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歐洲學會會長丁純：中歐有共同利益和合作空間，關注歐盟對外戰略調整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吳斌 上海報道

在全球化面臨逆流之際，克服分歧、攜手合作的重要性愈發凸顯。

在近日上海外國語大學歐盟研究中心和上海歐洲學會主辦的“美歐關係2024年度智庫報告寫作”啓動會暨“歐洲對外戰略新態勢”研討會上，復旦大學歐洲問題研究中心主任、歐盟讓·莫內講席教授、上海歐洲學會會長丁純表示，在對華政策上，歐盟已經表現出明顯的經貿問題安全化、地緣政治化的傾向，歐盟指責中國“扭曲市場”、“產能過剩”，歐委會決定對來自中國的電動汽車加徵關稅，中歐經貿關係已經受到了歐盟對外戰略調整的影響。

但另一方面，歐盟和美國的單邊主義還保持着距離，歐盟給中國電動汽車定下的關稅稅率低於拜登政府100%的稅率。歐盟堅持多邊主義，在氣候變化、公共衛生、減貧減債等全球治理諸多議題上，還是和中國有共同的利益和合作的空間。

美歐關係存在變數

俄烏衝突以來，美歐關係逐漸走近。丁純表示，目前美歐之間的經貿關係比特朗普政府時期明顯改善，美歐之間貿易有所回升。美歐在跨大西洋技術與貿易理事會和七國集團內部的互動、協調越來越頻繁，特別是在推動“去風險”、“友岸外包”上更加積極。

在政治上，歐洲戰略自主的聲音比較低沉，美國與歐盟之間、美國與歐盟主要成員國雙邊交往更加密切，特別是藉助諾曼底登陸80週年紀念活動，美國重申了歐洲安全的保障；多邊方面，美國拜登政府的英歐經濟走廊，全球基礎設施的合作伙伴關係等等，都得到歐盟的響應和相應的參與。

對外戰略上，美歐持續援助烏克蘭，歐盟在對俄製裁上對美國亦步亦趨。美國極力拉攏歐盟和歐洲國家參與對華戰略競爭，例如施壓荷蘭干涉阿斯麥光刻機出口中國等。

但美歐之間也仍然存在着分歧和矛盾。雙方在經濟領域，特別是新興技術領域的競爭日趨激烈，歐盟推出了《數字市場法》《數字服務法》《人工智能法案》保護數字市場，提高數字領域的競爭力。去年歐委會根據《數字服務法》啓動了針對社交媒體平臺X的正式訴訟程序。美歐內部對援歐的態度也有所分歧，《援歐法案》在美國遭遇的議題捆綁和拖延讓歐洲產生了不少的擔憂，美歐雙方在巴以衝突上的立場、對北約印太化等問題的看法也呈現出明顯的差異。

未來一段時間，丁純認爲美歐關係還存在着不少的看點和變數。俄烏衝突、巴以衝突、美國大選這幾個重要的變量還將影響美歐關係的發展。不少問題值得繼續觀察和持續研究。第一，隨着歐盟換屆逐漸完成，特別是更加親歐反俄的愛沙尼亞總理卡拉斯繼任博雷利，成爲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的高級代表，歐盟外交政策會不會與美國更加同步？第二，美國大選中如果特朗普再次當選，會不會實現其立即解決俄烏衝突的承諾？會不會繼續堅持其“美國優先”和單邊主義的立場，重啓與歐盟的貿易摩擦，甚至貿易戰？第三，民粹主義力量在歐盟內部的顯著上升會如何影響歐盟的對外政策？第四，美國大選後，歐洲戰略自主會如何發展？

關注歐盟對外戰略調整

在周邊地緣政治形勢緊張、美歐關係存在變數的背景下，歐盟對外戰略也在進行調整。在近期結束的歐盟峰會上，除了決定葡萄牙前總理科斯塔擔任歐洲理事會主席，提名馮德萊恩連任歐委會主席，卡拉斯擔任高級代表之外，歐盟也推出了2024—2029的戰略議程。

結合戰略議程和之前歐盟對外政策的變化，丁純認爲歐盟對外戰略的調整可能會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在對外戰略的指導思想下，隨着馮德萊恩大概率連任，歐盟很可能繼續地緣政治轉型，繼續以更加地緣政治的視角看待對外關係，進一步強化安全思維；其次，在對外戰略的焦點——俄烏衝突上，歐盟目前堅持支持烏克蘭，持續推遲有關制裁措施，接納烏克蘭難民，開啓烏克蘭和摩爾多瓦的入盟談判，爲美國未來可能削弱甚至停止對烏克蘭援助做準備；再次，歐盟可能會推動安全建設，在延續之前的《國防工業法案》基礎上，促進歐盟防務力量的發展；最後，在邊境安全和移民難民問題上，歐盟可能會加強邊境管控，迴應右翼和極右翼的呼聲。

在丁純看來，這些戰略調整不會一帆風順，歐盟還會面臨着外部美歐關係、歐盟北約關係的影響，面臨內部安全利益的分歧、財政資源的限制等挑戰。未來歐盟對外戰略的調整也將持續影響中歐關係乃至中國和其他國際行爲體，包括“一帶一路”共建國家、歐洲國家、非洲的關係，影響全球治理的進程。

需要注意的是，歐洲的經濟形勢、政治一體化的調整、社會思潮的變動也會對歐洲對外戰略和對外政策產生影響，在度過能源危機後，歐洲經濟復甦仍然緩慢，內部區域國別經濟發展差異仍然顯著；政府債務、財政赤字問題依然突出，歐盟對外戰略要如何在促進經濟復甦和保障經濟安全之間取得平衡？這十分微妙。

展望未來，丁純分析稱，極右翼民粹主義的崛起，歐盟內部對綠色轉型、對歐委會過度集權的質疑，也對歐委會明確統一的對外政策、實現戰略議程提出的捍衛歐盟的價值觀、建設繁榮而有競爭力的歐洲造成不小的挑戰。在歐盟內部，歐洲主義者和大西洋主義者的爭論、民衆對於社會安全的訴求同樣是歐盟對外戰略無法迴避的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