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丨美聯儲的降息博弈

來源：21世紀經濟報道

肖宇（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副研究員）

當地時間9月4日，美聯儲對美國經濟狀況的報告（褐皮書）正式發佈。由於該報告是觀察美聯儲政策走向的重要窗口，所以一經發布便備受市場關注。在本期報告中，美聯儲主要從整體經濟表現、勞動力市場和物價水平三個方面對全美經濟活動進行了總結。通篇看來，這份報告的內容幾乎等同於美聯儲降息將至的官宣。

首先，在全美12個聯邦儲備區中，只有三個實現了經濟活動的“略有增長”，持平或下降的地區從上一次報告（7月17日）中的5個增加到了9個。大多數地區的消費者支出和製造業活動都有所下降，關鍵是這些數據在上一個報告期內還總體保持着穩定。房屋銷售疲軟的情況也在大部分地區出現。

其次，是勞動力市場。報告指出，雖然最近幾周的就業水平總體持平或略有上升，甚至五個地區的總員工人數還略有增加，但其他地區的反饋信息認爲，當前美國的企業是通過減少輪班和工作時間的方式，增加的就業崗位。並且當前美國僱主在招聘時更加挑剔，不太可能擴大員工隊伍，理由是對需求的擔憂和不確定的經濟前景。

最後，是美國的物價水平。報告強調，在最近一段時間，全部儲備區的物價增長並不明顯，有3個儲備區的物價僅僅是略有上漲，展望未來，12個儲備區都普遍預計接下來幾個月物價上漲的壓力將進一步緩解。

如果熟悉美聯儲的決策邏輯不難發現，這份報告幾乎是在爲美聯儲即將到來的降息找梯子。原因在於，作爲美國的中央銀行，美聯儲在美國國家機器運轉中主要承擔着實施貨幣政策，促進美國物價穩定、實現充分就業、經濟增長和防範系統性風險等五大職能。爲了更有效地實現這一職能並最大程度地避免美國聯邦政府的行政干預，保持貨幣政策獨立性，美聯儲在制度設計上進行了特殊安排，在全美成立由波士頓聯邦儲備銀行、紐約聯邦儲備銀行、費城聯邦儲備銀行等12個分支機構，並建立了一套平衡物價、就業和經濟增長的決策工具。

在這個決策工具箱裡，美聯儲最爲倚重的就是物價、就業和經濟增長三項指標。2022年3月，美聯儲突然啓動加息的一個主要原因是，當時美國的物價水平出現了較大幅度的擡升。根據美國勞工部公佈的CPI季調數據，自2021年3月美國月度CPI突破2.0%的閾值開始，到2022年3月，美國月度CPI同比已經高達8.5%，這直接觸發了美聯儲的反通脹職能。

爲了應對嚴峻的通脹形勢，美聯儲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迅速把聯邦基金目標利率從2022年3月16日的0.25%，提高到了5.0%-5.5%的水平。由於該數據在2019年9月以來，都沒有超過2.0%，所以此輪加息被觀察人士冠以“暴力式加息”。

從效果來看，拉陡利率曲線對降低通脹的作用是非常明顯的。因爲加息會增加居民存款意願，同時降低貸款需求，繼而減少市場上的貨幣供應，從而抑制通脹。自加息以來美國通脹走勢也驗證了這一內在邏輯，截至2024年7月，美國CPI季調數據已經回落到了2.9%的水平，這已基本接近本輪加息前物價水平，所以市場普遍預計美聯儲的降息已經是箭在弦上。

做出這一判斷的主要依據還在於，雖然加息有助於緩解通脹，但依靠加息來抑制通脹是一把雙刃劍，因爲提高的利率會降低社會的投資意願，從而帶來消費的萎靡和失業率的上升。這也就是爲什麼，美聯儲在此輪加息過程中，一直高度重視美國就業數據的原因所在。在上世紀70年代沃爾克主政美聯儲期間，其雖然抑制了美國高企的通脹，但也在隨後的1982年，把美國經濟帶入了自大蕭條以來的最嚴重的經濟衰退。

這些擔憂恐怕也並非杞人憂天，根據美國經濟分析局的數據，2021-2023年美國GDP的環比增速分別是5.8%、1.9%和2.5%。高頻的季度數據還顯示，今年第一季度美國的GDP環比增速爲1.4%，而去年四季度同期值爲3.4%、三季度爲4.9%，所以加息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可謂一目瞭然。

世界銀行今年6月的《全球經濟展望》報告也佐證了對美國經濟前景的這一判斷，其對今年美國經濟增速的預測值是2.4%，接下來兩年都只有1.8%，遠遠低於同期對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經濟體，尤其是中國的預測值。這充分說明，留給美聯儲政策搖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