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春節|那時過年

昨夜，與兒子、兒媳視頻，談起了過年的事兒，妻子一個勁兒地追着問過年他們喜歡吃點啥，兩個孩子想來想去，好不容易纔想出來，說要吃魚酥瓜子和自制的丸子。他們說雞鴨魚肉他們平常經常吃，反而想吃自家制作的東西了。這不由得使我想起了我小時候過年的情景。

那時，家裡是很貧窮的。當然，在那個年代，貧窮的何止是我們這個小家，而是我們整個的國家都很窮。但是，正是因爲貧窮，人們在苦熬了三百多天以後，也就盼望着過年時，能穿上一件像樣的衣服，能吃上一頓像樣的飯菜。尤其是小孩子，離着春節還很遠呢，就開始掰着指頭數日子，天天盼着過年。回想起來，那時父母並不因爲春節的臨近而高興，相反，他們還經常愁眉苦臉。我還常常聽到大人們說到這樣的話：“唉！又到年關了！”我很不理解，過年是我們最盼望的，怎麼會與“關”字聯繫起來被叫做“年關”呢？直到長大之後，我才知道，孩子過年，就是大人過關。因爲在那貧窮的日子裡，幾乎每個家庭都或多或少的欠下了外債，平時你可以欠着不給人家，可到了年底，你就得想辦法把這賬給還上。同時，由於在貧窮里面苦熬苦掙了一年了，到了春節，不管怎麼說，也得準備點新衣裳，弄一些好吃的。這對大人們來說，簡直就是過關了。

回想我小時候的過年，有許多事情還歷歷在目，我慢慢地彎下腰來，撿拾起幾點記憶來。

盼年

小時候，好像一進入冬天，我們就開始盼年。平常日子，大家的餐桌上除了素菜還是素菜，冬天大多以玉米麪子和蘿蔔鹹菜爲主。只有到了過年的時候，我們纔會穿上新衣，吃上好飯，還有放鞭炮，還可以不受老師和家長的約束盡情地瘋跑瘋玩。當然，那時我還小，讀書也少，還不知道雪萊在《西風頌》中說出了這樣的名句：“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現在想起來，如果那個時候知道這一句詩的話，我一定會大膽地給他來一番修改：“冬天來了，新年還會遠嗎？”

過小年

依照傳統，臘月二十三過小年。在這一天，要“請”來新的竈王圖，其實那新竈王圖是花錢“買”來的，但是卻不能說“買”，必須得說“請”，以示對竈王爺的尊重。然後把它貼在竈臺上方的牆上。還用紅紙寫上一副對聯：上天去多言好事，下界來廣帶金銀。橫批是：一家之主。其實在一年當中，家裡無論大小事情何曾向這位“一家之主”請示過呢？可見，神仙也是喜歡被糊弄的。這一天的晚上要祭竈王爺，歡送竈王爺上天去向玉皇大帝彙報工作。當然彙報的主要內容是這一家的表現如何。所以大人們對竈王爺是很尊敬的。大人們把舊的竈王圖在祭竈的時候燒化了，表示竈王爺上天了。同時還要弄上幾碟糖果、點心來祭竈。當然是希望竈王爺上天去替自己家多多美言幾句，所以纔會送上糖果。但是，我們這些小孩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們對竈王爺可不是那麼恭敬的。記得有的人家的竈王對子是“二十三日上天去，五更一點下界來”，可我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偏偏把它念成“二十三，日上天去；五更一，點下屆來”。並且，那個“日”字和“點”字都讀成重音。如果被哪家的大人聽到了，我們也必然會招致一頓數落甚至是責罵。

小年這一天，新媳婦都要回到婆家來準備過年，有民謠唱道：“媳婦大如天，不敢在孃家過二十三”。剛剛娶了媳婦的家裡自然是會有更多的忙碌和喜慶。

年夜飯

過年，其實從臘月二十三過小年就已經開始了。但是，對於我們貧窮的人家來說，真正過年是從除夕夜開始的。裝了一年玉米麪子和蘿蔔鹹菜的肚子，只有到了除夕的年夜飯，纔會飽飽地裝上一肚子有肉餡的水餃。我記得每年的除夕夜這一頓飯，我都會吃得很飽，只有七八歲的我竟然能夠一口氣吃上兩大碗水餃。可到了年初一早上，卻連一碗也吃不下了。現在生活好了，每天都可以吃上肉了，卻由於害怕發胖而不敢多吃了，一個成年人，卻再也不能一口氣吃下兩碗水餃了。

穿新衣

“過新年，穿新衣。”我們兄弟姐妹五個，平日裡是不可能買布做新衣裳的，都是哥哥穿不上了再給弟弟穿，姐姐穿不上了再給妹妹穿。只有過年了，纔會穿上一件新衣服。我說穿上“一件”而沒有說穿上“一身”，原因是家裡實在太窮，不可能一下子給每個孩子都做一身新衣裳。於是，母親便進行了一番策劃，每年每個孩子只能做一件新衣裳。今年做一件新褂子，明年再做一件新褲子，每個孩子兩年才做一身新衣裳。今年做的一件新衣裳，爲了明年過年時還穿，一過完年我們就得把新衣裳換下來，平時還是穿舊衣裳。因此，每當除夕之夜，我們鑽進被窩之後，母親便會拿出早就做好的新衣裳放在炕頭上。新年的第一天，我們小孩子不再像往常那樣睡懶覺，都早早地起了牀。穿上新衣裳和母親做的新布鞋，先在屋裡轉來轉去地看一番，然後纔到院子裡去玩。

放鞭炮

“新年到，新年到，姑娘穿新衣，小子放鞭炮。”那時，父親買來幾掛鞭炮，要爲除夕晚飯前、年初一早飯前、正月初五早飯前和正月十五晚飯前各留出一掛鞭炮。這樣一來，能分到我們手裡的鞭炮就很少了，只能是象徵性地每人分一點。我把鞭炮放在口袋裡捨不得放，在街上和小朋友們玩耍時，過好長時間纔拿出來放一個。吃過年夜飯，我們便打着燈籠到各家各戶的門口去撿拾沒有燃響的“啞炮”。有一年的初一早上，我跟着大哥去拜年，看見別人家門前炸碎的紅色鞭炮紙有厚厚的一層，覺得自家門前的鞭炮紙薄薄的太寒酸了。第二年過年的時候，我便想出了一個辦法，放鞭炮的時候，不把紅色包裝紙撕下來，而是帶着包裝紙燃放鞭炮，這樣一來，門口的紅紙就會變得多了一點。現在回想起來，自己那麼小的年紀，竟然會有如此強烈的虛榮心，似乎是不可思議，但是，這件事情卻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每當過年放鞭炮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來。

幾十年過去了，現在，常常因爲高血脂、高血壓而不得不選擇吃粗糧、吃蘿蔔蔬菜的時候，就格外珍惜當下的幸福生活。（大衆新聞記者 曹萌萌 通訊員 劉英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