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點獨家丨自動駕駛卡車公司千掛科技 10 月起收縮業務、全員降薪
文丨盧潔萍
編輯丨宋瑋
9 月 30 日星期一,千掛科技的員工收到一封來自 CEO 丁飛的郵件。
“此前和大家溝通的,我們這一輪融資,在過程中因爲很多不可控因素,雖然已經進入了文件溝通的第二輪,但整體交割時間遠不及預期,導致公司賬面資金緊張,不足以支撐既定的研發、產品、運營規劃。”
丁飛在信中說,經過董事會決議,公司將從即日起收縮業務並降低運營成本,具體方式包括:業務上取消新車型的開發、取消新訂單的交付、取消與主機廠的研發項目等,運營上縮減雲服務成本,同時全員降薪至 1 萬元 / 月,暫緩公積金繳納。
10 月中旬,千掛科技位於深圳的辦公地點已經搬空。除此之外,廣州辦公室目前也已停用,北京總部則有部分人居家辦公。
員工們其實早有預感,但真的發生了,又有點不敢相信。
今年 4 月,千掛科技開過一次全體員工大會。會上丁飛告訴大家,千掛科技的現金流只能撐半年了。因此,大部分員工的年終獎,只能等到新一輪融資交割完成後再發。
“但那時大家對拿到新一筆融資還是很抱有希望的,現在大家都覺得公司已經不行了。” 千掛科技一離職員工告訴我們。
七八月份之後,千掛科技離職的員工多了起來。當時有高層甚至直接跟員工說,千掛科技可能很快發不出工資了。
千掛科技還能撐多久?接下來還有什麼計劃?爲此我們和千掛科技的 CEO 丁飛聊了聊。
“就差一口氣”
千掛科技誕生於 2021 年 7 月,是家面向幹線物流場景的自動駕駛初創企業。
那是投資人們還願意爲自動駕駛卡車商業化故事買單的年代,中國硬科技行業的投資也迎來了小高潮。在前一年,有自動駕駛卡車業務的小馬智行,宣佈完成了一輪總額爲 4.62 億美元的融資,這是筆打破了中國自動駕駛公司單輪融資紀錄的金額。
千掛科技成立的 3 個月前,全球自動駕駛第一股圖森未來登陸美國納斯達克上市,募資 13.51 億美元,這同樣是家做自動駕駛卡車業務的公司。
2021 年,還有行猩科技、擎天智卡、尋序智能等一批自動駕駛卡車公司陸續成立,連滴滴這樣的互聯網公司也在這一年進軍了自動駕駛卡車市場。
千掛科技的聯合創始人包括原 IDG 資本科技出行方向投資人丁飛、小馬智行前卡車 BU 中國區技術負責人孫浩文、百度前技術委員會主席、高德前副總裁廖若雪、快手前 AI 技術負責人葉璨、百度自動駕駛事業部前總經理陶吉等。
頭頂自動駕駛行業大咖創業光環,成立之初,千掛科技的融資速度很快。
成立僅 5 個月,千掛科技就完成了共計 1.915 億元的兩次天使輪交割。在 2022 年中,千掛科技又宣佈完成 2 億元 Pre-A 輪融資交割。
今年年初,千掛科技又宣佈順利完成 Pre-A 輪融資的新一輪交割,總金額超 1 億元。
在丁飛看來,經過三年的努力,千掛科技的商業模式已經跑通並有了正向現金流,也有了數百臺訂單。經他測算,到 2025 年二季度,千掛科技就能實現盈虧平衡。
“在實現自動駕駛卡車無人化這件事上,我們做了非常多的事。這條路絕對是對的。” 即使千掛科技正處生死存亡之際,丁飛仍對自動駕駛卡車賽道非常堅定,他對我們說,千掛科技走的這條路是賺錢了的。
在技術上,千掛科技是國內率先完成端到端智能駕駛大模型公開道路閉環測試的公司,其自研的端到端智能駕駛大模型在 2023 年底便已進入公開道路常態化的測試階段。
“我們的端到端模式是真的可以上車的,也是真正的 one model 模型。” 丁飛對我們說,“我們車上的代碼本來是 40 多萬行,轉到端到端模型之後,代碼只有一萬多行了,這靠人工規則是肯定做不到的。”
丁飛說,他們最初規劃未來要升級 AI 算法範式。但由於端到端模型需要大量的數據驅動,在有限的時間、數據和資源條件下,千掛科技的第一步,只能先基於更爲成熟、傳統的 CNN 卷積神經網絡算法來推出產品。
“只有先推出產品,開始有了銷量、更多數據的時候,端到端模型纔有可能上車。這也是特斯拉在走的路。而端到端的價值,可以將技術的後發優勢,轉化成數據的先發優勢,從而形成壁壘。” 丁飛說,爲了實現自動駕駛卡車無人化,每個月,千掛科技在 GPU 數據上所花費的資金是員工工資的一半,這是全中國所有智能駕駛公司都做不到的。
千掛科技的核心產品爲智能駕駛重卡牽引車 AutraOne 和智能駕駛系統 AutraPilot。和其他自動駕駛卡車公司的商業模式類似,一方面,千掛科技與車廠合作聯合開發自動駕駛卡車系統,賣給卡車公司賺取技術服務費用;另一方面,千掛科技自建卡車無人駕駛物流網絡,提供無人駕駛貨運服務並按里程收取費用。
正常情況下,在用重卡長距離運貨時,爲了防止疲累駕駛又不耽誤貨物運輸,駕駛位一般會有 2 位司機輪班。而在 2023 年中旬,千掛科技曾發佈過一條視頻,展示了一個重卡司機通過利用千掛科技智駕系統,做到了僅單人單車,從上海開往北京,駕駛了一千多公里,當日抵達的自動駕駛旅程。
2023 年底,在一次北京-上海的自動駕駛往返開放道路測試中,搭載了千掛科技智駕方案的卡車過黃河跨長江,一路先後遭遇了河北大雪、山東大霧、江蘇大雨,在這單程十餘個小時的測試過程中,在高速路段,全程沒有出現一次人工接管情況。
這期間,聽聞千掛科技智駕產品的表現,有主機廠質疑。千掛科技就請這家主機廠的員工又參與了一次測試,全程跟車下來,千掛科技的智駕產品表現穩定,在高速路段,同樣沒有出現過一次人工接管。
2024 年初,千掛科技終於正式發佈了自己的核心產品智能駕駛重卡牽引車 AutraOne 和智能駕駛系統 AutraPilot。
通過搭載 AutraPilot,千掛科技表示,AutraOne 可以實現 “人-機輪替駕駛” 模式,即貨站到收費站之間的城區道路由人類駕駛員完成,收費站到收費站之間高速路段的全部駕駛行爲由 AutraPilot 完成,從而在長途運輸中實現 “雙駕變單駕”,做到讓司機開車更輕鬆更省油。
在今年年初,AutraPilot 已正式投入於幹線物流運輸的實際作業之中,爲順豐快遞、聚盟共建、福佑科技等物流頭部企業提供長途幹線物流運力服務。“刨去過路費、人工費等成本,再給客戶降過價之後,千掛科技的物流運營業務是賺錢了的,這是實打實的事實。” 丁飛說。
一名千掛科技離職員工也向我們證實,千掛科技僱了些卡車司機,每天都有在跑貨運公司的訂單。
技術領先、產品已量產發佈、拿到了訂單、有了正向現金流,千掛科技的商業模式正在漸漸跑通。
但此時千掛科技賬上的錢快用完了,新的融資資金又遲遲不進來。千掛科技成了家瀕臨破產清算的自動駕駛卡車公司。
“我們距離中國第一家盈虧平衡的自動駕駛公司,還差半年時間。” 丁飛說,“我們所有的東西都是對的,其實就是差了一口氣,哎,真的是差了一口氣。”
激進的產品,糟糕的循環
“就差一口氣”——這是 2022 年以來千掛科技尋求外部融資時,揮之不去的魔咒。
千掛科技成立於 2021 年 7 月,雖初出茅廬,但在自動駕駛行業相當有關注度。成立不到半年,千掛科技就順利完成了約 1.9 億元的天使輪融資交割, IDG 資本、順豐控股、小鵬汽車、星航資本、BV 百度風投都在這一輪下注投資。此時千掛科技的估值來到了 10.4 億元左右。
2022 年春天,千掛科技正在忙新一輪 2.5 億元的融資交割,但疫情帶來的城市封控打亂了所有人的節奏——有投資方的公章被封在辦公室無法取出,這導致合同無法簽字,股權融資交割陷入停滯狀態。
錢遲遲無法到賬,千掛科技高層們很着急。
“我們就想了個辦法,決定讓這一輪的投資金額轉成可轉債,然後再把這筆債務轉成千掛科技的股份。” 知情人士向我們透露,“因爲債轉股之後,只需要股東批准公司簽字,不再需要股東蓋章,就可以走完這個流程了”。
但要想真正將債權投資轉爲股權融資,投資方們的條件之一,就是千掛科技要在一年之內完成新一輪的融資。
一年過去,時間來到了 2023 年春天,千掛科技卻始終找不到新的投資方。這時留給千掛科技五位可轉債(Convertible Bond)投資方(以下簡稱 “CB 投資方”)的有兩個選擇,轉股,或者不轉股。
有一家基金由於自身的原因選擇了放棄,還剩下四家 CB 投資方相當搖擺。
事實上,隨着自動駕駛行業的逐漸發展,不管是政府、投資人、車廠,還是各自動駕駛公司都漸漸深刻理解到,自動駕駛技術的落地和普及是一場馬拉松,過程長,路途遠。
在 2022 年,自動駕駛領域累計披露的的融資總次數與 2021 年雖然基本持平,但融資總額大幅下降。資本市場已然換了副表情。尤其是在 L4 級自動駕駛領域,能拿到大額新融資的企業更是鳳毛麟角。投資人們開始更加青睞能實現產品量產落地、能實現規模化商業運營的 L2 級智能駕駛公司。
千掛科技的產品主要是投放在幹線物流行業,早期爲了研發自動駕駛解決方案,千掛科技不得不找供應商定製諸如激光雷達、域控外殼等零部件,由於拿的都是樣件,工藝也都是快速成型件,因此零部件的價格都很貴。
2019 年,英偉達發佈自動駕駛芯片 Orin,但在頭兩年,由於基於 Orin 芯片開發自動駕駛方案需要交付高昂的開發費,產業鏈也並不成熟,千掛科技只能先基於 x86 工控機開發自身的自動駕駛系統。
丁飛告訴我們,長途幹線場景,即使是雙駕變單駕,也依然需要做到 “人不管也不撞” 的可靠性,所以千掛科技一直是以 L4 爲目標在做產品,即 L4 的技術,L2+ 的使用方式。這意味着相比於市面上的智能駕駛解決方案,千掛科技的自動駕駛系統需要有更高的安全性和可靠性,能應對更多的極端駕駛場景。
爲此千掛科技設計了更多的安全冗餘系統和部件,比如千掛科技的自動駕駛系統配置了 6 個激光雷達,甚至連補盲也配置了激光雷達,以求達到激光雷達和攝像頭的全視野雙覆蓋。相比之下,國內另一家自動駕駛卡車公司的自動駕駛系統只有一個激光雷達。
“早期爲了跑通所有的模塊和系統,我們都是不計資源的,用的傳感器、計算平臺性能都是很好的。” 丁飛透露,“最初千掛科技只能幾個幾個地買激光雷達,那時一個就要十幾萬元,卡車也是原型車,域控外殼、顯卡、車都非常貴,所以在開始的第一、二輛樣車,一輛車加上自動駕駛系統,整個成本就要接近 80 萬-100 萬元。”
2023 年,爲了更加深入到使用場景中來加速產品和技術迭代,也爲了驗證商業模式,千掛科技在天津成立了天津武清千掛科技有限公司,獲得了物流運輸資質,從 1 臺車,一個月 8 個臨時訂單開始,自建幹線物流運力,不過此時千掛科技的整體貨運業務仍處於虧損狀態。
而中國幹線物流行業作爲勞動密集型行業,運營成本非常高。根據另一家自動駕駛卡車公司贏徹科技在 2022 年發佈的《自動駕駛卡車量產白皮書》,光油耗和人力成本就佔到了重卡單車年度 TCO ( Total Cost of Ownership,全生命週期成本)的 50% 以上,因此幹線物流行業對人力等成本的變動非常敏感。
基於我國卡車駕駛員缺口持續增加、人力成本上升等現狀,讓重卡實現無人化自動駕駛,從而做到降低貨物運輸成本、解決因疲勞駕駛造成的安全問題,這是千掛科技等一衆自動駕駛卡車企業擁有市場生存空間的關鍵原因,也是 2021 年之前吸引一衆投資人持續關注自動駕駛卡車賽道的重要原因。
但自 2020 年開始,中國公路貨物運輸總量開始下跌,到了 2022 年,中國公路的營業性貨運量爲 371.19 億噸,同比下降 5.5%,降到了 2017 年的公路貨物運輸量水平。
公路貨運需求減少的同時,貨車運力卻在不斷增加。
隨着 2023 年封控的逐漸放開,國內重卡市場復甦明顯,銷量自 2 月起一直保持增長勢頭。根據第一商用車網的數據,在 2023 年,國內天然氣重卡累計實銷 15.2 萬輛,同比暴漲 307 %。
車多貨少,供大於求—— 在 2023 年,貨運行業司機的運價持續低迷。
“之前的貨運價格,行情好的時候能有 8 元 / 公里,正常時候是 6-7 元每公里,但在 2023 年春天,每公里的運價卻只有 4 元每公里,油錢加過路費都不夠付的。整個物流行業特別慘,人力已經不算錢了。” 丁飛說,這時的貨運價格就相當於已提前進入了無人車的時代。
這又進一步壓縮了自動駕駛卡車行業的生存空間。
自動駕駛領域融資遇冷、物流貨運行業低迷、投資方捂緊錢袋子、千掛科技產品仍未量產且成本高昂 ...... 儘管如此,千掛科技還是想盡辦法終於說服了剩下的 4 家 CB 投資方同意債轉股。
這時意外卻又發生了——在前一個星期所有交易細節都已商量好的情況下,轉頭的第二個星期又一家 CB 投資方表示不再轉股。
好在還剩下三家 CB 投資方。千掛科技和其他幾家 CB 投資方的交易仍在繼續,條款已經談好、合同簽字頁也已收到、就剩工商變更沒有更新了,雖然波折不斷,但整體上一切都在向前推進。
誰也想不到的是,就在千掛科技收到合同簽字頁的那周,又一家 CB 投資方決定不再轉股。
在 CB 轉股不成功的同時,千掛科技又出現高層動盪——原 CEO 陶吉在 2023 年年中離職,聯創之一丁飛接任成爲 CEO。
形勢急轉直下。隨着接連不斷意外的發生,最終只有一家 CB 投資方堅持了下來。這意味着,在這一輪千掛科技有超過 2 億元融資沒有交割完成。
“對於要不要轉股,本來投資方就很搖擺。那時大家心理承受能力都很差,這時但凡有點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有意外發生。” 一位千掛科技高層無奈說道,“那麼多小概率的事情都被我們遇到了,而且連着來,這裡邊運氣、陰差陽錯的成分都有。”
千掛科技只得繼續尋找新的投資方。
終於在 2023 年底,千掛科技順利完成了 Pre-A 輪融資的新一輪交割。這輪融資採用的是股權和債權結合的方式,由亦莊國投、IDG 資本、凱輝基金及浦發硅谷銀行聯合投資,總金額超 1 億元。
此時千掛科技的智能駕駛解決方案已經可以在車規級的域控上運行,相比於前兩代在工控機上運行的系統,整車加上智能駕駛解決方案的成本已大幅下降,從 80 萬-100 萬元降到了 40 多萬元。
“以前我們買攝像頭要大幾百元甚至上千元,現在只要小几百元,以前不接我們訂單的供應商,也可以開始談了,這是因爲我們的產品出來了,我們的商業模式跑通了,大家對千掛科技的產品的銷量預期上升了。” 丁飛說。
在這期間,有不少主機廠對與千掛科技合作感興趣,也進行了大量深入的技術探討,但考慮到千掛科技頗爲坎坷的融資進展,最終還是放棄。
2024 年 6 月,千掛科技新一輪融資完成盡調,然而意外再次上演,這一輪融資的交割時間被推遲到了 9 月份。
三個月過去,9 月份到了,新融資協議起草完成,合同也已發給投資方傳閱,就差簽字這臨門一腳了,然而投資方的基金又出現了問題——本該 9 月份交割的融資,再次無法如期到賬。
而千掛科技光員工們一年的年終獎就要接近 1000 萬元。據丁飛所說,這幾年千掛科技股權融資到賬的金額只有 2. 8 億元左右,首個產品在今年 5 月份才量產上車,這意味着收入剛剛起步。
千掛科技很快就要撐不住了。
斷尾求生,渴求轉機
爲了降低運營成本,千掛科技董事會不得不決定在 10 月開始收縮業務。
運營上,千掛科技將縮減雲服務成本,保留現有 CI / ODI 等資源,以支持除 GPU 之外的研發不受影響;同時,全員降薪至 ¥1 萬元 / 月,維持社保繳納,暫緩公積金繳納。
業務上,千掛科技不得不忍痛將幾百臺訂單轉給同行,同時也不得不拒絕能帶來數千萬元收入的項目。
具體來講,就是千掛科技將集中資源繼續優化和迭代基於東風柳汽 H7 燃油車型和 AutraPilot Max 智駕方案的產品,支持自營車輛和用戶試用車輛,暫停東風柳汽、陝汽等合作伙伴新車型的開發,取消順豐、聚盟、新疆等新訂單的交付,取消 L 主機廠的研發項目,取消 S 主機廠的樣車項目。
“這也是爲了對主機廠和物流客戶負責。” 接近千掛科技高層人士解釋道,“現在千掛科技工資都發不滿,之後但凡有人的變動,或者公司經營上的困難,到時候再突然跟人家說,唉千掛科技不行了,要交付的東西交不上了,那就坑人了。”
目前千掛科技的員工在 80 人左右。一知情人士告訴我們,千掛科技的資產都已回收到北京。
資金緊張窘境之下,曾經千掛科技管理層們絕不會考慮的選擇,在此時被納入了考慮範圍之內。
一直以來,就有不少公司對買下千掛科技的知識產權感興趣,管理層們始終拒絕。“你想自己寫的代碼,能賣多少錢是一回事,這是傾注了我們大量感情和心血的,我們之前沒動過這個心思。” 丁飛說。
但在近幾個月,千掛科技管理層不得不開始和潛在交易方們談論這起買賣。對於千掛科技究竟還能撐多久,他們無法給出準確答案。
9 月底這封員工信發出後,不少員工陸陸續續找丁飛交流。有的在聊爲什麼會走到這一步,有的在聊下一步的去向。
對於這幫一起打拼的員工,丁飛滿懷愧疚。
成立之初,跟隨着幾位聯合創始人,千掛科技吸引了一批不同背景的優秀人才,有 CVPR( IEEE 國際計算機視覺與模式識別會議)的最佳論文作者、全國青少年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金銀牌、ACM 國際大學生程序設計競賽全球總決賽、kaggle grand master(全球數據分析競技平臺)等很多頂尖選手,有做深度學習的,有做高性能計算的,也有從航天、航空系統和頂級 OEM、 Tier1 慕名加入的。
這三年,他們在千掛科技拿的薪資遠比同行低,“低了三分之一甚至一半都有可能”,一位員工透露,“當時是跟着其中一位創始人過來的,也沒有再看別的機會”。
“他們本來在別的單位幹得好好的,發展也很景氣,來千掛科技卻一點怨言也沒有,大家在做自動駕駛卡車這件事上,融入了很多情懷和信念。” 丁飛則如此表示。
但當理想撞上了現實,當連最基本的工資都無法得到保障時,有的人選擇離開,也有的人仍抱有希望繼續留了下來。
圖森未來退市、裁員後轉向 AIGC 賽道、 Embark 倒閉、擎天智卡清算 ...... 不管是產品商業落地還是融資進展,近兩年來自動駕駛卡車行業的境遇並不理想。
如何讓 Robotruck 實現規模化落地、如何讓自動駕駛卡車實現真正的無人化,始終是當下一衆自動駕駛卡車公司需面對的盈利、技術困境,如今各公司基本上仍需依靠外部融資維持運轉。
談到自動駕駛卡車行業,即使如今不少投資人認爲這個行業很忽悠,也有不少投資人將千掛科技視爲騙子,千掛科技仍在努力繼續和不同的投資機構接觸着。
在這封員工信的最後,丁飛還在繼續給員工們打勁——“雖然我們今天還在泥沼中步履維艱,或許我們還將感受秋雨的寒涼,但只要我們堅信智能駕駛的價值,藉助產品的橋樑,在金融市場全面復甦的號角聲中,這段更猛烈的暴風雨,只會是我們奔涌向前的序章,和時代賦予我們的勳章。”
他最後還貼上了高爾基寫的《海燕》中的幾句話:
“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捲集着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在高傲地飛翔。”“它在大笑它又在號叫 ...... 它笑那些烏雲,它因爲歡樂而號叫!這個敏感的精靈,——它從雷聲的震怒裡,早就聽出了睏乏,它深信,烏雲遮不住太陽——是的,遮不住的!”“這是勝利的預言家在叫喊:——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但有員工心態悲觀,“新一輪融資金額也就幾千萬元,即使拿到了,千掛科技還是走不了多久的。”
一個月過去了,10 月 30 日,千掛科技的員工們再次收到一封全員信。他們得知,在過去一個月,雖然千掛科技執行了前文所述多項業務收縮和降低運營成本的方案,也回收了部分應收款項,但公司賬面資金仍不足以支付全員 10 月的工資 + 社保的總額。
題圖來源: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