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特特:註定要分別的人 要不要說「再見」?

萬特特:註定要分別的人 要不要說「再見」?(示意圖/Shutterstock)

機場比婚禮殿堂見證了更多真摯的親吻,醫院的牆壁比教堂聆聽到更多的禱告。遺憾和失去,是我們每個人都繞不過的人生課題。

告別比告白還要難,要是早知道要離別,朋友會不會更懂體諒,戀人是不是更溫柔,家人是不是要給更多陪伴,對世界是不是更容易心存悲憫?

接到家裡電話的那天,我剛結束工作離開公司,在回家的路上。

「姐,外公走了。」我聽見電話那頭嗚嗚的哭泣聲。

「我知道了。」掛斷電話後,我覺得車窗外的路燈格外晃眼,晃得我直流眼淚,腦子裡飛速閃現出記憶中關於外公的片段。

我7歲那年,外公在我家養病,中午送我上學的路上,會偷偷給我買媽媽禁止我吃的爆米花。

我抱着爆米花袋子,我吃一個,遞給外公一個,他笑咪咪地看着我說:「你下午在學校要把它吃掉,或者和同學分享,不要帶回家讓你媽知道我們偷偷買了這個。」

「放心吧外公,我是講義氣的。」說完我又抓了一大把爆米花塞進嘴裡。

我念小學時,有一次報名參加學校運動會的家庭接力賽跑。爸媽因爲工作,都沒能來參加。在我以爲自己要被取消資格的時候,他提着一袋零食出現在操場,在近千名學生裡尋找我。

「外公,一會兒你把接力棒遞給我,不要給錯人了。」

「知道的知道的。」

我記得那天我們得了第一名,獎品是一個水壺和一個文具盒。在夕陽的餘暉下,我喜孜孜地和外公一起走回家。後來因爲這件事,我被爸媽責罵了一頓,他們認爲我不該讓外公陪我跑接力賽,這樣很危險,完全沒有顧忌他那時候已經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了。

我20歲那年,買了兩坨毛線,織了兩條圍巾。一條送給當時喜歡的男生,另一條送給了外公。

「外公,這是我送你的新年禮物,等我以後賺錢了,給你買更好的。」

「這個就挺好,暖和。」外公坐在牀邊,一邊系圍巾一邊說。

念大學時我離開家,畢業工作後一年只回家一次。每次我妹妹去看外公,他都會問她:「你姐什麼時候回來?」我妹妹便假裝生氣:「外公你也太偏心了吧。」他就瞇起眼睛笑。

這幾年,每一次匆匆回家又匆匆離開,我都會和外公說:「等我下次回來。」他會點點頭。我在門口穿鞋要走的時候,外公在沙發上,用手臂使勁撐着自己,跟我揮手。

唯獨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當我說「外公,你要按時吃藥,我五一假期回來」時,他沒有點頭。我以爲他沒聽清楚我說的話,所以又重複了一遍,他只是看着我,沒有任何表情。

那天走的時候,我像從前一樣,穿好鞋站在門口,回頭看他,那一次,他沒有看我,而是背對着我躺着。

現在我才明白,他知道自己等不到我回來再見他了,所以他沒有點頭答應我。這個從小給我最多偏愛的倔老頭,他不想騙我。

(示意圖/Shutterstock)

要離開的人,自己是有預感的。

人生好像到了某個階段後,生活就會開始替我們做減法。他們匆忙地從你生命里路過,從人生的列車出站,甚至還未叫醒酣睡的你。沒有告別,沒有擁抱。

你以爲你會擁有的,偏偏就是消失得很快,快到你還來不及眨眼睛就溜走了。所以你知道了吧,電影裡演的大多是騙人的。真正的離別沒有電影裡的催人淚下,也沒有含淚追火車的情節。這世間真正的離別都是猝不及防的,死亡也是必然會降臨的環節。

離開的那個人,就像一顆拔掉的牙齒,就算那顆牙已經從我的生命裡消失很久了,但它曾經連着的那根神經,偶爾還是會冒出來疼那麼一下。

最近幾年裡,我面對許許多多次的告別,說了很多「再見」「對不起」「謝謝你」,以及沒說出口的「我想念您」。

我開始學着接受一切主動或是悄無聲息的告別,親情、友情和愛情。生活會繼續,它永遠有它下一個階段。

※本文節錄自:萬特特/【這世界很好,但你也不差】/幸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