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碼消星救不了攜程

樑建章恐怕是最相信報復性消費的人。

2003年非典肆虐,攜程剛成立沒多久,他一邊篤定地說着“非典過後,攜程會更好”,一邊在報復性消費的浪潮裡,將攜程送到了納斯達克。

2019年,華爾街樂觀的估算中國旅遊市場將在2020年超過美國。樑建章順勢添了一把火:2020年,攜程GMV達到1.2-1.4萬億。

沒想到疫情肆虐,樑建章一邊在直播間cosplay,一邊吆喝高端酒店,費了老鼻子勁把GMV推到了3950億,不足預期的三分之一。

顯然,樑建章既低估了新冠疫情,也高估了“報復性消費”。六月底,攜程公佈第一季度財報,淨營收41億元,淨虧損10億元,各項收入基本沒有增長。

儘管攜程自認“業績表現超過市場預期”,但拆開財務數據,會發現攜程的願望也不過是“活下去”:

攜程的“超預期”是從哪來的?很簡單,砍成本。

一季報中,攜程三費持續收窄,2019年每季度平均費用爲70.75億,2020年爲39.25億、2021爲44.75億,而到了2022年一季度,三費總額僅有34億。經營虧損從去年同期的虧損7.87億元收窄到今年一季度的虧損3.59億元。

節流總是容易的,縮減開支優化人員等手段多的是,更何況攜程賬上光現金就有200億,持續經營完全不成問題。

疫情終有結束的一天,失去的旅遊和機票都有可能再回來。但對攜程而言更迫切的問題是,平臺和酒店長達20年的親密無間,被疫情永遠地改變了。

攜程在手,路不好走。

01酒店現金牛宣佈脫鉤

對OTA平臺來說,賣酒店永遠比賣機票賺錢。

道理很簡單,訂火車票只需要裝個12306,訂機票可能要裝十幾個航司的App,訂酒店恐怕就得幾百個。那麼對平臺來說,行業格局越是分散,中介的價值就越大,抽的佣金就越多。

比如被攜程納入麾下的天巡sky scanner,已然是全球最大的機票搜索平臺之一,年營收卻不過2億英鎊。而作爲全球OTA龍頭的Booking,幾乎全部收入都來自住宿,2021年營收110億美元,淨賺12億美元。

深耕OTA二十餘年的攜程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創業初期,攜程+奉行“鼠標+水泥”政策,業務員得挨個打電話,手動錄入全國酒店信息,在機場給路人發小卡片招攬生意。

不過機票雖然賺的錢少,但它卻是個高頻引流的利器。票務帶來流量,然後再搭售住宿,兩者相輔相成。

攜程也是這麼做的,它的收入主要靠住宿和票務支撐,兩者加起來超過總營收的80%。機票酒店打包賣,既可以拉高客單價,更實惠的機酒套餐也可以吸引更多用戶。

長期下來,OTA平臺充分發揮主動性打造的套餐包也能成爲平臺的獨特優勢。

所以從財務表現看,攜程的酒店收入和票務收入一直呈明顯的正相關關係,但如果非要讓攜程選一個,肯定還是酒店。

1,賣票不掙錢。攜程靠賣票起家,但利潤空間非常有限。2015年,“提直降代”的政策出臺,進一步壓縮了攜程在交通票務上的盈利空間,如今國內機票預訂和火車票的佣金均在2%附近。

2、酒店是主力。票務利潤微薄,因而酒店成了利潤彈性更大的收入來源。尤其是四星以上的高端酒店,爲攜程貢獻了近八成的酒店營收。高端酒店更貴,佣金率更高且呈逐年上升態勢。對攜程來說,每賣出一晚威斯汀的利潤,約等於20晚如家。

過去十多年裡,攜程的打法一直是這套“機票拉新,酒店變現”,兩者脣齒相依。但到了2022年一季度,酒店和機票兩兄弟的業績表現,開始脫鉤了。

02

酒店們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機酒搭售模式雖好,但攜程的地位正在遭受挑戰。

現在,酒店們正在想方設法跳出攜程,構建自己的私域流量。反映到財報上,就是機票業務實現增長,而酒店業務卻逆向下行。

一方面,酒店苦攜程已久。

攜程越來越高的佣金正在讓部分商家苦不堪言。曾有新聞爆料說攜程最高等級的“特牌酒店”要支付15%以上的佣金,還需要籤獨家合作協議。面對質疑,時任攜程COO孫茂華表示:攜程做流量很辛苦,希望酒店理解[6]。

酒店巨頭心疼攜程的方式是,自己下場做流量。截至目前,首旅如家的會員數1.33億,自有渠道入住間夜數佔比已達到75.7%;華住在2017-2021年間,自有銷售渠道和OTA所售出間夜量佔比已經穩定在85:15的比例,“華住會”會員數達到1.9億。

華住創始人季琦也曾明確表示,“不會被OTA卡住流量的咽喉”[3]。

最直觀的感受可能就是辦理入駐的時候,前臺小姐姐會在你耳邊惡魔低語:從平臺上退了吧,直接在我們這買更便宜。順帶還會教你一手如何正當使用防疫政策,以滿足平臺的退款條件。

另一方面,國內酒店連鎖化率正在提升,也就意味着未來會有越來越多的酒店有能力和攜程掰手腕。

就數據來看,2020年,中國經濟型、中端、高端及奢華酒店的連鎖化率分別爲25%、40%、32%和53%[4]。參考海外經驗,在經濟下行週期,抗風險能力差的單體酒店加速出清,龍頭集團趁勢掃貨,酒店集團集中度進一步提升。

簡單來說,就是越來越多的酒店開始有能力慫恿住戶離開攜程。

已經在酒店訂單數量上輸給美團的攜程,如果失掉中高端酒店這塊肥肉,恐怕苦日子還在後頭。

03獲客是攜程更大的痛

和其他互聯網公司相比,攜程這類OTA平臺最大的痛點,在於“獲客成本”太高了。

沒有天然流量的OTA得向外部買量,比如攜程向百度買,獲客成本是32.6元。Booking等歐美OTA平臺向Google買,直接爲Google撐起了15%的營收。

由於流量都是從其他平臺引入的,顧客來攜程訂完票即走,也很難順勢去拓展跟團遊、門票等其他業務,用戶生命週期價值自然不高。因而,流量一直是攜程的心病。

自2011年推出驢評網以來,攜程一直在試圖主導流量:2015年收購旅遊社區蟬遊記;2016年上線攜程攻略社區;2018年搭建旅遊短視頻內容平臺;到了2020年,直接讓樑建章出面玩起了“BOSS直播+酒店預售”。

攜程的想象很美好:打造內容社區來沉澱用戶,形成用戶消費—分享—再消費的正循環。

但現實卻很骨感。還沒等攜程把內容社區做明白,美團就殺了進來。美團做酒旅,思路是用高頻低消(餐飲)帶動低頻高消。

坐擁7億的龐大流量,美團只用了攜程1/5的獲客成本,就輕鬆切進了酒旅行業。數據顯示,美團酒旅有80%的客戶是從外賣引流而來,最高峰時期,美團一個月能簽下6000多家酒店[7]。

2017年,王興和樑建章就曾有過爭論。王興認爲在行業釋放紅利的下半場介入可以獲得更高的資本回報,言下之意是美團在坐擁流量之後,可以更好地拓展業務版圖。樑建章則反駁稱,深耕行業的回報更豐厚,即攜程的先發優勢最終可成就壁壘。

攜程的先發優勢,其實就是指賣票帶動的中高端酒旅生意。儘管在用戶規模上力壓攜程,但目前美團也只吃下了中低端酒店市場,遠不及攜程的中高端生意掙錢。今年第一季度,高星酒店只佔美團整體間夜量的17.4%。

據測算,美團平均每賣出一晚住宿佣金收入僅爲13.3元,而攜程的是42.6元[8]。

然而,不光是本文前述的酒店開始脫鉤,美團虎視眈眈的問題,來勢洶洶的抖音、小紅書們也正在大舉入侵酒旅市場的路上。

2020年,華住入駐拼多多開旗艦店,拼多多還上線了火車票和機票的購買入口;抖音搶灘酒旅業務,直接將住宿佣金砍到了4.5%;小紅書在全國多地發起種草周邊遊的活動,更是在2021年讓露營火出了圈。今年7月,小紅書正式成立旅遊公司,磨刀霍霍。

下沉有美團,海外有Booking,陷入流量焦慮的攜程還要面對流量平臺的羣狼環伺,日子並不好過。

也難怪,相比攜程創始人,樑建章更樂意以人口經濟學家的姿態出現。

這些年,他沒少爲三胎政策出謀劃策:年輕人如果找不到工作可以考慮結婚生子;生一個獎勵100萬。

到最後,說不準攜程還真就變成了一個人口基數的生意——靠賣票賺點佣金。

編輯:張澤一

製圖:張澤一

責任編輯:周哲浩

研究支持:張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