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民王」？東京防疫緊急狀態中的小池百合子

疫情考驗着東京的防疫控管能力，對於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來說，更是政治生涯前所未有的挑戰。圖爲小池百合子在4月8日的疫情對策說明，現在幾乎每天都會由小池出面透過影片、網路社羣宣導東京都的政策。 圖／東京都官方網站

「疫情的危機，正是人民之王的轉機？」日本終於宣佈了緊急事態宣言，武漢肺炎（COVID-19，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發展至今，日本感染最嚴重的首都東京，確診人數突破1,300人，不斷攀升的單日確診人數，不僅考驗着東京的防疫控管能力，對於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來說，更是政治生涯前所未有的挑戰。

早在日本政府發佈緊急事態宣言之前，小池百合子就已經多次警告東京將有可能會感染大爆發，在3月25日開始就動作頻頻，還率先要求東京都民自3月底開始「外出自肅」與「營業自肅」。

「不要不急、外出自肅」的措施，也吸引周邊的行政區跟進，接連兩週的自肅政策，讓假日外出的民衆人數確實減少許多，防疫的緊張感氛圍也與之前大不相同。至於中央「緊急事態」的發令，小池也不斷召開記者會、形塑輿論的壓力來請求中央「儘速處理」，目的在於施壓政府宣告緊急事態，好讓東京的防疫措施有法理依據來強化實行。首相安倍晉三在多方面的壓力和折衝之下，終於宣佈自4月8日零時起，七個都縣進入緊急事態——而日本的政治圈普遍也暗自認爲，小池百合子在這段期間的頻頻出招，終於獲得勝利成果，也讓小池的聲望得已翻轉、再次達到高峰。

日本的政治圈普遍也暗自認爲，小池百合子在這段期間的頻頻出招，終於獲得勝利成果，也讓小池的聲望得已翻轉、再次達到高峰。圖爲小池百合子在4月8日的東京都各地方政府防疫協調視訊會議。 圖／東京都官方網站

小池百合子在2016年以超高人氣掀起了政壇的「小池旋風」，並當選東京都知事。由於小池本來其實是要爭取自民黨提名，但身爲政治圈少有的女性，卻反被自民黨東京都連的一羣老頭——包括前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當時的東京都連會長石原伸晃——給鄙視，最後憤而脫黨參選，還擊敗了自民黨與在野聯盟推出的候選人。

就任東京都知事之後，小池自創「都民優先會」（都民ファーストの會），延續其高人氣，果然在隔年（2017年）7月的都議員選舉中大獲全勝，囊括過半的79席，不但讓當時看不起小池的都議長川井重勇落馬，也讓自民黨被重挫僅獲得23席。

然而小池過於躁進，急於進攻衆議院、想讓小池旋風也能吹進中央政府；但劍指中央的結果，在同年10月的衆議院選舉當中敗北，小池的聲望更因此一落千丈，甚至低於立憲民主黨的黨魁枝野幸男。遇到如此的失敗，小池收起原先不可一世的態度，選擇低調沈潛、傾聽民意，任內處理築地市場搬遷大工程等各種挑戰，也都安然度過。

小池身爲政治圈少有的女性，卻反被自民黨東京都連的一羣老頭——包括前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當時的東京都連會長石原伸晃——給鄙視，最後憤而脫黨參選。圖爲2008年自民黨總裁選舉，參選人石原伸晃（左）與小池（右）。 圖／法新社

小池收起原先不可一世的態度，選擇低調沈潛、傾聽民意，任內處理築地市場搬遷大工程等各種挑戰，也都安然度過。 圖／路透社

而原本是全日本重頭戲的東京奧運，小池也選擇積極配合中央政府與東奧組委會，不若過去的強出頭風格，也就不會因此成爲箭靶。在沈潛的這段期間，時局變化劇烈，國際上有美中貿易大戰，日本國內不但在2019年東京接連面臨兩次強烈颱風侵襲，政治上安倍晉三首相則是深陷櫻花會危機。

時序進入2020年，原本應該是全世界聚焦的東京奧運年，卻自年初開始出現了武漢肺炎，不但把全世界搞得一團亂，就連東京奧運最後也被迫延期。最終安倍與國際奧會的各種協調會議，小池和東奧組委會會長森喜朗也是扮演其中的要角。

也由於這段期間小池的穩定施政，逐漸獲得東京都民的好評，根據《朝日新聞》在3月24日公佈的民調顯示，小池獲得50%的支持度，也有45%的民衆希望繼續由小池擔任東京都知事。

最終安倍與國際奧會的各種協調會議，小池和東奧組委會會長森喜朗也是扮演其中的要角。圖爲東京奧運確定延期的當晚，首相安倍召集小池、森喜朗等人的協調會議。 圖／路透社

在武漢肺炎的議題方面，小池也選擇配合中央防疫，對於自民黨來說，小池的協調能力與配合度不差，加上自民黨在東京其實並沒有強而有力、高知名度與民意支持的候選人，因此自民黨內部在3月24日便已經傳出，今年7月的東京都知事選舉當中，自民黨決定要禮讓小池。黨幹事長二階俊博支持小池的態度已經明朗，其中的考量也是與其讓立憲民主黨拿下東京，不如繼續給小池掌握東京都。

這樣的結果幾乎篤定小池在今年7月的選舉得以勝出。事實上早在2017年，就有不少意見認爲，小池可以挾高人氣進軍中央，不過當年小池並沒有選擇放棄都知事，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當時如果只擔任知事一年多，就想轉戰中央參選衆議員的話，或許會遭選民唾棄。

再者，日本的都道府縣知事，能成功轉戰中央的人算是少數（例如諧星出身的東國原英夫，從2007年當選宮崎縣知事、一路到2012年打入中央成爲衆議員），但大多數卻都是深耕地方，這與臺灣地方議員轉戰中央，然後再挑戰縣市長大位的「升官圖」不太一樣。會有這樣的差別，還是在於歷史上，藩國制度存在數百年有關，也導致日本人對於地緣的認同感很強。這樣的藩國制度讓各地發展出不同的文化，流傳至今就成了各地的「縣民氣質」，有時還會彼此較勁，相當有趣。而這個地方文化與縣民氣質，無形之中也形塑出了在地的政治傳統。

地方文化與縣民氣質，無形之中也形塑出了在地的政治傳統。圖爲小池宣告外出自肅的措施後，電視節目討論首都圈流入東京的人次數量，但因爲畫面讓人聯想戰國時代的合戰勢力圖，而被許多日本網友戲稱「小池包圍網」。 圖／Twitter

對於不少政治家而言，地方諸侯有時候比中央議員來得更有實權，就像是當年的藩主一般，更何況日本的一級地方行政區，面積相當遼闊，加上地方自治精神，讓知事在地方的權力有時甚至於比中央還大。著名的案例，是1995年阪神大地震時，駐地在關西的自衛隊已經在中央的指示下整隊完畢，卻因兵庫縣知事未向中央求援，導致當時的首相無法派遣自衛隊救災。

當然身爲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掌握的是全日本經濟實力最強（GDP佔全日本20%）、人口最多（1,395萬人）、預算總額最高的一級地方行政區，即便小池人不在中央，其影響力也是無人能及；對小池而言，根本無需進軍中央當一個單純的國會議員，反而能在東京都知事的位子上掌握實質權力。

而今小池在武漢肺炎的防疫上，也的確善用都知事的權力與影響力，讓中央政府從善如流，在與各界溝通之後宣佈「緊急事態宣言」；在減少人流聚集方面，小池初步達成其目的。不過在看似中央地方密切合作的防疫態勢背後，卻也難免出現歧見、甚至於中央與地方的暗鬥角力。

在看似中央地方密切合作的防疫態勢背後，卻也難免出現歧見、甚至於中央與地方的暗鬥角力。圖爲宣告緊急事態前的東京新宿哥舞伎町。 圖／法新社

爭點之一是小池認爲，既然宣佈緊急事態，就應該要封得更徹底，除了少部分業種（像是超市、便利商店、交通業等）之外，儘可能都不要出門上班，但中央卻認爲要考量到經濟方面的衝擊，兩造對於休業的業種認知不同，出現無法溝通的狀況。

其中最大的歧見就是針對美容業。經濟再生大臣西村康稔認爲，美容業與民衆需求相關，不應該休業，但東京都指出美容業是密閉空間、密集人羣和密切接觸的「三密」業種之一，很可能成爲防疫的破口。由於雙方意見不同，爲此反覆爭執許久、連緊急事態宣告後頭幾天都還理不出結論，輿論期望在4月10日可以達成共識，否則民衆至今無所適從，也讓緊急事態宣言無法發揮。

儘管如此，小池在這次的防疫表現，對照中央政府的猶豫不決，小池顯得果斷而快速。不少防疫措施的意見也是由東京都方面率先提出，種種作爲也直接反應在東京都民衆的感受上，小池的支持度在疫情延燒的時刻，反而因此大增。

可以說小池百合子在以男性爲主的「永田町」（日本政界的代稱），是一個無法忽視的存在，不過對小池而言，穩坐東京都知事的寶座，善用其影響力，或許比她邁入中央，更能達到其政治目的吧！

小池百合子在以男性爲主的「永田町」（日本政界的代稱），是一個無法忽視的存在。 圖／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