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面 | “大魔王”謝欣:永遠在自我成長

拿到《舞蹈風暴》第二季總冠軍後,青年舞蹈家謝欣繼續帶着她的多部作品活躍在劇院舞臺上。4月24日她將在南京保利大劇院上演舞劇《一撇一捺》。去年她跟尹昉合作的當代舞《熵》在上海首演後甚至得到了威尼斯雙年展的邀請,前不久跟黎星合作的舞劇《大飯店》剛巡演到南京,5月巡演新作《九重奏》……日前,在南京保利大劇院化妝間,趁着2歲女兒在椅子上睡着的空當,謝欣接受了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面對面的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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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舞蹈演繹熱力學概念“熵”

謝欣目前有多部在手的作品,舞蹈《熵》從名字上就很吸引人。她告訴記者,該作品就是源起熱力學概念“熵”。尹昉的理念是,事物發展的趨勢是一個“熵增”的過程,總是從有序向無序發展,爲了對抗“熵增”,人在不同場景中會通過各種方式不斷地去建立和維護秩序,讓這個系統有序起來。謝欣還告訴記者一個有趣的事情,《熵》這個舞蹈在去年8月就已經試演了,而10月諾蘭的電影《信條》上映,電影剛好詮釋了什麼叫“熵”,有一種得到了諾蘭大神加持的感覺,大家都覺得好酷。

無論是電影還是熱力學概念,“熵”聽起來就很深奧,那這個舞蹈對觀衆友好嗎?面對這個問題,謝欣正色:“真的不要低估觀衆。它將舞者身體視作物理材料,編寫身體概念下的秩序模式。觀衆們通過舞者可以觀看到人在各種關係場景中秩序的建立和變化。”謝欣通俗地做了一些解釋,“比如,人往前走時,重心就會往前移。這個過程中,腳會帶動膝蓋,膝蓋帶動胯,如果這時我推一下我的搭檔,搭檔再推回,我們之間就自然會產生重心的移動,出現這種夾角的力的驅動、脊椎的擠壓,會有很多很奇妙的身體結構的合作……”

此前有報道說,“大魔王”謝欣這次在《熵》中終於遇到了新難題。謝欣笑說,這是標題黨吧,或許是在烘托這個舞蹈的難度。她跟尹昉十年好友,這是首次合作,“這就相當於我進入了他的思維,來完成他對身體的想象。我不是一個年輕舞者,不會今天做你、明天做他,我有我自己,所以能更加深入地去理解尹昉的思考。”

謝欣是世界現代舞壇正處於上升期的編舞家,作爲中國新生代先鋒舞者,她的代表作品有《落》《+》《plus》《Floating Flow Mark》《面對·對面1》《面對·對面2》《一撇一捺》《慢·漫》《很近的遠》《彼時此刻》《Flow Mark》《照見》《UNKNOWN未·知》《聽見身體》《劃過記憶中的輪廓》《Touch》等,這些作品大多曾受邀在許多國際重量級藝術節上亮相,俘獲”了大批中外粉絲。

本週六要登陸南京保利大劇院的《一撇一捺》,由謝欣、黎星及其他七位舞者在臺上展示肢體的極致和無限可能。該作品試圖拆解“人”的形狀,從不同層面去解構“人”的組成,着眼於人與人之間的交匯和擦身而過,集美感、前瞻性和耐人尋味的意蘊於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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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和女兒教會了“大魔王”很多

“大魔王”是謝欣的新暱稱,之前大家都愛喊她“欣哥”。面對這類中性暱稱,謝欣很喜歡,因爲這些詞有能量感,很power,有掌控能力,也很有辨識度,是大家對她的一種肯定。

由此記者問及她被網友羨慕一臉的“巧克力腹肌”時,她笑說,去年疫情期間沒有演出,自己直播過鍛鍊過程,被網友看到了腹肌,一格一格的,所以被大家記住了,“其實我跳現代舞差不多16年了,腹肌是日常狀態。不過作爲一個2歲孩子的媽媽,我的身體恢復得還算不錯。”

專訪期間,謝欣一直戴着毛線帽,此前節目中很醒目的超短圓寸頭被藏起來了。剃短髮對女孩來說,應該是比較重大的象徵了,謝欣也不例外,她告訴記者,2019年女兒剛出生,“我像很多媽媽一樣,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丟失自己,平衡好了工作、生活、劇場老闆、舞者和母親等身份,同時我又希望是一個新的自己,就去剃了寸頭。而當我在排練廳鏡子裡看見另一個可以放下美與醜的自己時,也放下了一些執念。”不過,謝欣一臉幸福地笑說,雖然很愛小短髮,但最近女兒喜歡過家家,經常想給她扎辮子,所以頭髮開始生長了,“意外的是,感受頭髮生長的過程也挺有趣。”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 戎毅曄 攝

在整個採訪中,謝欣的回答沒有什麼語氣詞,幾乎“出口成章”,這還挺令記者吃驚的。

“舞蹈教會了我很多。”謝欣解釋說,舞者本來就是思考者,跳舞就是舞者的表達,通過肢體去傳遞想法,也需要邏輯和節奏。同時,這些年她一直在授課,“我的語言要讓舞者馬上就能精準地感受到我想讓他們進入的情境,所以都是訓練出來的。”

“另外,都說孩子教會了大人很多,這話聽起來不怎麼具象,但我真的從女兒身上學到了非常多。”懷孕期間,謝欣一直沒停止跳舞,“我這個人心有點大,我試着用一種學習和感受的方式讓舞蹈和肚子裡的寶寶一起成長。很奇妙的是,我跳舞時一邊感受身體,一邊感受懷孕,就多了一點點敏感,發現需要給她分寸。所以當我去丈量分寸、去感受她時,我會發現我的敏感度在升高,身體會產生一種自然的能量的分寸和平衡。”懷孕8個多月時,大着肚子的謝欣乾脆在黎星的舞劇《大飯店》中飾演一名孕婦。39周+1天時她還在排練廳裡練芭蕾,39+3天時女兒出生了。

陪着女兒一天天長大,謝欣恍然回憶起自己的成長,“可能我們大部分人都已經忘記自己年幼時是怎麼認識世界的,而我在陪伴女兒時纔想起來,原來我們的成長是這麼+1+1+1天,一個詞加一個詞,一口飯加一口飯的。”

女兒還給她的工作帶來了啓發,“小朋友的主權意識非常強,她讓我學會了一點,就是尊重她,越把主權交到她手上,她對自己就越有責任心。這於工作也是一樣的,我曾經也想把自己覺得好的、可以少走彎路的東西都教給舞者,現在我明白了,我應該尊重時間,尊重每一個人的節奏,尊重每一位舞者在練習中的自我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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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現代舞可以走得更遠,並擁有與世界平等對話的身份”

從2014年創建到現在已有7個年頭,謝欣舞蹈劇場做得如何?35歲的謝欣回答:“我覺得我們很酷。”

謝欣在舞蹈劇場的發展上有很清晰的思路,既要給舞者好的待遇,又要能自主地做自己想做的作品,不能一味地依賴和等待藝術基金或拉贊助,這樣就需要實現劇場的自我良性循環,才能爭取到平等或者是被尊敬的合作。目前,她的舞蹈劇場設有教育培訓、服裝品牌、演出三個方向,“這三方的合力可以支撐舞團有自主權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對謝欣來說很重要。

另外,謝欣又清醒地意識到,作爲藝術總監,不能讓劇場變成一人舞團,“一人舞團有它的偉大,同時也一定有它的狹隘”,所以需要多跟外面的舞蹈家合作,也能讓舞者得到更多滋養和啓發,比如跟黎星合作《大飯店》,跟尹昉合作《熵》。再比如新作《九重奏》,謝欣只是舞者,她請來了歐洲編舞家蓋伊·納德和瑪麗亞·坎波斯,音樂則來自西班牙作曲家米格爾·馬林。作品以謝欣在靜默中孤獨轉圈爲發端,八位舞者漸次加入,節奏不斷加快,在充滿“危險”的拋接和旋轉中衝到高潮,最終舞者一一退場,舞臺在謝欣的獨舞中重歸於沉寂。

當下大部分現代舞者沉醉於打開關節,掌控肌肉的身體語言,而《九重奏》卻更專注團體運動中的協作,嘗試藉助重力實現衆多身體可能,帶給現場觀衆新奇的視聽享受。在表演裡,有的觀衆體會了天體運動的玄妙,有人發現了榫卯結構的影子,有人好像上了一堂物理課,也有人感覺觀測到了“布朗運動”。“雖然我退了一小步,但舞團卻前進了一大步,它可以跳出我個人的編舞樊籬,去嘗試各種不同的風格”,謝欣這麼說。

說到夢想或者野心,謝欣不假思索地表示,希望自己作爲一名中國女編舞家,可以做出具有時代性的作品,可以站到更大更遠的世界舞臺上,爲中國現代舞帶去新氣象,“我覺得中國現代舞可以走得更遠,並且擁有一個與世界平等對話的身份”。同時,她也希望自己永遠在自我成長中,並且保持一個很鮮活的態度。

快問快答

K=孔小平  X=謝欣

K: 你的身份這麼多?平衡起來會不會顧此失彼?

X: (掰着手指數)確實多。不過,我是“在那一秒”的人,可以非常好地就做那一秒想做的事。我的每一個空間都是獨立的,比如,現在我在接受採訪,我的身體和思想就只在這裡;當我在教課時,我的眼裡只有學生;當我晚上回到家跟女兒一起時,我會打開我與她之間的空間而關掉其他的部分。

K: 採訪中一直看到你的腰又細又有力量感,那你的日常飲食是不是很講究?

X: 當然需要。其實有時舞蹈是消耗,日常就需要給它養護,不斷去擴充肌肉,讓身體有一種飽和感,這樣你用它時,它纔會迴應你“I’m here,Trust me”。其實對舞者來說,巧克力腹肌不是爲了好看,真的是一個功能性需求。

K: 你日常也愛曬娃嗎?

X: 我就是一個普通媽媽,有時她在我旁邊睡覺,腳可能擡得很高,我就會拍一張照片。前兩天她過生日,樂隊老師給她彈生日歌,我們在劇場一起拍照,嗯,她是我的一個幸福能量充電站。

K: 女兒以後如何也想跳舞,你會支持嗎?

X: 當然。我對她沒有規劃,我曾經在採訪裡面說過,我只希望她善良,因爲善良可以在小小的事情當中得到大大的幸福感。

文 |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 孔小平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除署名外)

視頻拍攝 | 戎毅曄 於房浩

視頻剪輯 | 戴哲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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