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畢業的熊德詮 蛻變爲大將軍
孫立人創辦陸軍幼年兵總隊,培育無數人才。右爲孫將軍兒子孫天平。(本報資料照片)
《勁草集:我家的兩岸故事(三)》(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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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畢業的娃娃兵何能蛻變爲大將軍?是因才幹過人而勇於任事,最後從軍旅退伍,晉升到中將的唯一最高軍階。母親是首位自大陸經香港特准來臺的「義嫗」,新聞轟動兩岸。
亂世孤雛三餐無以爲繼,離家從軍無非是爲求溫飽的無奈選擇,尤其「幼年兵」以文生義,聽來更是典型的「稚弱苦兒」,尤爲堪憐。但是陸軍中將熊德銓卻有別於一般同儕,他來自稍具規模的米商家族,可繼承祖業的富二代生活優渥,之所以毫無懸念的隨軍來臺,是因大陸變色引發的權衡考量。
「國軍三大會戰皆敗,已難擋赤焰席捲,」時代造化的無奈燒到家鄉,熊家因家境頗富,父親又曾任軍職,勢必成爲中共清算鬥爭的「地富反右壞黑五類」。爲保住熊家一脈香火,雙親正爲熊德銓的安身保命發愁之際,有一天在南昌西大街,看到「陸軍軍官學校第四軍官訓練班」招募新生的公告。
年齡均未滿十八歲,又沒有高中畢業,其實並不符合報考資格,「同學不死心去詢問可否當個小兵,只要能帶我們到臺灣去就行。」未料長官當場點頭同意。離別最是傷心事,母親垂淚打包行李,奶奶給了兩個袁大頭當盤纏,冬襖縫到半夜,昏黃油燈下,是愛的千叮萬嚀。
「就這樣,帶着簡單的行李離鄉背井,經過湖南株州,輾轉到廣州黃埔港,再搭乘海湘輪抵達寶島。」熊德銓對這段塵封往事記得很清楚。跟隨部隊一路南遷,竟在一千三百多名幼年兵中最後從軍旅退伍,唯一晉升到中將的最高軍階。
下了船,上了岸,疲憊不堪的搭火車來到臺南旭町營房,就是現在成功大學的所在地。結束三個月的入伍訓練後進行整編,孫立人將軍檢閱部隊,發現竟然有不少身高還沒有槍高的娃娃混雜其中而心生憐憫,認爲這些「娃娃兵」既無法承受嚴苛的正統軍事訓練,也將會拖累部隊戰力,即下令將十六歲以下的士兵集中成立有史以來第一個「幼年兵連」。
熊德銓即是其一,此後陸續撤退來臺的部隊愈來愈多,不足歲的士兵也不少,因此擴編爲「幼年兵營」,再於民國一九五○年於臺南三分子營區成立「幼年兵總隊」,直屬陸軍總司令部。
日本軍隊留下的二樓紅磚營房,打着赤膊穿紅短褲的幼年兵在營房前操練。理個大光頭,頭戴斗笠,赤裸上身而骨瘦如柴,發燙的地面讓無鞋的雙腳如受酷刑,木棍當步槍口喊「殺,殺,殺」大聲答數踢着正步,當高唱軍歌時,熊德銓才稍稍放下初到陌生地的惶惑,內心升起旭日希望。
幼年兵解散後,熊德銓覺悟自己只有小學畢業,要想增長學識就需多讀書,因而申請調任軍械庫管理士。雖然全天與械彈爲伍,危險性較高但卻有更多的時間自修學習,到嘉義市區購買淘汰的舊教科書,以及升學指導等自行苦讀,也前往鄰近的嘉義農校旁聽,「只是部隊裡的一名士官,如果不能充實學識、奮發上進,將會一輩子老死行伍,而讀書考進軍校則是惟一合法翻轉命運的途徑。」
幼年兵兩年文科教育,加上一年多的努力自修,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熊德銓如願考取政工幹校第四期美術組就讀,並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奉派歷練各項重要軍職。
熊德銓透過香港親戚,一番周折終於與老家取得聯繫,尚處戒嚴,家書須先寄到香港,再換信封才能寄去大陸,讓遠在南昌老家的父母一直誤以爲兒子在香港。「思子心切,母親想盡辦法闖過重重難關,年逾古稀還裹着小腳,還是個文盲的老婦人,居然獨自冒險到香港尋子,」未料,從戒嚴到解嚴的鉅變,讓熊德銓因盡孝,經歷一段幾乎有違長官器重的風險。
深知私自與大陸通信違反《通信保密規定》,一旦曝光必會受到保防部門的責難,但老孃既然已經千辛萬苦來到香港,自己既不可能到香港去探望,也不忍讓老人家再回到江西老家去。
萬不得已,熊德銓甘冒大不韙寫了一封文辭懇切的陳情信,蒙任職行政院長秘書的同學鼎力幫助,越級送請行政院長蔣經國先生批示,獲得「孝心可感、其情堪憫,予以恩准,」由大陸救災總會秘書長派遣餘超英組長(余光中尊翁)親自到香港,一個禮拜之內即將熊母接來臺灣。
江西南昌到香港,雖然隔着千山萬水,路途遙遠卻阻擋不了慈母尋子的決心,軍紀法令雖然嚴苛,熊德銓爲盡人子孝道,感動了愛護部下的長官楊亭雲將軍,積極爲其奔走解套,軍旅發展纔不至於受牽連而劃下休止符。
一九七三年,熊德銓與家人在松山機場接機,正巧被華視採訪小組遇見,竟成華視晚間新聞頭條,「大陸古稀義嫗,千辛萬苦來臺尋親,熊德銓母子欣慶團圓,相擁而泣淚灑松山機場」的旁白,配上畫面,感動了千萬人。一時之間,首位自大陸經香港特准的「義嫗」成爲爭相採訪的新聞人物,親友、同學與同事聞訊登門探望道賀的絡繹不絕,爲春節增添茶餘飯後的話題。
(三之一,摘自《勁草集:我家的兩岸故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