，包括修訂公司章程、股東大會議事規則、關聯交易決策制度、董事會議事規則等四項內容。

一季報數據顯示，截至3月底，正大城投持有*ST東洋6719萬股，持股比例3.43%，爲第七大股東。

第一財經瞭解到，*ST東洋第一大股東金通東洋私募股權投資基金（下稱“金通東洋”）的部分出資人，也對上述提案持反對意見。

金通東洋的發起人，是五礦金通股權投資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下稱“五礦金通”），後者是五礦證券全資子公司，也是*ST東洋破產重整投資方的牽頭人。

去年2月，五礦金通與*ST東洋及其重整管理人簽訂協議，約定由其設立專項私募基金，並聯合其他投資人，參與該公司重整投資。此後，正大城投、上述股東先後作爲投資人加入，並在去年12月正式簽訂重整投資協議。金通東洋也出資4.38億元，取得重整後不低於3.57億股股份。

上述知情人士提供的律師函顯示，兩家出資人在函中提出，未經持有人大會審議，五礦金通不得代表金通東洋蔘加*ST東洋2024年第一次臨時股東大會，不得以任何方式對會議審議的修訂公司章程議案進行投票表決。

上述知情人士稱，他們反對的，主要是公司章程中修改中與董事換屆選舉、席位分配有關的內容。在部分股東、金通東洋出資人看來，*ST東洋此次修改公司章程，有“突襲”之意。

根據*ST東洋披露，董事會4月29日通過、5月15日召開的臨時股東會，原本只是審議終止公司2018年募投項目，用剩餘募資用於補充公司流動資金。但幾天後，正大城投提交了上述臨時議案。

披露顯示，該公司董事會收到提案的時間，是5月4日，當天正值勞動節假期。兩天後，其董事會就在6日審議通過。

“5月4日正在放假，在假期提交議案，董事會快速審議通過，說是突然襲擊也不爲過。”金通東洋某出資人律師說。

方新強是金通東洋出資人之一。他對第一財經稱，披露前，管理人沒有與他溝通此事，他也沒有收到有關通知。

“上市公司的重大事項，破產重整管理人有監督的權利，臨時提案要經過破產重整管理人，據我瞭解，管理人對提案過程不清楚，負責人也不知道這個事情。”某接近該公司重整管理人的人士說，他們也是查閱*ST東洋公告才得知此事。

*ST東洋的重整計劃，已在去年12月291由法院確認執行完畢，並作出了終止重整程序的裁定。

廣東衆多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劉天軍對第一財經分析，破產重整管理人監督有範圍、期限上的限制。期限之內債務人需要報告重整計劃的執行情況。但將股東提交的臨時議案，交付股東大會表決屬於公司自主治理行爲，與重整計劃關聯性不強。

上述接近管理人的人士稱，該公司重整雖已執行完畢，但有部分計劃因歷史遺留原因，目前尚未徹底執行，這可能也是管理人不知悉議案提出、決策過程的原因。對於導致重整計劃尚未徹底執行的原因及具體情況，他沒有透露。

記者也針對這一問題多次撥打了*ST東洋董秘的電話，對方表示“現在不合適接受採訪”。

提高董事改選門檻？

修改公司章程的提案，爲何引起如此強烈的反對？

上述股東、部分金通東洋出資人認爲，此次修改的部分內容，提高了*ST東洋董事會換屆難度，損害了股東、投資人利益，不利於公司治理。

披露顯示，*ST東洋計劃修改的公司章程，涉及董事改選的主要有3條，其中兩條與投票方式有關。

修改後的該公司章程78條，將“非達到法律規定或該章程約定期限換屆選舉改選董事會或監事會”，即將董監事會提前換屆選舉，列入特別決議事項。

第二條是修改後的82條，將股東大會選舉董事、監事的表決方式，從“實行累積投票制”，改爲“可以實行累積投票制”，且只有單一股東及其一致行動人的持股比例30%及以上，方應採用累積投票制。

根據公司法、上市公司章程指引（2023修訂，下同）等規定，股東大會特別決議，需出席會議的持有三分之二以上表決權股東通過，但適用事項並未包含董事會換屆選舉。

上市公司章程指引還規定，股東大會作出普通決議，只需出席的股東所持表決權的過半數通過。特別決議則需出席股東所持表決權的三分之二以上通過。

上述知情人士認爲，改成特別決議後，董事會提前換屆的表決通過比例，將從50%提高至三分之二，在前兩大股東持股合計不超過30%的情況下，極大提高了董事會提前換屆的難度。*ST東洋現任董事會成員，2023年8月、9月才上任。若不能提前換屆，2026年8月才能改選。

該人士還稱，修訂後的選舉投票方式，改變了累積投票制原有的強制性，又未明確相應主體，也提高了改選董事難度。

金通東洋部分出資人委託的煒衡律師事務所認爲，*ST東洋修改公司章程，缺乏法律法規、監管依據，需要三分之二以上股東表決，方能實現董事會換屆，可能導致內部人控制等問題，損害公司、股東利益。

該所還認爲，若累積投票制不具強制性，通過控制選舉議案、選擇適用非累積投票制等方式，並爭取過半投票，就能控制大部分董事候選人選舉，使董事會現有成員的利益關聯方，有機會持續控制董事會，造成公司治理問題。

“*ST東洋目前重整程序終結了，整體運作應該回歸正常的公司治理。”上海久誠律師事務所許峰律師認爲，按照正常公司治理流程，提案本身符合持股數量、時間要求即可，但如果提案相關內容是董事會或實控人等爲了穩固自己控制權，或是爲了增加董事換屆難度等，不排除會涉嫌侵犯中小股東的權益，可能涉及“內部人控制”問題，會引發投服等持股行權部門或監管機構的關注。

上述知情人士說，他已就此向監管回報。5月14日，記者爲此聯繫咯監管人士，但對方表示不接受採訪，一切以相關法規爲準。

投資人的疑慮

*ST東洋計劃修訂的公司章程，還涉及董事席位分配。

披露顯示，該公司現章程第100條規定，董事不包括職工代表。修改後，職工代表可以擔任董事，人數不超過2人，通過職工代表大會、職工大會或者其他形式選舉產生，任期三年；職工代表董事、兼任總經理或其他高管的董事，總計不得超過董事總數的二分之一。

除了明確約定職工董事的人數外，*ST東洋上述修改後的公司章程，與現有規定沒有不同。

按照上市公司章程指引96條，董事可以由經理或者其他高管兼任，但兼任經理或 者其他高管職務的董事，以及由職工代表擔任的董事，總 計不得超過公司董事總數的二分之一。該條註釋提出，公司章程應規定規範、透明的董事選聘程序。董事會 成員中可以有公司職工代表，公司章程應明確本公司董事會是否可以由職工代表擔任董事，以及職工代表擔任董事的名額。董事會中的職工代表由公司職工通過職代會、職工大會或者其 他形式選舉產生後，直接進入董事會。

劉天軍認爲，公司法規定，有限責任公司董事會成員爲三人以上，其成員中可以有公司職工代表。職工人數三百人以上的有限責任公司，除依法設監事會並有公司職工代表外，其董事會成員中應當有公司職工代表。董事會中的職工代表由公司職工通過職工代表大會、職工大會或者其他形式民主選舉產生。

他進一步解釋稱，制度層面上，股東大會有權決定董事會的構成成員情況，如設置職工代表上限。但職工董事的具體人選需要通過職代會、職工大會等特定流程產生，不能由股東大會直接任命。

不過，*ST東洋部分股東、金通東洋的出資人，有其他擔憂。上述知情人士說，是否增選職工董事的權利主體，該條款未明確。該公司現有董事會成員，部分仍由原控股股東提名，所選舉的職工董事，不能代表股東利益，並損害了股東可提名的董事人數。

*ST東洋現任董事會包含九名成員，六名非獨立董事中，兩人來自五礦金通，或與五礦金通存在淵源。

履歷顯示，從2022年8月開始，陸續擔任*ST東洋副總經理、董秘、董事的吳俊，曾任五礦證券併購部業務總經理、五礦金通投資總監；恆康醫總裁助理、西部資源董事；同期，黃治華也先後擔任該公司副總、董事、董事長（代行）等職，此前也在西部資源任職。

五礦金通曾參與西部資源控股股東重組。西部資源2020年4月披露，控股股東擬將公司17%、11.48%股份的表決權，分別委託給兩家公司行使，由兩者則協助其處置債務。而其中的一家，即爲五礦金通。

上交所披露顯示，黃治華任西部資源財務總監時，曾因財報披露不準確被監管警示。去年3月，西部資源已經退市。

其他四名非獨立董事，三人長期在*ST東洋任職。其中，唐積玉2004年12月至2012年4月任監事，2012年8月至今任副總經理、董事；去年9月上任的孫海濱，也先後任分公司經理，總經理助理等職。

另一董事車志遠，2016年4月至今，則先後任副總經理、董事、總經理等職。而車志遠爲該公司原實際控制人車軾之子。

2021年11月，因對*ST東洋資金佔用、違規擔保等負有主要責任，車軾被監管警告、罰款120萬元、終身市場禁入。

該公司未披露的對外擔保，也出現了車志遠的身影。監管調查發現，2018年11月，東方海洋集團借款6000萬元，*ST東洋、車志遠等提供連帶保證。同年12月，車志遠向某典當行共計借款7600萬元，由*ST東洋、車志遠任法定代表人的四家全資子公司擔保。

“這次修訂公司章程，是重整完成後、股東要求提前換屆的背景下提出的，有針對董事會換屆改選的意圖。”上述知情人士稱。

記者也就此事聯繫正大城投法定代表人李慶業，他並未對此事作出直接回應。記者也向正大城投發送採訪函，截至發稿前暫無回覆。

不過，*ST東洋5月13日晚間披露，唐積玉、孫海濱已經辭去董事職務，但仍在公司擔任其他職務。

久拖不決的董事會換屆

*ST東洋重整投資人認購的股份，完成過戶後，原控股股東持股數量、比例已經爲數不多。

*ST東洋今年2月7日披露，金通東洋、前海國元兩家投資人的股份，已經完成過戶。過戶後，金通東洋持股比例18.26%，爲第一大股東；前海國元爲第二大股東，持股比例10.83%。

一季報顯示，截至3月底，包括正大城投在內，與五礦金通組成重整聯合體的投資人，也有五家進入了*ST東洋前十大股東名單。

部分新股東、金通東洋出資人認爲，該公司股本結構已發生根本變化，應儘快完成董事會換屆選舉。

第一財經瞭解到，今年1月，金通東洋的主要出資人羅湖產投，收到了其他出資人函件，商請該公司召集持有人大會，推進*ST東洋董事會換屆。

而作爲重整投資方牽頭人、第一大股東，五礦金通的態度耐人尋味。

上述知情人士稱，在五礦金通主導下，金通東洋出資人、重整聯合體其他參與方，1月24日在煙臺現場開會，對主要股東在*ST東洋董事會的席位做了安排，但後來未能落實。

一份落款由前海國元落款蓋章、日期爲3月4日催辦函內容顯示，2024年1月24日下午，五礦金通、前海國元等股東，在*ST東洋開會，討論改組該公司董事會，並形成了統一意⻅，但直到發函，*ST東洋董事會仍未調整。爲此，該公司要求五礦金通5個工作日內啓動上市公司董事會改組。

今年4月初，羅湖產投也向五礦金通發函，希望書面告知*ST東洋董事會重組計劃安排，如無安排，則儘快提請上市公司董事會換屆，並委派董事進入其董事會。4月底，五礦金通覆函，稱*ST東洋正全力推進2023年年報審計及重整收尾等事宜，該公司新任管理層、五礦證券高管，計劃近期拜訪羅湖產投，進一步洽談金通東洋基金投後管理安排等，但對*ST東洋董事會改組沒有提及。

五礦金通爲何沒有推動*ST東洋董事會改選？背後原因又有哪些？針對這一問題，記者多次聯繫了五礦金通負責*ST東洋項目的相關人士，但對方表示“在開會”。截至發稿前，暫未收到回覆。

而正大城投爲何在重整後提出上述議案，上述接近*ST東洋重整管理人的人士稱，該公司是幫忙還是有自身訴求，以及向上市公司提出議案的過程，他並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