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房破8億,然後呢?

特效不足,特攝來湊

今年3月11日,第96屆奧斯卡頒獎禮。

《哥斯拉-1.0》擊敗4大對手,拿下最佳視覺效果獎。

它的對手包括《碟中諜7》《銀河護衛隊3》《AI創世者》《拿破崙》。

日媒將其稱之爲“日本的奇蹟”。

5月1日,《哥斯拉-1.0》在Prime Video上線。

許多人這才一睹這奧斯卡最佳視效的真容。

不同於好萊塢版哥斯拉的萌寵風,《哥斯拉-1.0》迴歸了哥斯拉最初始的形態。

體型碩大,毫無人性。

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原子吐息,一發入魂。

然而,哥斯拉毀天滅地看着還可以。

但許多網友發現,這片“味兒”太沖了。

什麼味?

反戰敗的味。

片子表面上是反戰,其實是打着反戰的幌子來“反戰敗”。

片中有臺詞說到“大家都想着這次可以好好大顯身手呢”。

什麼叫這次?那麼上次是哪一次?上次沒能大展身手?心有不甘?

以及臺詞說的“咱們都是戰場上倖存下來的人啊,所以說這次,咱們一定要加油啊!”

怎麼個意思?上次戰爭失敗了,再來一次唄……

而片中更把日本塑造成一個戰爭受害者,但至於誰發動的那場戰爭,他們侵略過誰,做了什麼事兒,以及全世界爲什麼就日本捱了兩枚核彈,這根兒上的問題。

隻字不提。

再一看導演,原來還執導過《永遠的0》。

反戰敗的私心,早已昭然若知。

《哥斯拉-1.0》評分也迅速從7.2,驟降至6.6。

很多網友評價“看來日本是反省了,但反省的不是自己戰爭中慘無人道的行徑,而是反省自己爲何會敗”。

今天我探就把這部片子掰開看看,優點該誇誇,該學學,而那些深層次的東西,我們要時刻保持警惕!

「哥斯拉-1.0」

Godzilla Minus One

2024.5.1上線

哥斯拉其實已經誕生了70週年。

這部回到起源的作品,是東寶第30部哥斯拉大作。

片名《哥斯拉-1.0》也有寓意:

二戰結束後,哥斯拉的出現彷彿要給歸零的日本再添一擊,將其打到“負1.0”。

在好萊塢怪獸片娛樂化的當下,讓我們倒帶回到哥斯拉首次現身時——

尋找人們恐懼的深層原因。

以及,我們該如何看待哥斯拉。

不同於《哥斯拉大戰金剛》系列把哥斯拉萌化和友善化的展現,《哥斯拉-1.0》迴歸傳統,強調哥斯拉的幾次現身帶給日本民衆的恐懼。

恐懼的建立,離不開儀式感的塑造。

而儀式感,離不開定調的準確和節奏的把握。

比如大戶島海岸,男主敷島浩一(神木龍之介 飾)在白天就看到了深海植物上浮,但沒在意,這成爲了之後每次哥斯拉出場前必然的預警。

哥斯拉一共出現過四次,從大戶島海岸,到小笠原羣島海域,再到東京灣襲擊東京,最後又回到海上。

這種儀式感隨着哥斯拉出現場景的變化,每次都帶來新鮮感。

在導演看來,“下肢粗,背鰭勇猛”是哥斯拉形象的核心特色。

於是,動畫師用了一個多月去構架哥斯拉的走路姿勢,不斷進行彎曲和伸展,找到既恐怖與莊嚴的平衡感。

大戶島,黑夜與哥斯拉初遇,盡顯恐怖與神秘。

哥斯拉沒在全景鏡頭中出現,而是通過海灘上士兵的視角去呈現局部的哥總。

有定點攻擊,巨大的腳和鋒利的爪踐踏火光處,叼起人狠狠甩出去;

有無差別攻擊,粗壯的尾巴隨意甩過房屋,片甲不留。

每場戲,都會有一個視覺重點,哥總的能力也逐漸展現。

第二次出場,是在1947年的小笠原羣島海域。

要突出哥斯拉在水中潛行給人的壓迫感,重點在背脊的展現。

尤其是瘢痕組織的皮膚,要有水爆骨化的視覺效果。

因此,少不了精細的建模和數據量龐大的渲染。

普通的武器根本打不穿哥斯拉鋼鐵一樣的鱗片。

爲了給高雄號拖延時間,敷島把美軍遺留的水雷弄到了哥斯拉嘴裡,打爆它。

可迎來的,卻是哥斯拉快速恢復的皮膚,和滔天怒意。

1947年的東京銀座附近,哥斯拉橫行霸道,肆意踐踏。

有軌電車如同玩具一樣在它手裡大開大合,它的一個轉身就是上千人的災難。

實際上,這裡的哥總還是一個模型。

銀座重建,也仰賴後期。

實景是在綠幕前拍攝的,但不夠的人頭是後期再添上的。

由於製作經費有限,相比於美版,《哥斯拉-1.0》裡的哥總還是有點……

高情商:可愛。

低情商:小巧和滿滿的塑料感。

體態明顯僵硬

同樣是黑夜火光映射中的哥斯拉嘶吼。

美版會用哥斯拉的腳與機場窗戶里人的對比,顯出它的高大;

用更加緩慢的步調來突出它的重量感;

用從腳到頭的緩慢搖鏡凸顯它的鱗片細節和兇猛。

但總得來說,《哥斯拉-1.0》已經做到了成本之下的極致。

“降本增效”,是製作《哥斯拉-1.0》的主旨。

1500萬美元預算,8個月,35個人,610個特效鏡頭,拿下奧斯卡最佳視效獎。

導演山崎貴也曾表示,《哥斯拉-1.0》的製作經費,是美版哥斯拉的二十分之一到十分之一。

斯皮爾伯格看完後讚不絕口。

IGN直抒胸臆地酸:

《哥斯拉-1.0》用我們1990年代的經驗拿下了奧斯卡,好痛!

山崎導演在3月9日感慨道:“我們一直在追趕好萊塢,現在被好萊塢當作參考了”。

作爲導演的他兼任視覺總監,直接與特效師溝通,減少了溝通成本。

很多鏡頭都採用了特攝製作的老手藝。

比如戰後日本的房屋廢墟,是棚拍搭景+微型房屋的補拍。

比如影片裡的軍艦和船舷都只做一部分,其他用CG技術擴展視覺效果。

拍波浪帶着人搖晃起伏的鏡頭,國際慣例是用液壓平臺,讓佈景帶着演員搖。

但因爲窮,大家紛紛採用“手動擋”——

攝影機搖臂和演員一起搖,模擬船隻搖晃的感覺。

甚至船隻“擦肩而過”的效果,都是依靠攝影機和實景靜止來表現的。

真正迴歸了“電影是一種視覺錯覺”。

從技術來看,這當然是一種勝利。

但從內容來看,《哥斯拉-1.0》反映了當下日本對於二戰的狡猾評判。

這叫反戰反核?

二戰結束後,原子彈爆炸的于波仍在世界人民心中激起驚濤駭浪。

哥斯拉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

在作家香山滋的描繪下,哥斯拉是核武器的象徵。它身軀龐大、無堅不摧,口吐高熱量射線,肆意毀滅。

同時,它也是核爆的受害者。

它是廣島和長崎受原子彈摧殘的實體化,駭人的外表和燒焦的鱗片,是核輻射的烙印。

因此,香山滋筆下的哥斯拉,是反戰、反核的象徵。

但這種反戰反核的意識,在電影裡的呈現顯得過於“雞賊”了。

影片不留餘力地展現日本人因核戰爭所遭受的肉體與精神創傷。

比如士兵的創傷後遺症。

男主敷島,在二戰中是神風特工隊的駕駛員。

面對要去“自殺式”襲擊的任務,他選擇叛逃,因此被扣上叛徒和懦夫的帽子。

但午夜夢迴,到處是戰爭的慘狀。

比如對戰爭孤兒的展現。

敷島的女鄰居(安藤櫻 飾),三個孩子都在戰爭中死去。

敷島收留了無依無靠的女主典子(濱邊美波 飾),她懷裡抱着的嬰兒,也是父母在轟炸中死去的戰爭孤兒。

女鄰居會把僅剩的米,送給敷島和典子,給嬰兒熬粥。

幾人沒有血緣,如同《小偷家族》一樣報團取暖。

再比如日本人民對於政府失望和憤怒的態度。

日本政府忽略人的生存,製造戰爭謊言,還是爲了削弱日本的反美情緒而隱瞞核污染事件。

因此,這次抵抗哥斯拉的,是科學家、前戰爭人員和年輕人組成的民間組織。

與怪獸對抗時,也表現出它對平民造成的傷害。

哥斯拉第一次放射熱線(後來的炫酷叫法是:原子吐息)時,後脊的鱗片一節節凸起、變藍,再收緊。

和《奧本海默》異曲同工,用了聲音滯後的處理方法。

猶如,再經歷了一次核爆。

可以感受到,哥斯拉隱喻的核威脅給日本帶來了巨大沖擊。

但影片只有單方面的受害者塑造。

日本政府對平民洗腦在戰爭植入的洗腦只是間接展現。

就像鄰居說:“如果你盡了自己的本分,我的孩子也不會死了。”

盡本分,就是執行軍令,負隅頑抗到死。

卻並未意識到,發動戰爭的政府、支持政府的平民和侵略執行者的敷島,都有錯。

反思,也僅限於對政府的唾棄,而將明明有“平庸之惡”的士兵割裂出來。

具體表現爲,不斷對受大委屈的戰士們“減壓”。

敷島雖然被人唾棄,但有士兵對對敷島不爲了所謂榮譽犧牲自己表示認同。

典子也說每個人都值得活下去。

但在戰爭中,侵犯過別人的惡人和戰犯呢?

什麼是“哥斯拉”?

隨着觀看人數增加,《哥斯拉-1.0》的豆瓣評分從7.2降到了6.6,而且看這速度,還有下降空間。

有人覺得是“最棒的哥斯拉電影”,有人覺得是“極度危險可怕的電影”。

這種擰巴感並不奇怪。

美版,總是力圖塑造哥斯拉作爲怪獸之王的神秘和威嚴。

因此,它總是身處迷霧,在暴風驟雨裡露面。

因爲一旦它在陽光下現真身,總會顯得……呃,有點醜萌。

但在許多日本創作者眼中,哥斯拉是一種介於“動物”與“神”之間的存在。

哥斯拉並不以掠奪性的本能攻擊人類,它依靠核輻射和雜食維生。

多部《哥斯拉》的製片人富山省吾,將哥斯拉比作神道教中的“毀滅之神”,認爲其行爲不應以人類的道德標準來衡量。

所以,當哥總脊柱挺直、闊步向前時,凸顯“崇高”的仰角鏡頭總是很多。

除了神的威嚴外,電影也賦予了哥斯拉獸的隨心所欲。

初登場的哥總是一個脾氣大、睚眥必報、易怒,又火力壯的毛頭小子。

畢竟,一部電影裡,原子吐息這種大招它放了三次……

那個蓄力充能,是真的夠快。

這都無可厚非,更重要的是導演在打怪獸的過程中“偷換概念”。

把國家機器的集體罪惡弱化,將個人受害的身份強化,並在對抗哥斯拉的過程中“重塑英雄”。

山崎貴的前作《永遠的0》中,也充斥着相似的詭辯式曖昧。

神風特工隊,日本即將戰敗時臭名昭著的自殺小隊。

冒着密集炮火,帶着單程燃料,開着封死的零式戰機,衝向敵國軍艦。

不一定能殺敵,但一定自損。

結局是替學員赴死的祖父,憑藉高超的技術穿過槍林彈雨,義無反顧地衝向美軍軍艦,“光榮”赴死。

他“偉岸”的身影也定格在宏大的音樂。

只從個體思考存活問題,不談二戰的立場,淡化政治色彩的避重就輕,真的是反戰嗎?

同樣的,與哥斯拉對抗的敷島從座椅中彈出,而當哥斯拉倒下,全軍自然而然地敬禮。

是尊敬“敵人”,更是國民的慕強和絕對力量的崇拜。

而這正是軍國主義思想的第一精神生產力。

哪怕是電影的主題配樂,仍然是由伊福部昭創作的《哥斯拉進行曲》的改版。

相比於驚悚,它帶給人的更是以一種軍隊感受的力量,反映了人們心中對哥斯拉“神”一般強大力量的嚮往。

哥總和人類的關係,也是人類如何運用戰爭武器的表現。

但這麼多年過去,哥總早已熹妃回宮。

人類對於巨大恐懼的想象,也發生了轉變。

哥總從“恐怖化身”,華麗轉變爲“保護者”。

在更廣爲人知的美版《哥斯拉》裡,一上來就是巨獸穆託對城市肆虐之際,被哥斯拉所擊敗。

到了《哥斯拉大戰金剛》系列中,哥總更是和金剛攜手,先後對抗了機械哥斯拉和泰坦星星西摩。

如果日本創作者認識不到這點,那它就絕對稱不上成功。

就像《哥斯拉-1.0》最後,敷島開的是改裝後的飛機。

曾唾棄敷島的機械隊夥伴,在他要對抗哥斯拉時給他裝了彈射座椅,幫助他逃生。

對活的渴望,對於哥斯拉破壞力的痛恨,貫穿了敷島所有情緒。

但他缺少的,是作爲士兵對於戰爭本身的反思,和對自身侵略行爲的愧疚與虧欠。

如果日本創作者認識不到這點,那他們生產出來的“哥斯拉”,不配叫哥總,而更像是當年原子彈下的“哥斯拉”。

這樣的哥斯拉,我們不需要。

(哥斯拉-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