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口秀才是一場巨大的羣像戲
今晚《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決賽之後,本年度脫口秀季算是正式結束了。
《脫友》總冠軍,漫才兄弟;《喜劇之王單口季》,總冠軍付航。
許多朋友已經發現了,脫口秀正在進行“新陳代謝”,線下的新人,要把老人卷飛了。
脫口秀新陳代謝,付航小人物稱王
今年王建國、龐博等“脫一”時代老兵漸漸退出競演,楊笠成了總編劇,而之前的天花板周奇墨呼蘭,整個季度好像砸不出什麼火花。
於祥宇、山河、鴨絨、趙越、echo、劉仁鋮、南瓜……一直到付航和漫才兄弟,都算是線上節目的新人,最佳新人根本沒法選。
這大概也算是Stand up Comedy賦予新人的一種紅利,當你帶着新鮮的人設和故事出現在觀衆面前,天然帶有一種打動人心的力量。
當你第一次對着觀衆傾訴本人的真實經歷,用戲謔的語言剖析自己的生活,這是一種超越技巧的敘事。
比如付航,我之前在B站看過很多他和前排觀衆互動的切片,觀衆們帶着香蕉和大學的學生卡,準備了花樣翻新的“猴子飼養員”“動物世界”話術,就爲了聽付航用現卦玩兒“大專”和“猴子飼養員”的梗。
但我確實沒有想到,付航在線上的效果也能那麼好,單一個“像猴子”的點,在每一期的稿子裡都能翻出新的花樣。
尤其是比賽接近收官的時候,去法餐廳點錯酒單“喝火”的段子裡,從對着“你們這些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硬撐的滑稽形象,瞬間翻到“太上老君,三昧真火,燒不死我!”,最後的落點是“如果高級動物必須高級 那我寧願當猴”。
這之中倔強和反抗的意味,真的很像《大話西遊》裡橫挎着金箍棒,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孫悟空。
荒誕是一種控訴,也是一種抗爭。
到了老人卷不動的決賽場,付航依然精力爆棚,做了個《動物農場》的寓言劇一樣的表演。
世俗喜歡將動物分三六九等,動物保護組織會阻止人類訓練猴子參加工作,卻對前面拉車的馬視而不見。我超喜歡那個“我,你,馬”的梗,好笑,而且配合豬的舉手有點像《動物農場》。
而人類也一樣,《流星花園》裡花澤類流淚的時候倒立惹人心疼,而又黑又瘦又猴的付航流淚倒立會被問“又耍猴呢?”
付航是北京土生土長的孩子,從小老師在講課,他就在下面接茬兒,把全班同學鬨笑是他的“超能力”,但這種超能力讓老師很嫌棄,他的座位被調到最後排的角落,緊挨垃圾桶——他的學生時代也因此荒廢。
畢業後的付航,當過電話接線員、保安、服務員、酒店前臺,很多人說在他身上看到周星馳的影子,小人物的天真、鮮活、執着。
《喜劇之王》裡,尹天仇整天被人喊“跑龍套的”,會堅持“臨時演員也是演員”;
而付航被人質疑難道你長大之後還能每天像耍猴一樣靠逗人笑生存嗎?他斬釘截鐵迴應“可以”。
付航每次竭盡全力喊“Passion”的樣子,也讓人想起尹天仇每天對着大海喊“努力!奮鬥!”給自己打氣的樣子。
人最可貴的,就是明知逆境還是用力生活的樣子,因此我認同付航說的,他的底色並不悲涼。
“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廢物,只有她覺得我是天才”的那個她,付航遇到了,他把這個故事說出來,意思是“人間值得”。
我僅代表自己認爲,這種價值觀比身價千萬的“不值得”有意義。
一場巨大的羣像戲
線下的“老練新人”不止有付航,南瓜、劉仁鋮,包括漫才兄弟和被稱爲“純素人”的於祥宇,實際上都在線下開放麥裡和觀衆互動過,打磨過自己的表演。
比起當年何廣智的“杰倫臉”和徐志勝的“瀏海”,他們的個人標籤更加鮮明,段子完成度也很高。
外賣騎手南瓜、一個月靠800塊錢在西安生活的趙越、從大山出來的echo……當他們將各自的經歷展開,觀衆彷彿從舞臺上看到了“小人物”生活的全景。
趙越每期講述都讓我心疼,一個月掙800,房租要300,房間有小蚊子,花一塊五買蚊香結果昏睡了16小時。他幹過洗碗工,說脫口秀最大的底氣是這個飯碗沒了,回去還有很多碗等着他洗。
集中的賽程也在比拼選手的創作厚度,過去李誕主張“每個人都能講5分鐘”,因此常常會出現“5分鐘好段子用完就不行了”的情況,而這種情況在本屆新人身上很少出現。
當過外賣騎手的南瓜,就在“外賣騎手”的標籤上增加了“嗩吶”才藝,南瓜的爸爸是村裡的嗩吶匠,一句“吹喇叭怎麼了,還不是把你爸送走”把鄉村少年的霸凌題材處理得圓潤而有趣,但觀衆仍然能從中獲得共鳴。
有一場表演結束,南瓜還用嗩吶表演了一曲《起風了》,給他遞嗩吶的付航說,我以爲他會來一首《百鳥朝凰》,結果是“菊次郎的頭七”。差點把全場送走。
有荒誕爆笑,也有沉重敘事。
《脫友》裡Echo那段嚴格來說“並不好笑”的關於二姐的故事,講的是關於大山的真實主題——逃離,但逃不出生活本身。
Echo講着二姐的故事,幾乎是放棄了晉級的希望來換取女性逃離的故事能被看見,這種孤注一擲在之前的舞臺上從未有過。
那是因爲她在二姐身上看到所有出走女性的勇氣,以及那份哪怕深陷生活泥沼也不能放棄拯救自己的信念,這比晉級更重要。
《脫友》總冠軍漫才兄弟的很多情景,什麼中介看房、畢業生求職、街頭牛扒,其實也是在還原小人物的生活日常……
創作只有與生活的土壤相連,纔會源源不斷。
“棟篤笑之神”黃子華的開山之作,就是說自己以前跑龍套的“娛樂圈血肉史”。
這些來自線下的新人,帶來了線下的風聲和雨聲,他們的脫口秀與觀衆血肉相連,這種感覺其實是許多“老人”不再能提供的,這說的不止是“新鮮感”,而是那種“與我有關”的感覺。
我們大部分人依然是小人物,或許這一生都是小人物,所以舞臺永遠需要鮮活的、關於“小人物”的故事。
脫口秀“故障烏托邦”
徐志勝和小鹿都談到了一個點,在他們看來,脫口秀是一個類似“故障烏托邦”的東西。
它不設硬性門檻,讓很多人都可以躲進來尋找一種自由和休憩的感覺。創作者如此,聽衆也是如此。
脫口秀在中國興起的時間並不久,即使熱度很高,卻很難說是“主流”。許多我們熟悉的創作者,似乎都是來這裡“避難”的。
“老人”曉卉,就是在上班做PPT以及在脫口秀吐槽PPT中,獲得了雙向摸魚的快樂。
在奮鬥中感到不快樂的哥倫比亞大學高材生呼蘭,在脫口秀創作中得到的不僅是表達快感,還有趨避現實的輕鬆。
聽衆也同樣如此,在一個996橫行的高壓時代裡,脫口秀這種精神碳水能讓人暫時忘記上司的批評、家裡的賬本,笑也好罵也好,都是情緒的釋放。
脫口秀並不能讓黑燈“擺脫盲人的身份”,但他在《君不見》中所說的那些來自視障人羣的感觸或吐槽,提供觀察社會生活的新視角。
唐香玉是被三姑六婆的催婚壓到透不過氣的女碩士,她在節目裡說了很多相親和家裡催婚的段子,這些段子也許並不能讓唐香玉真的擺脫相親,但把相親中紛至沓來的奇葩男嘉賓寫成素材,吐槽來自家長的古板價值觀,成爲了唐香玉情緒的避風港。
同時,成爲藝人帶來的名氣和收入也讓她在堅持做自己的時候腰桿更硬了,大衆對於脫口秀女演員的認同,也讓她鼓足勇氣“讓血肉瘋長”。
小鹿可以說見證了中國單口喜劇的興衰史,她的選題角度、文本功力和表演技巧比唐香玉更成熟。
“在結難逃”“懷纔不孕”“令人胎動的offer”,場場爆梗的小鹿,談起這個“圈子”的時候,依然感動於脫口秀所帶來的避風港效應。
同一類人相互靠近取暖,相互支持和鼓勵,人都不完美,每個人的缺口也不一樣。
喜劇讓這些可能被所謂“主流輿論”定義爲“有病”的人相互印證“我沒病,我很好,我可以有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
實際上,我們所有人,或多或少有不合羣、不完美之處。傳統價值觀總是要求人人趨同,提倡隨大流,將那些不隨大流的選擇視爲社會的“故障”。
脫口秀實際上在收容社會的“故障點”。
付航奪冠那天說的也是這個道理,人不必成爲孤勇者,會有人愛你的缺口,而你只要謝謝Ta 就可以了,這就是烏托邦。
E姐結語:
今年新人中我最佩服的是閻鶴祥,不喜歡他的人總是會提“關係戶”,會說他相聲的節奏慢,說閻鶴祥到處“找飯轍”……從閻鶴祥的內容裡,真的可以聽出中年人對這個變化世界的無奈。
他依然相信脫口秀是相聲的對跖點,走心就很近,甚至想要替師兄弟們試試水溫,讓逐漸下沉的相聲也找到自己的出路……編劇袁子彈說,處境永遠在定義着你,這是中年人獨有的困境。
人們進入脫口秀這個故障烏托邦的理由各自不同,從這裡得到的同樣多種多樣。
但總體而言,脫口秀是人們與現代生活和解共存的一種方式。生活的軌跡像夏日的航跡雲,你不知道它從何處起始,也猜不透它將如何收束。
高考299分的學渣和北大的學霸都覺得自己有“故障”,並且在同一個烏托邦裡躲避,這本身就有一點神奇。而你如果追問他們是怎麼進來的,似乎每一個答案都是酸楚的。
我從閻鶴祥的身上看到了中年人的疲憊與無奈,但同時也從他笨拙中看到了一種清澈的少年氣。講了數十年相聲,他和相聲都沒變,而世界變了。該如何呢?
這也是爲什麼這個烏托邦是分外可貴的,人們可以坦然展示自己的“故障”,在創作中調侃、消解,無論是困在母職陷阱中的女性,還是把行業弄垮的“冥燈”,又或者只是找不到方向的哲學生,不完美的的人在其中得到救贖。
喜劇無法真正修理我們的“故障”,卻能讓世界更包容,我想這是它的價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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