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噸小龍蝦已備好,長沙歡迎您!

農曆三月份到了,果然印證了杜牧寫的“清明時節雨紛紛”,這段時間長沙每天都在下雨,時而狂風暴雨,時而綿綿細雨,讓人很不舒服。

不過溫度很適宜,一件長衫,或者加一件薄外套,是最舒服的穿着。

每年溫度回升之後,最讓人開心的,是第一批小龍蝦上市了,雖然價格一如往年的那樣貴,但是三五好友,一盤小龍蝦,幾手烤串,再來一點冰啤酒,光酬交錯間,除了快樂加倍之外,似乎其他的都不重要。

長沙這座繁華的城市,每到夏天,是真正的不夜城,五一廣場、漁人碼頭、冬瓜山、四方坪、大學城,還有超大複合型小區湘江世紀城等等,燈火通明到黎明,在全國都難得一見。

張籍說:“長安大道沙爲堤,旱風無塵雨無泥。”

我說長沙的條條馬路,只有鱗次櫛比的綠化帶。

當然,眼到之處,更多的是錯落有致的高樓大廈。

白日裡的車水馬龍,彰顯着省會的經濟活力,夜幕裡的霓虹流彩,散發出星城的煙火氣息。

長沙的煙火帶有一絲靈性,或許在某個轉角路口,就能遇到你一輩子的回憶,可能是光,可能是影,可能是某個人,也可能是一道菜,。

或許在鋪滿石板的小巷子,就藏着能滿足你全部味蕾幻想的小店,尤其是這個季節的小龍蝦,總會有那麼一盤,讓你流連忘返。

1

瀟湘多蝦況九天

不獨河豚甲海鮮

小龍蝦並不是龍蝦小的時候,只是我們習慣性的俗稱,實際上它屬於“鰲蝦”,原名叫“克氏原鰲蝦”。

真正的龍蝦,是沒有鉗子的,比如澳洲龍蝦,不但體型區別大,龍蝦更像我們傳說中的龍。

所以小龍蝦是外來物種,原產於北美洲,20世紀30年代“入侵”中國。

現在看來用“入侵”二字似乎不太貼切,畢竟已經成爲了大江南北無數人喜愛的菜餚。

但是以前小龍蝦還沒有被大規模食用的時候,其實是一大危害,因爲龍蝦喜愛挖洞築巢,繁殖速度非常快,對堤壩的破壞力很大,輕則導致灌溉用水流失,重則引發決堤洪澇。

所以水資源豐富的區域,可以說遍地龍蝦。

那個時候龍蝦也被食用,不過很奢侈,只取其腹部一小塊肉,加辣椒猛火爆炒,就變成了一道並不常見的“農家菜”。

一到下雨天,旁邊的小水溝裡,甚至馬路上,小龍蝦隨處可見,也就不奢侈了。

但是處理蝦殼,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幾個人忙活一下午,一大盆活蝦,只能剝出一小盆蝦肉,爆炒之後還會縮水,吃的時候就只有一小碗

這種費力而且並不稀缺的食材,註定不能常吃。

不知道具體從哪一年開始,小龍蝦突然在城市裡面火了,是那麼的突然。

急劇增加的消耗量,農村裡面的龍蝦,似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一批又一批蝦販子競相奔走在田野阡陌。

龍蝦的繁殖速度,顯然比不上食客們的追捧熱度。

隨着無數蝦籠入水,一個晚上的時間,收穫往往都不會小,每個籠子好幾斤的野生蝦是常有的事,有時還會夾帶着幾條泥鰍或者黃鱔,那是額外的驚喜。

小龍蝦喜潮溼,但也能在無水環境生存,少則兩三天,多則一週,這個時間完全夠運輸到城市,可能是菜市場,也可能直接到餐廳。

這個產業鏈持續了大概三五年時間,有不少農戶以此爲生,每天吃完晚飯,揹着沉甸甸的蝦籠,在方圓幾公里範圍內,有水的地方,就有他們穿着防水褲的身影。

小龍蝦是雜食動物,喜歡吃藻類、植物和浮游生物,所以蝦籠的下水位置很重要,最好在水草茂盛的地方沉下去。

等忙活完往往到了晚上八九點,回到家衝個涼,搬一把竹躺椅,帶一把大蒲扇,舒舒服服納涼侃大山,結束了一天的辛勞。

明月當空,繁星點點,每一位老人都是一本故事書,小孩子噴上花露水坐在老人身邊,天真的眼睛一直盯着無垠的夜幕,耳旁是爺爺奶奶在講天山神仙的故事。

懂一點星宿或者看過《星經》的老人,會教孩子們如何辨認星星,某個星星會在某個時間出現在某個位置,真的很準。

《星經》有甘經、石經各八卷,《甘經》作者是齊國人“甘德”,《石經》作者是魏國人“石申”,兩者合二爲一就是《甘石星經》,這是我國最早的天文學著作。

“甘德”在戰國時期,就發現了木星的衛星,其實比“伽利略”早了2000年,而現在科學界把“木衛一、木衛二、木衛三、木衛四”的發現歸功於伽利略,甚至命名爲“伽利略衛星”,實在有點遺憾。

不過我們的老人們,是不知道伽利略的,他們只會記得《星經》裡面的那張有着120顆星星的恆星表,他們只會記得南斗六司星君,他們只會記得七斗齋星君。

他們會告訴孩子們“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這幾顆星星在哪裡,然後會逐一講述“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軍”這七星君的故事。

這是小傢伙們最快樂的時刻,不管如何淘氣的幼童,在傳統文化的魅力之下,也乖得出奇。

空闊的田野上,蛙聲一片,螢火蟲一閃一滅翩翩起舞。

但對於小龍蝦來說,更像是大軍出動前的號角,亦像是將軍揮舞着進攻的戰旗。

因爲,它們走出巢穴的時刻到了。

平靜的水面倒映着夢幻般的星空,然而水底下,卻是一片競爭激烈的景象。

龍蝦揮舞着兩隻大鉗,像手持大斧的勇士,在領地內往復遊弋,而且由於天性好鬥,一旦有入侵者,便是一出狹路相逢勇者勝的大戲上演。

當然,覓食纔是它們更在乎的事情。

它們不會認識到身旁的蝦籠意味着什麼,它們只知道不遠處散發出的美食氣息,在不斷的刺激着味蕾,在不斷的誘惑它們到那裡去。

小龍蝦有靈敏的嗅覺,大腦有相當一部分空間專門處理這些信息,會指引它們準確找到地籠那狹小的“入口”。

然而這並不是“窄門”,而是餐廳的“財門”。

那道門向內凹,進去的時候暢通無阻。

享受完大餐,再想出來,難如登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黃昏時出現在西方的“長庚星”,無聲無息中,已經變成了東方的“啓明星”,在老人的故事裡叫“太白金星”,司馬遷在《史記‧天官書》裡取了個名字,叫“金星”。

根據傳說,李白是他母親夢到太白金星墜入懷中而生,所以取名李白,字太白,不愧爲“摘星人”。

伴隨着啓明星的光芒逐漸被微弱晨曦所掩蓋,公雞的鳴叫聲破曉而出。

大人們陸陸續續起牀,炊煙裊裊升起,又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掙扎了一個晚上的龍蝦,有一些累了或是認命了,趴在籠邊靜靜等待未知的下一刻,有一些還在今朝有酒今朝醉,大快朵頤籠中的誘餌。

地籠的主人們能精準找到自己親手綁上的一根根牽引繩,淳樸的村民都很默契,即便別人的牽引繩近在咫尺,不是自己打的結,就不會去解。

有時湊巧碰到一起,各自拉着牽引繩起出地籠,甩一甩水珠後,會互相給對方參觀戰利品。

把地籠的尾部解開,一手提起頭部,另一手扶着腰部,抖上三五下,嘩啦啦下墜的小龍蝦,轉移到另一座牢,可能是盆,也可能是桶。

陌生的環境讓它們侷促不安,不少都揚起手中大斧,像是在示威。

隨着身邊的同伴越來越多,狹窄的空間只能讓它們一層一層地往上疊,堅硬的蝦殼能承受這種重量。

幼蝦在長大成年之前,一般要退殼11次左右,這個過程只需要兩個多月的時間,每退一次殼,都是一次涅槃重生,體重會大幅度增長,新殼也會更加堅硬。

所有小龍蝦都彙集在一起後,太陽還沒有升起,但是天空更白了。

整個清晨的勞作,早已飢腸轆轆,一大碗麪條,加一勺自制的剁辣椒,邊吃邊等着蝦販子的到來。

長沙以北的岳陽,還有西北方的益陽,是整個湖南的兩大蝦源,現在依然還是,只是早年的野生捕撈,已經變成了規模養殖。

還有汨羅這個縣級市,承載了長沙整個海鮮的絕大部分供應鏈。

這些地方到長沙都只有2個小時到4個小時的車程,蝦販子把已經根據個頭大小分類的一箱箱小龍蝦,送到它們該去的地方。

小傢伙生命力之強悍,不但體現在可以生存於惡劣環境下,完全脫水後,還能在如此擁擠的箱子內活力四射,衰亡損失很小。

此時,小龍蝦的生命進入倒計時......

2

沖天陣香透長沙

滿城盡帶黃金蝦

公元前299年,楚懷王在相繼失去漢中和都城郢後,被迫與秦昭襄王在武關和談結盟,不曾想被秦扣押,遭脅迫割讓巫郡和黔中。

作爲十九年前五國聯盟的盟主,有過合縱伐秦的壯舉,不願屈辱割地,三年後憤鬱而亡。

這一年,屈原作《招魂》,在第二部分描寫了郢都真實的生活背景,如:

“食多方些,稻粢穱麥,挐黃粱些。大苦鹹酸,辛幹行些。肥牛之犍,臑若芳些。和酸若苦,陳吳羹些。”

楚國被稱爲魚米之鄉,物產豐富,對烹飪技藝的追求,日盛一日,從而形成了湘菜的起源。

湘菜正式形成菜系,是西漢初期,其實與現在大家印象中的湘菜,區別很大,因爲當時沒有辣椒。

據說辣椒傳入中國,是明朝時期,在此之前湘菜的口味主要以酸、甜、鹹、苦爲主。

當辣椒傳入南方之後,發現有祛溼散寒的效果,正好湖南和湖北地區多河流湖泊,溼氣非常重,於是慢慢地都開始食用辣椒,時間長了便成習慣。

小龍蝦在長沙開始活躍起來,是九十年代後的事情。

最先流傳開來的就是全國聞名的“口味蝦”,名字很接地氣,但是正宗做法很講究。

第一步必須要做的,是準備靈魂伴侶“香料”。

取適量八角、桂皮、小茴香、白芷、山奈、香葉,下鍋炒幹水分,濃郁的複合香擴散開來,每呼吸一口,似乎都直入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炒至微黃後,放入杵臼搗碎成粉,燜煮時才能完全釋放大料的香味。

裝入微孔綿袋,繫緊後備用。

鐵鍋燒熱,倒上油,油溫逐漸上升,將近100℃的時候,油麪有少許氣泡冒出,但無聲無煙。

繼續加熱到150℃左右,油麪不再平靜,氣泡的增多顯得波瀾壯闊,並且會有青煙升起。

再繼續加熱到200℃以上,油麪神奇般的又恢復平靜,但是可以明顯感受到平靜下面蘊含的巨大能量,略微攪動,就會發出密集的爆破聲,似乎有雷霆萬鈞之勢。

對於此時油溫的叫法,各地略有不同,如熱油、旺油、烈油等。

已經處理乾淨的小龍蝦,到了最適合下鍋的時刻,不能再等了,否則脂肪酸分子會發生變化,並且油煙漸濃,過猶不及。

原本暗紅的龍蝦,在觸及熱油的一剎那,油麪下積蓄已久的能量迅速噴薄而出,如雷擊,亦如萬馬奔騰。

堅硬的蝦殼,不顧一切捍衛着心中的柔軟,即使戰甲逐漸染紅,即使再也直不起腰,那又如何?

如此激烈的對抗,不能持續時間太久,否則必然兩敗俱傷。

戰甲已經遍佈鮮紅,無法再阻擋高溫的入侵,但是沒關係,縱有萬般不捨,依然選擇了放手,不再緊緊擁抱內心那一抹雪白,這樣能再多堅持幾秒。

這幾秒的時間內,是終止對抗的最佳時機,必須快速用網勺分離雙方。

終於不用再抵抗雷霆之擊,熱油淅淅瀝瀝的從戰甲滑落,高溫褪去,鮮紅卻依舊,並且閃閃發光。

此時,蝦殼和蝦肉略有分離感,但又藕斷絲連,這個距離,剛剛好!

因爲蝦肉的鮮香,第一次有了揮發的空間,七步外,都能沁人心脾。

戰鬥結束了嗎?

不,纔剛剛開始。

熱鍋、倒油、升溫,依然是這三板斧,幾個呼吸間就擺出150℃的三維熱油陣。

這一邊未等小龍蝦反應,蔥、姜、蒜三員虎將率先衝陣,熱油陣瞬間掀起滔天巨浪。

不夠,這遠遠不夠。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幹辣椒、小米椒和花椒這父子三人,絕對的一方霸主,剛烈勇猛,引無數英雄競折腰,腹有千籽,便勝卻人間無數。

三人在蔥薑蒜被淹沒的一剎那,聯袂而至,雙方交鋒的瞬間,猛烈的氣息噴涌而出,無視空間和時間。

觀戰之人,噴嚏聲起,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眼眶逐漸溼潤,舌根逐漸生津,痛並快樂着。

說時遲那時快,小龍蝦看準時機,以無敵之姿從天而降,局勢陡然升級,在戰甲的保護下,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奔跑着,翻滾着,絲毫不懼熱浪的侵襲。

反而似乎有那麼一絲享受,因爲原本各自爲戰的盟友,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紛紛依附而來。

那一刻,小龍蝦果真有了龍騰之勢。

原本爲數不多的熱油,力量有限,如今更是接近油盡燈枯。

小龍蝦的鮮,蔥薑蒜的辛,三父子的辣,完全交匯在一起,變成了一股神奇的力量,不傾城傾國,但讓人傾腰。

此時還不能沉淪,交匯後還需要交融,如此才能真正昇華。

交融無疑是艱難的,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可終究只是我願,相知太難。

或許共飲一杯長江水,便能不負相思意。

有人說:0度遇見,即刻成冰,50度相逢,不冷不熱,100度的愛,沸沸湯湯。

滾燙的水沿壁而下,緩慢地包圍了彼此。

這一刻,不但沒有了你我的界限,甚至連恨也煙消雲散。

在炙熱面前,激戰中的油也情不自禁把自己給融化了。

一旁早已等候多時的大料,知道該自己出手了,因爲它知道,一笑可以泯恩仇,卻做不到託付餘生。

在綿袋的掩蓋下,顯得神秘和低調,無人能看穿面紗背後的冰肌玉骨。

但是沒關係,逸散出來的一絲氣息,跟隨着熱浪翻涌,也足以讓人浮想翩翩。

還未來得及驚歎,便已穿越水雲間,像極了仙女下凡塵。

潔白且晶瑩的冰糖,毫不猶豫追隨而去,好像也只有閃閃發光如鑽石般的它,纔有這個資格和福分。

濃霧的背後,似乎幻化成了華清池,這一刻,不但順利交融,而且還有了靈魂。

小龍蝦貪婪地呼吸着,想要把身邊的一切,都擁入懷中,正如多情的帝王。

綢繆束楚,三星在戶。

今夕何夕,見此粲者。

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此等畫面,豈容外人窺之,必須關房門,落帷帳。

大鍋可用雙門蓋,小鍋可用單門蓋,縫隙還得用白淨紗巾圍一圈。

春宵一刻,既漫長,又短暫。

美好的時光,總是讓人忍不住想挽留,但是即便有再多不捨,也到了揭開鍋蓋的時候了。

因爲,還有衆多不辭辛勞只爲一睹芳容的愛慕者,他們有的甚至不惜翻山越嶺驅車千里趕至長沙,都在等這一刻的到來。

但是他們還要繼續等等,盛妝出席需要時間。

鍋蓋終於打開了,周圍人附身那個動作,是如此的自然,深吸一口氣,小龍蝦出閣前獨有的鮮香,帶着一絲羞澀,還有內斂的麻和辣,瞬間闖入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感受,一說就錯。

然後起身擡頭45°,閉上眼睛,嘴角上揚,不敢呼氣,不敢開口,好想就此定格,哪怕多一秒鐘。

原來,這就是昇華!

羞澀的小龍蝦此時若隱若現,因爲它需要一件華麗的霓裳。

我想,配得上它傾城容顏的,可能只有百花盡放我爭香的“紫蘇”。

身披紫衣的小龍蝦,出鍋入盤猶如出水芙蓉,嬌豔欲滴,令人食指大動。

但是送入大堂供諸君品嚐還差最後一筆畫龍點睛,撒若干碎蔥花,或香菜一根橫於盤中。

紅綠相間,渾然天成。

曹植眼裡的洛神,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

俺眼裡的這盤蝦,披紅甲之奪目兮,點胡荽之青翠。

“您好,打擾一下,上個菜。”

一道正宗長沙口味蝦,終於在聲聲哇噢中,呈於案中央。

古有李白,搖扇對酒樓,持袂把蟹螯。

今有諸君,持起開冰啤,捲袖啃蝦螯。

真可謂:古今多少蝦,都付笑談中。

整個長沙,化身成了一座美食城。

3

日啖龍蝦三百隻

不辭長作潭州人

唐高祖李淵滅隋後,一統天下建立唐朝後的第四年,也就是武德四年,改長沙爲潭州。

此後“潭州”這個名稱沿用了306年,只有李隆基在位期間改回了長沙十幾年,除此之外一直到五代十國,楚武穆王“馬殷”建立楚國,定都潭州,才把洲名再次改回長沙。

所以貫穿整個唐朝的潭州,可以說見證了我們最輝煌的文化。

這個偉大的時代盛產詩詞歌賦,風流墨客散佈於中華大地各個角落,這一顆顆璀璨的明星往往兼有多重身份,除了文人這個共性身份外,絕大多數都是美食家。

惟楚有材,於斯爲盛。

潭州自古屬楚地,豪傑輩出,民風淳樸,物產富饒,美食品種之多,位居所有菜系之首。

早在西漢時期,湖南代表性美食就多達109道,這爲湘菜後來的發展打下了很好的基礎。

口味蝦作爲湘菜的代表菜品之一,是近些年的事情,真正火起來,也是近些年的事情。

備受歡迎的背後,其實是儀式感和新式社交的需要。

很多人認爲儀式感就是設計的流程,精緻的場景,獨特的氛圍。

也有人認爲社交就是打電話,發信息,一起聚餐。

這些都沒錯,但是在長沙,一大盤小龍蝦,就是滿滿的儀式感,擼起袖子滿手紅油剝蝦殼,就是完美的新式社交。

春天最後一個節氣——穀雨馬上就要來了,過了穀雨就是盛夏。

炎炎夏日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三五好友圍坐夜宵攤,手持大肚啤酒杯,談天談地談生活,所有煩惱憂愁,都無關緊要了。

當然,酷暑夜小龍蝦和冰啤酒更配哦!

他們說吃小龍蝦最大的好處是不能看手機,最大的壞處是容易走神,我深有體會。

當我的食指觸摸到小龍蝦,能明顯地感受到熾熱的體溫,我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用拇指扣住,不輕不重。

手腕微擡,蝦鉗猶如紅酥手,軟軟低垂,輕輕搖曳中,蘊含無數精華的油滴,緩緩滑落。

兩指扶起嬌無力,始是候君恩澤時。

此情此景,哪還有心思放在別處,迫不及待地縮回手,無形中有一股力量在牽引着我所有的感官,近一點,再近一點。

麻辣鮮香如巨浪般,一波一波綿延不絕地把我淹沒,杯未滿,人已醉。

很多人不知道,吃小龍蝦是可以穿越時間和空間的,而且穿越得毫無徵兆。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另一隻手,握住那一對蝦鉗。

突然,一陣刺痛傳來,不知道是讓我恢復了一絲清明,還是讓我淪陷得更深。

忘記了蝦鉗的關節處,是有刺的。

這是最好的安排,因爲如果持續太久,油滴會沿着小臂,鑽入擼起的衣袖,它太想讓我永遠留住它的一絲氣息了。

不,我不能這樣做,我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還有萬家龍蝦店,其中滋味各有千秋,我怎麼捨得就此駐足,我要萬蝦叢中過,滴油不沾身。

忍住疼痛,迅速折下雙鉗,此時在紅油的浸染下,濃香繞指,讓人忍不住想吸允一口。

有人覺得龍蝦需要抽線開背,這樣更入味,也有人覺得要保持蝦身完整,肉質纔會Q彈不散。

我們無需評價孰優孰劣,開背後更容易卸甲,保持完整鮮味更濃。

卸甲是一場競技狂歡,在這裡,高手如雲,門派衆多。

環顧四周,各路英雄絕技盡出。

囫圇派最是豪爽,帶甲蝦尾直接入嘴,鐵齒銅牙猛然咬合,剎那間,汁聲允聲破甲聲.聲聲入耳,殼碎肉碎身體碎.碎碎成歡。

功力深厚者,齒間如石磨,管它是殼是肉,通通聚而吞之,片甲不留。

飄逸派最是取巧,尤其對全蝦有奇效,只見那位俊朗公子,一手呈鶴嘴精準鎖其頭,另一手單指彈向第二節甲,暗勁入頸,再化二指彈琴叩蝦腰,手速極快,一節一叩至蝦尾。

最後使出的是太極推手,拈尾前推,多層蝦殼奇蹟般縮爲一層,再往後一拉,小龍蝦身首異處。

衆人見狀鬨然大笑,哈哈哈,花拳繡腿,弄半天才斷個頭。

旁邊有一位長者沒有發笑,伸手下壓示意安靜,鷹一般的眼神盯住公子手中的蝦尾一動不動,像是要看穿蝦殼裡面藏了什麼乾坤?

公子始終面帶微笑,片刻之後,那手鶴嘴式已經變成了拈花式,緩慢移向斷頭處略微外露的雪白蝦肉。

這一刻,他手裡拿的彷彿不是蝦,而是陪伴多年的寶劍,一手握劍鞘,一手握劍柄。

隨着他雙手向兩側拉開,神奇的一幕出現了,整條蝦肉完好無損,身披朱衣逐漸劃出蝦殼,頓時霞光四射,真如利劍出鞘。

旁人猛吸一口氣,真乃神人也!

無影派最是神秘,西北角坐着的一位女俠,正是無形派內門弟子,一身白衣似雪,頭戴素潔面紗,桌上只有一壺一杯一骨碟,再加一盤麻辣蝦尾。

她並沒有像常人那樣手持龍蝦,芊芊玉手握住了一雙竹筷,居然是用筷取蝦,滴油不沾身。

就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中,女俠竹筷入嘴,再置筷於枕。

衆人呆住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如此仙子怎會如囫圇派大漢一般?

奇怪的是,並沒有大肆咀嚼之勢,隔着面紗若隱若現的殷桃小嘴,抿動之感似有似無。

幾個呼吸之後,只見她再次拿起竹筷,於面紗中夾出一物置於骨碟中,舉手投足間是那樣的清新脫俗。

不知是誰第一個驚呼:“天吶,蝦殼,那是蝦殼,她怎麼做到的?”

圍觀之人都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幾步,只爲看得更真切一點。

“蝦殼,真的是蝦殼,真的是傳說中的無影卸甲大法!”

大家的議論之聲,絲毫沒有影響到女俠獨品蝦尾的興致,好一幅《仙女食蝦圖》。

堂前諸多文人墨客,都開始借酒吟詩作對,其中一位身形消瘦的書生,喊來筆墨,當即揮毫賦詩一首:

《仙女食蝦圖》

長沙食蝦遇仙子

白衣勝雪膚凝脂

全尾入紗全甲出

朝聞此道夕可死

此詩一經傳出,轟動全城,無數風雅名士,慕名來到這家叫《長沙》的龍蝦店,一爲品嚐天下絕美的口味蝦,二爲捕捉一絲仙女留下的氣息,哪怕是酒後幻覺,也是好的。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越來越多風塵僕僕的身影出現在長沙,不遠千里舟車勞頓,即使再累,爲了能在第一時間吃上小龍蝦,也會加入長長的等位隊伍。

“來來來,走一個”

突如其來的一句呼喊,瞬間把我拉回現實,原來剛纔的一切,都是幻覺,我真的淪陷了。

定眼一看,滿滿一盤口味蝦,已經都沒了。

原來,吃小龍蝦不但不能看手機,是真的不能走神。

我依依不捨地看着左手的一對蝦鉗和右手的一截蝦尾,回想起幻覺中出現的一幕幕,依然很清晰,但是那些絕技我一個都不會。

那一刻,我覺得這些年吃的小龍蝦都白吃了,我愧對長沙這座城。

但當下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我要趕快吃掉僅剩的這隻小龍蝦。

放下蝦鉗,兩手並用,異常粗暴,用蠻力一點一點地把蝦殼一塊塊扣下來,整個手掌已經全部沾滿汁液,我毫不在乎。

終於,我成功了,看着手裡的戰利品,並非完美無瑕,在我的蹂躪下,僅剩的粉紅薄紗,也有諸多破損,凌亂地遮掩着些許雪白。

但是並沒有任何違和感,相反更加讓我食指大動,迫不及待地送入脣齒間。

最先感受到的自然是無比霸道的麻辣香,勾人魂魄,生津不已,擋都擋不住,如果不趕快緊閉雙脣,就會溼衣襟。

同時,多種大料的馥郁香,綿綿不絕de地涌上來,顯得成熟穩重,不俗不豔,但寬厚博大,讓人感覺置身於花海。

顯然,花海中最端麗嫵媚的,還是小龍蝦的鮮香,猶如百花之王傲然獨立,不爭香,卻動人。

舌尖忍不住微微後縮,靠得更緊一點,軟玉溫香般的感覺,讓我癡迷,好想時間就此定格。

可是華池之水有氾濫之勢,不得不叩齒吞嚥。

齒尖壓入蝦肉的一剎那,勁道的彈性感,驚豔到了我,那種美妙,讓人慾罷不能。

這也激起了我的探索欲,我想知道,彈到極限,那將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哧!外人不可聞的撕裂聲,迴響於腦海,沒有爆漿感,也沒有粘黏感,顯得那麼清爽。

但隨着而來的鮮香,比以往時候都來得更濃烈一些,而且絲毫未外泄,這次第,怎一個絕字了得。

還沒來得及從絕美的鮮味裡回過神來,麻辣猛起,如山洪爆發直通七竅,還有五臟六腑,任何言語來形容這種感覺,都顯得蒼白。

這種霸道,不愧爲百味之王,不愧爲湘菜之魂,不愧爲吾之最愛。

湖南的性情,至剛至陽,湖南的辣椒,至烈至強,四荒八極,無出其右。

辣,是一種非常特別的味覺,常常讓人痛並快樂着,即使舌如針刺,即使涕垂沾襟,即使淚如雨下,內心也是歡喜的。

片刻後,我完全吞下了這隻小龍蝦,餘香繞齒,回味無窮。

但是我沒有過多貪戀,冰啤滿杯,一飲而盡,一股清涼,直透天庭。

嗐...!太爽了!

不夠,遠遠不夠,每人再來一盤......

在長沙吃小龍蝦,永遠都不用擔心店鋪龍蝦儲備不夠,海鮮物流非常發達,每天運蝦的小貨車,川流不息。

千萬不要覺得說川流不息很誇張,有人說長沙一年要吃掉1500噸小龍蝦,不知這數據從何而來。

我只知道5年前人民日報曾說,長沙一天至少要吃掉70噸小龍蝦,其實還有很大一部分消耗量,是無法統計的。

在長沙的龍蝦夜市,五步一店,十步一館,蝦城遍佈,多數老饕,日食百隻,實屬家常。

如甚是喜歡,移居長沙又何妨?

4

尾聲

長沙這座超千萬人口的大都市,從西周以來的三千多年,一直都是南方重鎮,水系發達,物產富饒,文風鼎盛,經濟繁榮。

尤其是近20年的努力,長沙作爲一座非沿海城市,2022年把GDP增速做到了全國第一。

都說長沙人“恰得苦、霸得蠻、耐得煩”,可能也正是因爲這九個字,讓長沙迅速崛起,人口流入速度更是名列前茅。

“人口流入”這簡單的四個字,其實很難很難,因爲背後附帶着無數基礎條件,比如經濟、文化、環境、教育、醫療、交通、物價等等,其中任何一個條件,都是決定一個人去留的重要因素。

當然,我最喜歡的,還是長沙的美食,不管在哪個季節,不管在哪條街道,總能讓人發現驚喜,還有幸福。

九夏馬上就要到了,人間有味是龍蝦,歡迎來長沙做客。

第一批小龍蝦已備好,掃榻以待諸君!

文——黑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