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凌鼎年/小辮子傳奇

在婁城,提起「小辮子」,沒有人不知道的,他打拳、練氣功,有點絕活的,像「手劈城磚」「額頭碎磚」「指停電扇」「腳踩炭火」「口吞玻璃」等,都讓人看得目瞪口呆、血壓飆升。

讓人看不懂的是,一個練武之人,竟然留了長頭髮,後腦紮了根小辮子,這在婁城的大老爺中是第一個。男不男,女不女,開始少不了有人背後指指點點,慢慢,見怪不怪,說起「小辮子」都知道是指他,知名度槓槓的。

在朋友的慫恿下,小辮子開了武館,教授打拳、練武。拜他爲師的至少三位數,甚至有的說四位數,誰鬧得清呢。他外出,跟在他身後的徒弟不是一個兩個,那派頭,頗有點像香港電影電視劇中黑老大的架式。

他開武館是玩玩的,有了人脈關係後,他又開公司,不知是不是他徒弟多,又都是弄刀耍棒的,沒有人敢與他競爭,他的公司幾乎壟斷了婁城的運輸與再生資源回收業,生意紅紅火火,錢大把大把地賺。

你斷了別人的財路,就有人寫信告狀,說他是黑社會性質,說他就是黑老大。

有關部門找過他談話,小辮子感到了無形的壓力。

某一天,「小辮子」突然從婁城消失了。有人傳:被抓起來了!言之鑿鑿。

其實,空穴來風而已。他花幾十萬元讀書去了,去報名讀中國美院的書畫鑑賞專業課。這專業是不是感覺很高大上,但與他一個練武的有什麼關係呢,八竿子打不着,風馬牛不相及,看不懂。他的朋友、他的同行、他的徒弟都傻眼了,認爲他不知哪根神經搭錯。悄悄議論:書畫鑑賞他有基礎嗎?他聽得懂嗎?裝逼也不能這麼裝,錢,不扔黃浦江去了嗎?!……

「小辮子」不管別人怎麼議論,只當聽不見,只當補藥吃。

他讀書期間,時不時組個一飯局,喝個小酒,錢沒少花。

一年下來,讀書成績怎麼樣先不論,單說同學關係、師生關係,那是沒話說的。不管別人當他冤大頭,當他真朋友,他都很真誠的樣子。

書畫鑑賞專業畢業後,「小辮子」把武館交給了他徒弟經營,把運輸公司與再生資源回收公司也轉讓了。說要改變形象,做文化人了。

熟悉他的朋友笑笑,打賭他最多半年熱度。

「小辮子」開始混跡於拍賣會,練眼力,試眼力。他看中的書畫,現場用手機拍張照片,一一發給幾個走得近的同學,問他們真不真?如果幾個人都說「開門貨」,他就果斷拿下。

一兩年後,有了點實戰經驗,他勇氣十足來到蘇富比、佳士得、菲力浦斯、中國保利、中國嘉德等國際大拍賣行,看到老價錢的好貨,就發照片給同學中的幾個佼佼者,再頂級的書畫,就發照片給老師請他們掌眼。就因了同學與老師的法眼,他收進了多件升值的真貨。

「小辮子」一拍到好東西,就在朋友圈裡炫,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小辮子」的朋友圈不乏做生意的老闆,他們對書畫不懂,但知道保值、知道升值,也想附庸風雅。「小辮子」的成功,誘惑了他們。到這時,他們才發現這「小辮子」狡猾狡猾的,有超前意識,確確實實比他們棋高一着,確確實實有兩把刷子,很眼紅。

有幾位老闆也下水了,但每每吃藥,大把大把的鈔票打水漂。

有人向小辮子提出:替兄弟掌掌眼,付百分之十的掌眼費,怎麼樣?

小辮子等的就是這句話。

但他故意拿架子,說:「小打小鬧的不要來找我。一百萬起步,上不封頂。」也就是說,每掌一次眼,他至少有十萬元進帳。碰到上千萬的名畫,他的收入也滿可觀的。

名聲在外後,找他掌眼的老闆越來越多。

小辮子也越來越精了。譬如他看到升值空間大的,自己心儀的,就自己拍下。譬如六朝的《大方廣佛華嚴經》,他就幾次舉牌後毅然拿下。

譬如近代書畫大師張大千的〈紅拂女〉,元代王蒙的〈滌硯圖〉等,他經過兩位老師三位學兄的掌眼後,讓張老闆與王老闆拍下,還講:說不定是你祖上的大作,花多少錢都值。張老闆、王老闆花了大錢,還高興地像撿了寶貝,說「小辮子」這朋友值得交。

如今,小辮子的名片也重印了,武術家、硬氣功大師、董事長、總經理這些頭銜統統沒有了,代之的是「書畫鑑賞師」「收藏家」等文化界的頭銜。

當年的武術圈朋友、徒弟漸漸淡了、遠了,但他們每每提起「小辮子」不無敬佩。最有意思的一句話:「媽的,這小辮子太鬼了,智商遠在我輩之上,我們赤腳也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