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毒再度來襲,專家出招全力應對

2023 年春天,艾琳·斯塔福德醫生被召喚至急診室,這本應是一次常規的分娩。

但休斯敦得克薩斯大學健康科學中心的母胎醫學專家斯塔福德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找不到胎心。未出生的男嬰已經在子宮裡夭折了。

沒多久,這位母親的梅毒檢測結果出來了——所有女性在分娩前都會做這個檢測——呈陽性。感染已悄然從母親傳給了兒子。

斯塔福德說,這種死亡本可以通過早期檢測和注射青黴素來預防。

梅毒是一種性傳播感染,在 21 世紀初美國幾乎被消滅,但現在又大幅捲土重來。2022 年,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報告超過 20 萬例梅毒病例——這是自 1950 年以來的最高數量。疾控中心表示,先天性梅毒在過去十年中同樣增加了十倍,儘管 90%的病例完全可以預防。

專家表示,梅毒的迴歸是過去二十年來預防項目資金不足以及診斷困難的結果;梅毒被稱爲“大模仿者”,因爲其症狀變化很大。大多數人沒有症狀或不知道自己被感染,即使他們去看醫生,也不能保證會得到正確診斷。

斯塔福德說,她的這位病人沒有條件去尋求產前護理,也沒有醫生或者公共衛生工作者告知她應當做梅毒檢測。所以,當病人發現肚子上有一小塊皮疹時,她沒怎麼在意,斯塔福德補充說道。

“有很多人在私人診所、醫院急診室或者無需預約的診所看病,這些臨牀醫生不一定能想到梅毒,也不一定會詢問性病史,”波士頓芬威研究所的傳染病醫生兼醫學研究主任肯尼斯·邁耶博士說。邁耶說,由於一代醫生在培訓期間很少碰到梅毒病例,就算有也很少,“問題首先在於壓根就沒做檢測。”

新冠疫情的全面性更是火上澆油,因爲公共衛生部門將性傳播感染資源重新調配用於抗擊新冠病毒。

“控制梅毒的解決辦法相對而言較爲簡單直接。”共同健康聯盟主席、前紐約市衛生專員戴夫·喬克希博士說。“它僅僅是圍繞着縮小檢測和治療方面的差距展開。”

隨着梅毒病例的激增,醫生和公共衛生官員開始制定創新的、有時是非傳統的策略來對人們進行梅毒篩查並遏制疾病的傳播。

大多數時候,這歸根結底是要弄清楚怎麼讓人們去接受檢測,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難了。

鑑於這些挑戰,一些公共衛生部門發起了引人注目的宣傳活動,試圖向公衆和醫療保健提供者敲響警鐘。

幾年前,俄亥俄州托萊多-盧卡斯縣衛生局負責艾滋病毒和性傳播感染事務的經理唐娜·福克斯注意到,該地區約有五分之一的梅毒病例出現在報告有過有償性交易的人羣當中。

所以,爲了表現得積極主動——也帶點挑釁的意思——福克斯和她的團隊在 2022 年在全縣張貼了廣告牌,上面寫着:“有償性交易?去接受檢測!”

“我們得大膽,得切中要害,”她說。反對之聲不可避免——“你可能得跟你 10 歲能認字的孩子解釋解釋,”福克斯承認——不過效果是能夠衡量的。她說,從 2021 年到 2022 年,通過縣衛生局預約梅毒檢測的人數躍升了近 50%,梅毒病例下降了 12%。

當然,梅毒不僅僅在性工作者中傳播,所以去年,福克斯的團隊擴大了宣傳活動,保持相同的外觀和感覺,但改爲“梅毒很嚴重”,側面覆蓋着“在本地傳播!”

全國各地的其他廣告牌宣傳活動展示了巨大的、佈滿血絲且受感染的眼睛,上面模模糊糊地寫着“眼梅毒很嚴重”,還有一個腹部呈紅色的孕婦黑色剪影,上面寫着“梅毒可能對你的寶寶有致命危險。”雖然這些廣告牌內容屬實,但邁耶描述了這種基於恐懼的宣傳活動,或“損失框架”,吸引了大量關注,但在激勵性傳播感染的行爲改變方面可能不是特別有效。

“我們不是告訴任何人不要發生性行爲,”福克斯說。“我們是告訴人們要有安全性行爲,”並且事後要進行檢測。

性積極這一信息並非僅僅針對公衆。托萊多 - 盧卡斯衛生部門還爲臨牀醫生髮起了一場教育活動,提醒他們要對所有患者進行性史記錄——因爲該縣去年在 15 歲至 72 歲的人羣當中發現了梅毒——並且如果他們懷疑有性傳播感染,要下令進行血液檢測,因爲標準的“尿杯檢測”無法檢測出梅毒。

“許多醫生都沒見過梅毒,他們要知道的東西太多了,”福克斯說。“如果我們不與醫生溝通,我們就無法完成所需的檢測。”

來自休斯頓的母胎醫學醫生斯塔福德採取了更爲親力親爲的方法。得克薩斯州規定孕婦在三個時間點進行梅毒檢測——首次產前檢查時、約 28 周時和分娩前——但實際上,這些檢測經常被遺漏。因此,去年,斯塔福德在 UTHealth 的電子病歷中發起了一項警報,提示提供者在每個規定的時間爲孕婦患者進行梅毒檢測。這個簡單的調整使篩查率在所有三個時間點從 2%提高到 47%,同時先天性梅毒病例減少了一半。

喬克希認爲,這是公共衛生和醫療保健系統攜手合作的又一很好的例子,前者“設定了護理標準應有的參數”,而醫院則將其變爲現實。

喬克希說,除了提高意識外,檢測和治療的獲取需要迅速、簡單和方便。

印第安地區在這方面起到了帶頭作用,部分原因在於其必要性: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的梅毒發病率在任何種族或族裔羣體中最高,幾乎是白人的七倍。

因此,美國各地的部落都採取了激勵措施,如果人們前來進行性傳播感染檢測或治療,就給他們 10 美元的禮品卡,土著公共衛生組織“烏鴉集體”的創始人傑西卡·萊斯頓說。

“我們只是在幫助人們支付汽油費、兒童保育費和買食物,”萊斯頓說。根據一項研究,在明尼蘇達州農村的卡斯湖印第安醫院藥房,該策略使性傳播感染檢測增加了十倍,超過 70%接受檢測的患者沒有初級保健提供者。

在 2023 年,一個部落社區聯盟攜手約翰斯·霍普金斯醫學院,加大了一個名爲“我想要試劑盒”項目的推進力度,該項目通過郵件發送在家進行的性傳播感染檢測試劑盒。檢測試劑盒裝在未作標記的信封中,裡面附有如何採集樣本以及寄回檢測的說明。一到兩週內出結果,如果檢測結果呈陽性,患者將與醫療資源相連接。

即便存在這些項目,梅毒檢測仍有可能被更爲緊迫的問題所遮蔽。

例如在加利福尼亞州,半數患有梅毒的孕婦報告曾使用過甲基苯丙胺,四分之一處於無家可歸的狀態。該縣性傳播感染部門的主管公共衛生護士特羅揚·卡瓦哈爾(Trojan Carvajal)表示,在靠近俄勒岡州邊境的該州農村沙斯塔縣,幾乎 100%患有梅毒的孕婦同樣存在藥物使用方面的障礙,90%處於無家可歸的狀態。

2023 年 4 月,沙斯塔縣推出了“社區移動護理診所”,這是一輛經過改裝的房車,設有接待區和兩個檢查室,爲該縣最脆弱的人羣——從無家可歸者營地到當地 LGBTQ 社區中心的臨時場所——提供性傳播感染檢測和治療。重要的是,移動診所本身沒有性傳播感染的品牌標識,讓人們更自在地走進來接受檢測。

該縣公共衛生部門的社區教育專家傑伊·溫切爾(Jai Winchell)表示,去年,沙斯塔縣進行的所有梅毒檢測中,有三分之一是通過移動診所完成的。溫切爾說,這些人否則可能永遠不會尋求梅毒服務,但隨着這個移動診所穿梭於該縣並來到他們家門口,他們可以在 30 分鐘內接受檢測和治療。

溫切爾說,沙斯塔縣的移動診所還提供其他服務,諸如芬太尼和賽拉嗪等致命藥物的檢測試紙、用於逆轉藥物過量的納洛酮以及轉介給戒毒顧問,還有水、零食和牙科工具包。這個想法是一起解決重疊的問題,同時也吸引那些如果不是因爲一攬子交易就不會考慮性傳播感染檢測的人。

北卡羅來納大學教堂山分校的傳染病醫生阿琳·塞納(Arlene Seña)博士表示,這種方法還有助於建立信任,表明移動診所的工作人員是如何將您視爲有各種需求的人,而不是一個需要解決的單一問題。“這可能成本更高,但對社區來說也更有效、更有幫助,”塞納說。

梅毒服務也可以與一般醫療保健服務相結合。今年 3 月,斯塔福德在休斯頓的兩家醫院推出了一項快速檢測項目,針對所有進入急診科的孕婦。這個名爲“Preg-Out”的項目是依據選擇退出的原則設立的,所以除非拒絕,否則每個人都接受檢測。檢測大約需要 15 分鐘,無論結果如何,都爲婦女提供產前護理。

“我們注意到,孕婦患者,尤其是那些最終生下患有先天性梅毒孩子的孕婦,經常光顧急診科但未接受檢測,”斯塔福德說。在爲期三個月的試點中,斯塔福德表示孕婦的檢測率增加了 12 倍,約 35%的伴侶也希望接受檢測。

其他醫院已經爲所有患者實施了自願選擇不參與的篩查項目,包括亞特蘭大的 格雷迪紀念醫院 在其一個緊急護理中心,以及 芝加哥大學 的急診科。塞納說,並非每家醫院都有資源對每個人進行檢測,因此她認爲像休斯頓那樣優先考慮孕婦患者可以是一個有重大影響的第一步。

“你不能僅僅依靠公共衛生部門來承擔性傳播感染識別和預防工作的主要任務,”她說。“你必須與社區中的其他提供者攜手合作。”

美國以前曾降低過梅毒發病率,但那是在 20 世紀 90 年代,當時艾滋病正在美國肆虐。

芬威健康中心的邁耶說:“當時改變行爲的是致命的、難以治療的疾病。現在,你有一代人可能瞭解得更少,”導致安全套使用率和性傳播感染篩查率降低。

然而,這也是一個創新的時代。6 月,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 推薦 對高危羣體使用多西環素暴露後預防——本質上,這是一種 性傳播感染的事後避孕藥。邁耶說,如果在無安全套性行爲後的 72 小時內服用,所謂的多西環素暴露後預防可將梅毒發病率降低 70%以上,半數患者爲 LGBTQ 羣體的芬威健康中心已開始加大該藥物的分發力度。與此同時,像塞納這樣的其他研究人員一直在致力於開發梅毒疫苗,但這可能還需要幾年時間。

“我們現在的任務是阻止病例的增長,”來自共同健康聯盟的喬克希說,他樂觀地認爲這些創新的意識、檢測和治療活動能夠做到這一點。但要永久性地扭轉梅毒的發病趨勢,需要在全國範圍內擴大這些努力,並促進醫療保健和公共衛生之間更好的協調。

“沒有理由不能再次以消除梅毒爲最終目標——這種完全可預防和可治療的歷史性病症,”喬克希說。

這篇文章最初在 NBCNew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