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2：雙重妄想》：“小丑”這個經典形象被浪費了
五年前，《小丑》在不被人看好的情況下最終獲得10.7億美元的票房佳績，還出人意料地拿下威尼斯電影節最高榮譽金獅獎，堪稱影壇黑馬。但更讓人沒想到的是，該片續作《小丑2：雙重妄想》在北美4100家影院上映，開畫票房只有4000萬美元，遠遠低於上一部的9620萬美元。
據報道，國外的影評人和觀衆給出了一邊倒的差評，“爛番茄”上僅有33%的新鮮度。這幾天本片在國內上映後，豆瓣上的評分和前作相比同樣有些慘不忍睹。難道說，《小丑2：雙重妄想》真的已經“爛”到了無可救藥？
《小丑2：雙重妄想》海報
老實說，很多相關評論中提到的“敘事節奏太過緩慢”“故事單薄、氣氛沉悶”“讓人看了昏昏欲睡”等缺點，本人已經在影院裡結結實實親身體驗了一把。必須承認，想要剋制住睏意，精神抖擻地看完整部電影並不容易，換言之，本片和“好看”“精彩”確實毫不沾邊。
但真要說本片很“爛”，又有些冤枉導演託德·菲利普斯了。在前作中，主角亞瑟是典型的社會邊緣人，不被人關心、在乎，以至於一步步淪落爲“小丑”，犯下不可饒恕罪行的同時也對既有社會秩序提出了正當的質疑。如果按照一般好萊塢商業電影的套路，續作應該是入獄的亞瑟繼續“做大做強”，和新加入的“小丑女”莉雙劍合璧，在哥譚市掀起一場新的腥風血雨，進一步鞏固自身“反英雄”的經典形象。
《小丑2：雙重妄想》劇照
但事實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如果說上一作的亞瑟通過“小丑”的身份實現了“逆襲”，那麼本作中的他給人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就是“窩囊”。顯然，導演決心把自己的反英雄、反套路進行到底，而且試圖徹底顛覆“小丑”這一人物形象。可以說，他的創作野心並不小，一點也沒有循規蹈矩的意思。
這一點，集中體現了本片一個不起眼的角色蓋瑞身上。他在上一作中，是亞瑟周圍唯一一個理解他的朋友，也正因此，才能在亞瑟的殺戮中倖存了下來。按理說，他應該堅定地站在亞瑟一邊。但在庭審的過程中，他卻徹底否定了亞瑟的所作所爲，並且告訴亞瑟，自己在暴力面前感到無比渺小。
《小丑2：雙重妄想》劇照
這不僅是因爲蓋瑞的“倖存者負罪感”在作祟，更透露出創作者的深意——剝去蠱惑人心的僞裝，“小丑”並不是所謂社會底層的代言人，更不是什麼行使正義的使者，而只是一個濫用暴力的懦夫。
在庭審的最終階段，法官提醒亞瑟，這裡不是在上演綜藝節目，也不是喜劇舞臺。面對攝像鏡頭，亞瑟似乎醒悟了過來，徹底放棄了“小丑”的身份，開始坦承自己的罪行。此時此刻，他不再是那個瘋狂、暴虐的“小丑”，再次回到了本我，也就是那個孤立無援、無人關心的可憐人。
這就是片名中“妄想”的來源——在導演看來，如果一個弱者把希望全部寄託在一個只懂得暴力、殺戮的“小丑”身上，非但不能改善自己的生活處境，反而有可能把自我推向更加萬劫不復的境地。
《小丑2：雙重妄想》劇照
如此說來，另一重“妄想”顯然就是亞瑟的女友莉。她在本片中對亞瑟“一見鍾情”，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是對暴力和犯罪的崇拜。對她而言，亞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並不重要，從本質上來說，她和那些歧視、欺凌亞瑟的人並無區別。她需要的是那個反社會、破壞既有秩序的“小丑”，而不是那個倒黴、可憐、無助的亞瑟。
這就是當亞瑟在法庭上承認犯罪的不是“小丑”，而是自己時，莉憤然離席的原因。當亞瑟意外地從法庭逃脫並且來到莉身邊時，後者再次毫不留情地拋棄了他，因爲她的“妄想”至此已經徹底破滅。
所謂“雙重妄想”，既是罪犯亞瑟矯飾自身罪行的妄想，也是暴力崇拜者莉神化犯罪行爲的妄想，兩者勾連起來，無疑是導演對當代世界日趨極端化、非理性化的深刻反思。
《小丑2：雙重妄想》劇照
值得注意的還有本片中無處不在的攝影機、攝像鏡頭。它們所代表的正是我們所身處的當代傳媒世界。前作中，“小丑”誕生於直播的綜藝節目，本片裡，對亞瑟的審判又全程被直播。可以這麼說，“小丑”的形象本來就是被現代傳媒塑造出來的。這種“造神運動”的受害者是每一個普通人，法庭上突如其來的那場大爆炸就是隱喻：現代媒介將“小丑”神化，直接培養出了一批又一批“新小丑”，他們正在破壞我們所生活的世界。
這何嘗不是現代人的又一種“妄想”——我們以爲自己可以通過鏡頭目睹真相，但那可能只是被歪曲、被僞造的一種“敘事”罷了。如此看來，《小丑2：雙重妄想》絕不是導演的“擺爛”之作，正相反，他真正貫徹了“反英雄”的理念，告訴觀衆，亞瑟就是亞瑟，“小丑”不過是觀衆的“妄想”罷了。
但本片最致命的問題不也就出在這裡？如果說前作中的亞瑟體現出一種激進主義的思路，那麼本片又完全淪爲保守主義的代言人，徹底否定了“小丑”對社會不合理制度的批判，對現代人冷漠、自私特質的揭露，這難道不是自相矛盾、自我打臉嗎？口碑和票房的雙重滑鐵盧已經充分說明，觀衆對此並不買賬。
豆瓣上，有網友玩起了“諧音梗”——哥譚變成了歌壇
主題的混亂已經很成爲問題，導演還在本片中安排了數不勝數的歌舞段落，頻繁打斷了本來就不流暢的敘事節奏，還有非常明顯的“注水”嫌疑。難道因爲主演是Lady Gaga，就非要唱歌不行嗎？要知道，前作“小丑”在階梯上的舞蹈之所以會成爲經典場景，全是因爲之前的劇情鋪墊，但在本片中，兩人說着說着就尬舞的場面，簡直有了寶萊塢的即視感。
最讓人惋惜的是，“小丑”這個經典形象被浪費了，如果他終究只是一個懦弱、自私、無能的罪人，那麼創作者根本就沒有必要從DC的世界中借用這個IP。和蝙蝠俠一樣，他也是哥譚的傳奇人物，是反叛世界的重要標誌，而這些，都被導演無情地踐踏、拋棄了。期待越高，失望越大，既然導演根本就看不起“小丑”，讓他在本片中整整窩囊兩小時，還不如讓他在上一部就窩囊地死在自家公寓呢。
不過，看完本片，走出影院，再次回味那個殘忍、冷酷的結尾，我終於理解了導演的一片苦心：折騰半天，“小丑”竟是我自己，是所有喜歡前作的觀衆。
《小丑2：雙重妄想》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