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女童,困在軟色情短視頻裡

我們的性教育是匱乏的,我們的性獲得卻是容易的。

性,變成了隱秘流通的暗語。

孩子們知道了性可以換來錢,知道了自己的身體可以被當成菜,知道只要脫下衣服就會有一路綠燈,卻永遠不會被告知——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當男性從AV裡認識女性時,會捏造出一個完美無瑕的女友,會不自覺物化女性,以強制暴力的手段完成性愛。

而當未成年女孩從色情文化中模仿女人,在流量的調教中摸索密碼,她的“成長”,便會是一條通往地獄的死路。

擦邊的女童

當“擦邊”變成中學生甚至是小學生們的日常,會發生什麼?

最近,她姐再一次感受到了互聯網信息繭房的觸目驚心。

短視頻平臺上,在你未曾注意到的互聯網角落,存在着極其氾濫的兒童色情。

早就知道大數據恐怖,但從未感受如此之深。只要註冊的性別爲男,不需要特意尋找,色情信息會被推到首頁;只要在刷信息流時點贊幾個相關標籤,就立刻會有各種各樣的擦邊視頻出現。

而更恐怖的是,這些跳着色情舞蹈、穿着暴露衣服、熟練使用各種話術的,大多是一眼可見的未成年。

這類視頻大多會打上#純情女初、#極品蘿莉、#校服女孩之類的tag增加瀏覽量,甚至有人直接穿着校服出鏡,身後還是簡陋的臥室。

她們頂着稚嫩的臉龐,看起來身體都纔剛剛開始發育,但已經習慣了穿上暴露的服裝,擺出誘惑的姿勢。

即便穿着正常,舞蹈也大部分都帶有性暗示,表情也是充滿了討好感。這類擦邊視頻,常常可以在平臺上獲得上萬點贊。

除了跳舞和擺拍,各種擦邊動作她們也非常熟練。

有的女孩坐在宿舍的牀上,雖然穿的是完整校服,但會對着鏡頭擺出各種各樣的動作展示足部。

評論區也不出所料的被污言穢語佔滿,直接開始求購原味襪子。

還有人在底下公然招包養,輕飄飄等女孩上鉤。

有的女孩習得了一套擦邊的動作。或是對着鏡頭彎腰俯身,或是讓鏡頭掃過外套下尚未發育完全的身體,還有蹺腳、跪坐等一系列不知道從哪裡學會的姿勢,明目張膽地展示在視頻首頁。

爲了讓人相信她們真的是初中生,她們還會發布一些在校的日常。

於是點進主頁就能看到一些這樣割裂的畫面:一部分視頻裡,她穿着緊身吊帶跳舞,另一部分視頻裡,她們穿着校服在學校里正襟危坐,桌上擺的是習題集。

平臺顯然也深諳這類流量之大,只要點擊一次,評論區就會立刻被推送相關詞條,源源不斷。

最讓她姐覺得驚恐的是,有女孩無碼放出了自己的身份證照片,顯示是2010年出生,現在還不到十四歲。

在成年人以爲還什麼都不懂的年紀,她們已經知道了如何用文案、姿勢、視頻風格來吸引流量。

在數據和流量的引導下,她們換上短褲短裙,在簡陋的背景前做着各種各樣的擦邊動作。

過去,我們都知道這批互聯網原住民們正在從短視頻中習得糟粕的審美和價值觀。

但如今,這套價值觀已經影響到她們的生活和選擇,“自覺自願”地將自己的身體物化,擺上餐桌成爲可口佳餚。

未成年的滑落

這並不是互聯網流量第一次戕害未成年。

2018年,有人發現在不少視頻直播平臺上興起了“小夫妻”。

未婚生子成了榮耀,早孕早育成了流量密碼,平臺的情侶直播間裡,充斥着各種小爸爸小媽媽講述自己的懷孕生娃經歷。

有的才十三歲就已經懷上了孩子,有的自己十五歲卻有了一歲的寶寶。大部分“夫妻”自己看起來還是學生模樣,懷裡卻已經抱了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

這些視頻和直播間,常常登上平臺熱門榜單。評論區裡,還會有人表達羨慕,“想要效仿”。

這類視頻被曝光後,官方取締封殺了一批,那些生下孩子的“夫妻”和爲了熱度降臨的孩子變成了什麼樣,沒人知道。

軟色情發展到現在,也早早地催熟了一批兒童。

今年二月,她姐在網上看到一篇投稿,無論是內容還是用詞,都讓人觸目驚心。

女孩自稱2011年出生還在讀初二,已經在擦邊賺零花錢,目前吸了十萬粉絲,還準備多賺點錢過幾年去do臉(整容)。

跟“情專”博主連線後決定要去“YC(夜場)試試”,現在面臨中考,猶豫是要藝考學舞蹈做撈女,還是在學校找富二代“短擇”。

才十三歲,已經開始焦慮自己上大學後年齡太大來不及。還想着找“大爹”幫忙去留學,未來不想上班只想從有錢人身上搞錢。

一連串的專有名詞看得人眼花繚亂,有些她姐都是搜索了一遍才懂什麼意思,簡直讓人難以想象是出自十三歲的孩子之口。

投稿的真實性有待考量,但互聯網上的這類信息和價值觀,卻是真實地在少女們之間流傳的。

以上種種,都令人不寒而慄。

生物課本上,關於男女性教育的部分被一帶而過;關於“孩子是怎麼來的”這種問題父母總有一萬種顧左右而言他的玩笑解答;青春期的情竇初開總會被一棒子打死。

但與此同時,互聯網的發展讓這些被“保護”起來的孩子開始從另外的地方接受性教育。

隨手就能點進的黃色網站、給兒童軟色情推流的視頻平臺、四處尋找獵物的“有心人”、互聯網上潛移默化引導的各類“情感專家”......

我們的性教育是匱乏的,我們的性獲得卻是容易的。

性,變成了隱秘流通的暗語。

孩子們知道了性可以換來錢,知道了自己的身體可以被當成菜,知道只要脫下衣服就會有一路綠燈,卻永遠不會被告知——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而這高昂的代價,是女孩們無法承受的。

過早地被互聯網世界“託管”的女孩們,在懵懵懂懂中滑落了深淵。

擦邊,往往只會是第一步。

接下來,還會有無數種方式讓她們一腳踏空。

前面提到有女孩展示自己的襪子,評論區裡立刻有人“聞着味兒”趕來求購。

賣原味、直播、裸聊、網戀、奔現......可以想到的是,當她們開始在互聯網上展示自己時,四面八方都是想要將她們拖進局中的惡魔之手。

類似的悲劇,我們已經看過太多太多。

看見她們

另外,她姐還想延伸到一個很少被討論的羣體——留守女童。

前面提到的這些女孩,雖然沒有展示過家庭情況,但從偶爾露出的一角來看,有許多都是在縣城、農村裡生活的留守女孩。

2023年8月,教育部發布的教育統計數據顯示,2023年義務教育階段農村留守兒童的數量是1550.56萬。在這一千五百萬兒童中,又有更多女孩被留下。

數據顯示,留守兒童中存在某種程度的重男輕女現象,相當一部分外出打工的父母更願意把男孩帶在身邊。

而那些被留在農村的女孩,要面臨的遠不只是和父母分別的悲傷和獨自成長的孤獨,還有隱匿在暗處的罪惡。

被親近的男性親戚性侵、被老師校長猥褻、被男性同學霸凌騷擾......

在她們無知無覺的時候,已經有無數雙惡魔之手伸向她們的身體,等待採擷。

這樣的新聞,每一年都在發生,每一年都被藏匿。留守女孩要面臨的世界,遠比我們想象得更糟糕。

當河北邯鄲的初中生遇害案讓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和校園霸凌成爲全網關注焦點時,不要忘了,留守女孩往往是性侵害的重災區。

由此,我們悲哀地看到,線上線下,形成了一場針對未成年女孩的性剝削閉環。

她們在互聯網上獲取錯誤的性知識性教育,被潛移默化地訓誡調教成男性的慾望對象,又在現實生活裡遭遇各種哄騙甚至侵害,一直到悲劇發生,她們都尚未意識到自己的痛苦。

那麼,身爲成年人的我們,理應爲她們提供保護和庇佑的我們,還能做些什麼?

平臺規範流量的獲取,真正開始整改兒童色情的泛濫是首要的一步。色情文化不能成爲兒童接觸互聯網的基底,更不能讓她們在這件事上“嚐到甜頭”。

如果無意中刷到類似的視頻,請立刻舉報。

另外,針對留守兒童更應給到正確的性教育。至少,不要讓她們從低俗的評論中獲取對兩性關係的認知。

日本社會學家鈴木涼美高中時開始援交,曾經躲在小房間裡看着男性拿她的原味內褲自慰,成人後,她還做過一段時間的AV女優。

她在和上野千鶴子的往復書信中回憶起這段經歷,她說:

「我從“作爲原味少女看待男性”的高中時代講起,說我基本上對男人絕望了,認爲不可能與他們建立嚴肅的關係。套着內褲自慰的他們是如此詭異,要和這樣的人相互理解、對等交流簡直就是癡人說夢。正因爲有這樣的經歷,我從沒有認真對待過戀愛,以至於母親說我“不把戀愛放在眼裡”。」

當男性從AV裡認識女性時,會捏造出一個完美無瑕的女友,會不自覺物化女性,以強制暴力的手段完成性愛。

而當未成年女孩從色情文化中模仿女人,在流量的調教中摸索密碼,她的“成長”,便會是一條通往地獄的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