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民主峰會與被宰制的臺灣(張明睿)
美國總統拜登主持召開「民主峰會」視訊會議。(摘自白宮官網直播)
拜登政府在外交事務上,確立了民主、中產、聯盟三項焦點外交,民主外交乃是理念外交,透過民主觀念以遂行外交事務。民主峰會的舉辦,是拜登政府理念外交的實踐,正式對中、俄啓動了「政治文明或政治文化的激烈競爭」。
12月9、10日兩天,美國務院以「領導人峰會」爲核心,圍繞着民主議題進行連場討論。兩天的民主峰會除了彰顯民主價值與美國主導地位之外,從峰會議程設計的分析,可以探見更深層的意圖表達。
政治信仰的世界?
第一天的議程,將「民主」與新聞自由、青年領袖、私企投資、婦女參政、科技創新、政治犯者六大主題緊密連結,道出民主政治的面向與範疇。並且由「國際特赦組織秘書長、國務院國務卿、商務部長、民主基金會、白宮科辦主任、副國務卿」等單位,分別主持前述的各項議題,這場「會外會」似乎更像美國因應民主衰退,所開展的工作報告與民主動員。
這些議題的呈現,不禁令人想起臺灣在動員戡亂時期的警語,「時時帶着政治的眼光看問題」,如今有點時空倒置,這項警語卻展現在民主典範的國家,「時時帶着民主意識的眼光看問題」,這已經令人分不清,美式民主是一種民主思想、一種民主意識形態,還是民主政治信仰的主張。若是思想仍可交流,若是意識形態仍可相互尊重,但若是信仰便有可能落入文明衝突陷阱。杭廷頓稱美國應「復興美國信念(American Creed)」,這個信念便是重回盎格魯撒克遜「新教文化、傳統和價值觀」。
民主腐敗與韌性
第二天議程進入各國領導人的民主峰會,其主題是「強化民主韌性」,具體的指向則是「預防與打擊腐敗」,指出民主政治的持續發展,必須克服腐敗的侵蝕。但這個議題具有雙重內涵,除了民主國家對自身政治腐敗的防範外,便是在民主政治發展進程的國家,應正視腐敗導致民主化失敗,讓民主失去了持續發展的韌性。
但是「腐敗」並非單一因素造成,它是由三個要素組成,「人性、權力、利益」。制度本身便是一種抑制腐敗工具,不同的制度有不同形式的腐敗,從民主政體來看,強化民主發展韌性,不僅僅要關注「合法性」的追求,更要掌握好權力分配與政策制定的公益性,當權力分配演變成分贓政治,政策制定偏好少數階層的私利,腐敗早已隨着這樣的政治行爲蔓延到政治的各個角落,「民主冷漠」是最好的腐敗民主的寫照。
民主制衡與法治政治,只是政治系統中組成的部分要素,民主治理是需要政治人的倫理價值與運作能力,制衡可以隔離腐敗,徒法難以自行,制衡與法治難以保證民主體制的廉能。美國曾經對新加坡民主,諷刺其爲道德式民主,認爲李光耀離世後便不可持續,頗有「人存政舉、人亡政息」的論斷,事實證明美國的假設並不正確,如今,還排斥新加坡參與今天的民主峰會,那民主的韌性又應該落在哪裡去展現模式呢?
美國倡議臺灣是亞洲民主典範,也是民主之光。若從李登輝執政算起,臺灣民主化進程已經歷時32年,但是臺灣也不免染上政治腐敗病症,臺灣媒體的政治版面,經常看得到最真實的腐敗案例。這也說明了「腐敗」不僅是專制體制的問題,同樣也會展現於民主體制當中,因爲政治的基礎植根於人性。
人權保障與抵抗威權
最後的議程,是具有高度可操作與控制性的議題——人權與威權,一組具有矛盾性概念的探討。人權是個人主義下重要的政治保障產物,威權則是指向集體主義專制集權的象徵,議題所要凸顯的,便是在權力場域上的對立與衝突。梳理具體的政治意向,強調「公民意識、政治人權、獨立媒體、選舉法治、訊息空間」諸多議題,導向民主人權對抗威權與專制政體。
這場會議美國也不避諱,將美國在海外構建的NGO組織、提供活動經費,專門從事他國內部政治分離活動與促變體制的單位,包括國際開發署、國家民主基金會等納入單元議程,並請署長薩曼莎包沃(Samantha Power)與執行官達蒙威爾森(Damon Wilson)以主持者身分參與會議。
美國不再遮掩這兩個民主拓展的執行機構,表示「人權政治」已被視爲外交上重要工具,而在議程邀請的來賓方面,也彰顯了這層意義,其中包括立陶宛吉塔納斯•瑙塞達總統、白俄羅斯反對派領導人斯維特蘭娜•格奧爾基耶娃、香港獨立運動的羅冠聰,這些人背後對應着被美國標示爲對手、敵人的「中國、俄羅斯、白俄羅斯」,此刻的人權政治與地緣政治被緊緊的聯繫在一起。
在這個主題下,有一場「技術促進民主——對抗數位威權主義與肯定價值觀」的子題,臺灣代表唐鳳以「臺灣數位部長」名義參與了這場小組討論。美國對於臺灣的定位,還是基於美國自己利益爲優先考慮,不但降低了臺灣在峰會的政治代表性,卻又希望臺灣在網路空間堅守民主價值觀,進一步對抗中共的威權主義。對臺灣而言,扮演這般吃重的角色,與美國反饋給臺灣的身分地位,實在無法用「代價與收益」衡量。畢竟,國際政治仍是強權政治,臺灣在感嘆之餘,應要有更多利於臺灣前途的想法,這纔是健康、積極的政治心態。
從民主峰會議程所透露的訊息,可以獲得四點認識:
首先,美國希望將民主文化與意識,藉由多元管道,包括新聞、企業、科技、NGO、人權途徑植入民主內涵,以便形成普世性價值的操作。
其次,民主國家的定義是什麼?將由美國的視角來確定,美國在這次峰會,透過美式民主印記的標準,邀請了110個國家參與,美國曆史學家理查德霍夫斯塔特(Richard Hofstadter)說的絕妙,「美國作爲一個民族,不是沒有意識形態,美國本身就是意識形態化身,這是他的宿命。」
這個宿命,也爲美國政治菁英所青睞, 2020年新冠疫情持續蔓延,季辛吉憂心大流行後的世界秩序發表了專文,其內文強調「世界上的民主國家需要捍衛和維持啓蒙運動的價值觀。」他所指的乃是「立憲政體、契約精神」秩序的維護,這似乎成爲了「美國使命」。因爲如此,美國也運用了自己標準,將這個世界分化爲「民主與非民主」國家。
三、爲了捍衛民主秩序,美國將意識形態轉換成可操作的人權議題,針對中國與俄羅斯等大國,透過槓桿式的政治干預,進行權力的競爭,此又把地緣政治的利益添加上去,引發了「價值與利益」的變異,民主已非單純的價值意識,更捆綁了國家利益。
四、在美國民主外交政策的引領下,臺灣地緣政治地位的高低、身分政治的認同、趨利避害的調節,被深深地捲入大國競爭的場域,造成臺灣戰略自主與彈性空間的被宰制現象。
(作者爲臺灣國際戰略學會研究員、博士,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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