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鵬有了“雷軍”味兒
從何小鵬的視角來看,公司想要變得“正常”似乎並非一件易事。
“2023年我們想去改變2021年、2022年的問題,但沒做好,所以2024年又重建,再去改變2023年的問題。”何小鵬在最新的採訪中說道。而令外界好奇的是,作爲一家已經成立十年的公司,小鵬汽車至今似乎還沒有走出“新手村”。
從糾結的產品路線、到低效的內部組織管理,再到研發的浪費,外界難以相信,如此明顯的“短板”會集中出現在一家企業之中。
但在過去幾個月中,小鵬彷彿突然甦醒一般,憑藉着mona03以及p7+兩款爆款車型,迅速改變了自身的處境,從每個月勉力維持10000臺的銷量,到迅速突破20000、30000臺。2025年1月新勢力,公佈成績單,小鵬以“黑馬”之姿單月交付新車30350輛,同比暴增268.88%,反超理想汽車,重新成爲造車新勢力的領頭羊。
在二級市場,小鵬的表現,似乎來得更加直接,從2024年8月以來,股價至今已經接近翻倍。在新勢力中,已然拉開了身位。
但此刻的成功,依舊難以消解外界的疑問,究竟是偶發性的爆款產品勝利,還是全新的公司變革成功?畢竟在2023年,類似的脈衝也同樣發生在小鵬,大衆入股、高性價比產品G6的推出曾經也讓小鵬整體單月交付量推進至20000+,從而推動股價的狂飆。而隨後也正是該款產品銷量逐漸下滑,使得小鵬汽車再次深陷泥潭。
回到當下,在小鵬汽車對外釋放的信息之中,此次的成功路徑,卻也有了熟悉的味道,從像素級致敬小米的三場發佈會,到從對標思維到用戶思維的轉化,再到雷軍的那句“我覺得小鵬汽車最大的問題在你,因爲你只想做董事長,不想做CEO。”似乎都難免讓外界有所聯想,小鵬此次似乎是用雷軍的方式打了一場勝仗。
而那些類似小米汽車中經典的動作,如創始人親力親爲,對內大刀闊斧的改革,極致的用戶思維,以及可感知的產品功能特性,更讓人難免想起了剛剛直播被抖音封禁的雷軍。而小鵬高管在一檔播客欄目中,曾透露,外界覺得我們像雷軍,可能是因爲好的方法,可能會有一種殊途同歸。
無論如何此次的小鵬的成功似乎有了與以往不同的味道,相信在不久的未來,小鵬仍將會把這份成功,繼續向着改款車型進行復制,但從另一個視角來看,不得不說,小鵬此次勝利,似乎更像是內部管理與思考路徑的勝利,更像是一場撥亂反正。
而在未來小鵬的焦慮,也許卻不止於內部。在小鵬引以爲豪的智能化體驗中,全新的競爭者正在不斷加速,2月10日,比亞迪以智駕平權爲口號,將高階智能駕駛裝載上了7萬元價格帶產品,外界評論新一輪價格戰正在打響,而單獨從股價來看,隔日小鵬港股暴跌8%,可以看出,其所受影響。
總結來看,小鵬似乎還需要更多的勝利,來積攢外界對其的信任,無論是對其產品能力供應鏈能力,還是面對競爭如何守護自身壁壘的能力,更多的考驗似乎還在圍繞着小鵬,而能否繼續複製類似雷軍的強悍,何小鵬的2025仍然需要更多的強勢迴應。
從泥潭走出
從泥潭走出的過程,從來都充滿荊棘。回顧小鵬的歷史,2022年可以說是小鵬近些年的谷底。
財報顯示,2022年四季度,小鵬汽車僅交付新車2.22萬輛,同比下滑46.8%;當期淨虧損達23.6億元,同比擴大83%。2023年上半年,交付量僅4.14萬輛,同比下滑39.9%,虧損同比擴大16.8%至51.4億元。公司港股股價也在2022年11月1日跌至上市以來最低值24.75港元/股。
而被寄予希望的老G9的失利,更是將小鵬下墜的進程進一步加速。
根據當時報道顯示,老G9是小鵬汽車第一款30萬元級車型,全公司傾注了大量資源,被寄予厚望。2022年9月,這款SUV上市即遭遇“滑鐵盧”,用戶大量退訂。而更加棘手的是,老款G9失敗徹底暴露出內部管理混亂。G9上市時,31萬-47萬元的高定價疊加12個SKU的複雜配置,直接導致銷量崩盤。消費者用腳投票:“技術參數再炫酷,抵不過定價混亂的致命傷。”
這樣程度的失利之下,逼迫着何小鵬走向中心,隨後自上而下地變革開始,2023年,長城汽車元老王鳳英加入,與顧宏地、何小鵬本人組成全新的決策層,而小鵬汽車創始人夏珩、何濤開始退出核心管理層,管理團隊變化還不止於此。
而當小鵬推出G9改款車型時,何小鵬站在聚光燈下,一個人從頭講到尾。何小鵬主動提到了一年來發生的變化:公司上市時的12人高管團隊只留下了2人。
但這一切,似乎並沒有打破小鵬的負反饋。2023年小鵬淨虧損達18.1億元,研發費用率高達30%,但P7單一車型佔比超60%。這種“高研發、低轉化”的惡性循環,讓資本市場一度有流言其視爲“下一個樂視”。
而在供應鏈與組織文化方面,小鵬需要補短板的地方還有很多。在訪談之中,何小鵬舉出了最典型案例是鋼材採購成本比行業均價高出15%-25%卻渾然不知。供應鏈團隊用數百頁分析報告構築的“專業黑箱”,直到王鳳英空降後才被戳破。而在組織文化方面,這樣的問題更是普遍,“部門牆高到連流程文檔都只有兩段話。”
而除了需要在製造方向上補課之外,銷售體系的問題,也在困擾着小鵬。
創業初期,小鵬汽車自己開設直營店賣車。隨後加盟與直營兩大渠道並駕齊驅。一名離職中層員工透露,兩個體系不時在同一個城市明爭暗鬥。例如,直營體系負責交付新車,可以從後臺窺探到經銷商收集的客戶信息,直營銷售人員竟然以積分、充電樁等權益吸引客戶退單,轉到直營店重新下單。經銷商體系也有更多降價空間,不惜讓利搶奪同城直營店的客戶。
產品、製造、銷售、管理,小鵬的困境看起來每一道都是難題!
從本質來看,問題的根源似乎可以歸結爲,互聯網技術理想主義基因,在製造業中的轉換困境。而其中的勢能,時至今日,似乎這樣的困境也難言因爲一場勝利,而完全解決。外界的質疑從未消退,小鵬依然是那個較爲脆弱的品牌。
但從結果來看,何小鵬似乎找到了那個“線頭”,正在不斷修補“短板”。
Mona03與p7+的成功,讓公司的危機階段性的回到了平衡點。但重構的過程需要一次次勝利來驗證,而從當下來看,小鵬雖然踩下了原有慣性的剎車,但似乎專屬於小鵬的“方法論”依然並不明朗。其中典型的代表,還是在於對小米方法論的追逐。
復刻的上限
在何小鵬的小紅書上,流量明星向佐的出現,還是讓人感受到了一絲不同於以往的味道。流量與用戶視角,似乎開始成爲小鵬產品邏輯的核心。
其實,在社交媒體,關於小鵬學雷軍的帖子,已然成了主流認知。從模仿雷軍穿工服下工廠,再到發佈會PPT像素級模仿小米,再到產品思路上的從技術標籤向用戶思維的轉化,似乎都能感受到,小鵬對於小米的“致敬”。而開微博,收集反饋,改進需求,直播,與流量明星的互動,似乎都將小鵬全新的產品打法指向了雷軍。
“你只想當董事長,不想做CEO!”
催生了小鵬的營銷革命。從G6續航測試的爭議營銷,到MONA M03上市前在抖音發起“11萬買智能車”的話題戰,小鵬的社交媒體互動量暴漲600%。也讓小鵬嚐到了流量的價值。
而除了營銷,在產品上,小鵬的變化似乎也有了雷軍的味道。“舍的部分,最明顯的就是放棄了4驅,作爲一款之前強調運動感的車,能夠捨得操控,來換取舒適性,已經可以表明對用戶的看重。”在對談中,小鵬產品相關負責人說道。
而何小鵬本人也並不掩飾其對雷軍建議的“聽勸”,“我比較技術範,雷總之前也勸說小鵬你還是要從技術產品出來,要多做點營銷,多去看看社交媒體。實際上,如果可以選擇,我肯定是還是期望做一個技術的產品經理,因爲解決問題最好的方法是去一線。但是你的企業如果越大,一線看到的聲音都可能是假的,或者說叫做不是100%真實和全面的。”
而“雷學”的好用,也讓小鵬整體上開始逐漸開始向其偏向。“我們當時的G6,我們在表顯續航是到0了之後,還開了29公里,最終通過這一個案例,有非常多的用戶很喜歡這一個環節,我們的G6在那段時間的流量增加了6倍。”
爆款人設、爆款營銷、爆款產品公式,似乎永遠充滿着誘惑,而其中的典型代表,就是小鵬逐漸將“性價比”的標籤開始向自身貼上。
MONA M03車型通過官方改色服務推出新配色,被網友調侃爲“縮小版小米SU7”,在小鵬的宣傳之中,全新的mona03中,通過聯合大衆的供應鏈採購,其BOM成本比競品低7%;全域800V高壓平臺讓60度電跑出競品70度電的續航,單車成本下降6000元。而最終定價10萬-15萬元區間,全系標配智能駕駛功能,也將高性價比爆款模式,演繹到了極致。
但可以看出來的是,小米的顯學並非沒有極限,在簡單題逐漸被小鵬學完之後,後面是否會有反噬,現在仍然不得而知。對於mona而言,“價格屠夫”策略的代價同樣明顯:12萬元車型佔比超65%,品牌溢價能力被嚴重稀釋。何小鵬本人似乎也對這樣的結果並不完全滿意,在對談之中,他仍然聲稱,當下的小鵬仍然屬於“小勝”的局面之中。而在今年,多款產品開始與小米正面對決時,雷軍與小米的“溢出效應”是否還會讓小鵬收益,結果仍然並不明朗。
而在另一方面,小鵬的長板似乎正在不斷被競爭對手拉近與磨平,無論是華爲系對於“端到端”的追逐,還是比亞迪對於全系“智駕平權”的推出,都讓小鵬的優勢與標籤正在逐漸消磨。該如何定義小鵬,正在開始被消費者質疑。
與此同時,作爲全球化的先行者,出海一直是小鵬另一個重要的標籤,但從現實來看,小鵬的“出海夢”也正在遭遇現實狙擊。歐盟反補貼調查導致其在柏林充電樁項目延期,而北美市場對數據安全的嚴苛要求,讓XNGP智駕系統的落地舉步維艱。何小鵬“2025年海外銷量佔比50%”的目標,在逆全球化浪潮下面臨巨大不確定性。
隱憂再浮現
駛出泥潭的小鵬,是否可以喘口氣了?
從當下的情形來看,依然並不明朗。2月10日,比亞迪宣佈將在王朝、海洋全系車型搭載 “天神之眼” 高階智駕功能,上至售價24.98萬元的宋L EV,下至售價7.88萬元的海鷗,共計21款比亞迪品牌車型都將推出可實現包括高快領航、城市記憶領航等在內的高階智駕功能。
賣出 427萬輛新能源車的巨頭,開始入侵智駕領域,而直指的方向,除了特斯拉之外,更多的也許就是中國“特斯拉”之稱的小鵬。
王傳福在發佈會上說,他們認爲,未來 2-3 年,智駕將成爲像安全帶一樣的標配。而隔日,小鵬股價暴跌8%。
從某種程度來說,小鵬的困局正在以另一種形式重現,從當初的,產品、製造、銷售、管理,到今天的,性價比之戰,智駕競爭,以及新爆款的複製與延續。
而從數據來看,小鵬的根基似乎並不穩健,小鵬試圖“以規模換利潤”的策略,在財報一端卻顯示出了殘酷現實:
2024年Q3淨虧損雖收窄至12.8億元,但MONA系列毛利率僅8.7%,遠低於行業15%的平均水平。更危險的是,11萬-20萬元價格帶已成紅海,哪吒、零跑的貼身肉搏讓降價空間逼近極限。
而在技術方向上,小鵬的追趕者不只比亞迪,華爲等技術儲備更加雄厚的品牌開始下場時,智駕的用戶心智該如何重新佔據,也成了小鵬需要解決的難題。
具體來看,華爲鴻蒙智行以34987輛銷量登頂,其ADS 3.0智駕系統已實現“全國無圖通行”;小米SU7憑藉澎湃OS生態圈,用戶留存率高達73%。相比之下,小鵬引以爲傲的XNGP系統,因端到端轉型的滯後,城市覆蓋率正在被逐漸拉平。
小鵬的階段性勝利,從某種程度來說,驗證了小米模式在新勢力戰場的殺傷力。而小鵬在內部的組織變革的成績,無疑值得肯定。
但汽車不是手機,製造業的“重”與智能化的“快”需要更精密的平衡。當何小鵬在辦公室逐行審覈採購單時,當王鳳英在工廠怒斥“鋼板多用了0.5毫米”時,這場轉型的本質愈發清晰:
真正的突圍不在於模仿雷軍,而在於成爲“製造業的雷軍”——既能用互聯網思維點燃市場,又能用車間主任的算盤守住底線。
在2025年這個智能化分水嶺,小鵬的考驗也許纔剛剛開始:它必須證明,自己不是又一個被流量反噬的“性價比囚徒”,而是能穿越週期的“技術實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