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讀】一生必讀的日本文學名著 川端康成《千羽鶴》:哀傷悖德的美麗與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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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多麼美好而燦爛,宛如夜空的花火、粉美的櫻花雨,深愛日本文學的作家陳銘磻老師,擁抱的不只是文學,還涵蓋年輕人愛的青春文創和漫畫,以豐富的情感和優雅文字傳述情節、理解心得,更親訪經典作品相關的文學地景,讓讀者更能感受經典作品的浪漫氛圍。
飲茶屋。圖/布克文化提供
同禪一脈相承的虛空 千羽鶴.川端康成
罪責也許不會消失,悲哀卻會過去。
一八九九年六月十一日出生大阪北區此花町,天滿宮對街矮房的川端康成,兩歲時,醫生父親榮吉感染肺結核辭世,他跟隨母親遷居大阪西成郡豐裡村,母親的孃家黑田家生活;翌年,母親同樣罹患肺結核病逝,委由祖父母領養川端,寄居舅父黑田家,唯一的親姊姊則寄養姨母家。
日本文豪川端康成。圖/布克文化提供
幼年孱弱多病的川端,爲了健康,少與外界接觸,生活封閉,造成他憂鬱、扭曲的性格。七歲到十歲四年間,祖母因病去世,姊姊罹患熱病,併發心臟麻痹夭折,僅留病重的祖父三八郎,由他照料;他獨守病榻,不時誦讀《源氏物語》感時傷事、帶着哀傷的詞句聊慰祖父,一邊以此驅遣心中傷感,後來,把祖父彌留的情景記錄下來,寫成《十六歲的日記》。
一九一二年,以第一名成績考進大阪府立茨木中學,開始接觸文學,博覽文藝雜誌,並嘗試提筆寫作。
他把志願設定在藝術與文學創作,這種崇高意願,竟成靈魂血脈中不可叛離的宿命,這些難以擺脫的宿命維繫他文學心靈不斷成長。由於少年面對幻變的無常生命,使他原已表現不俗的抒情文筆,更能穿透生死離合,讓家境變遷導致的悲慘命運,衍生爲早熟的憂傷靈魂,深化他樸素、清寂和悽美的文學涵養。
自小孤寂的川端,雖則一再拒斥與現實社會接觸,卻又積極在文字世界裡編織自己想像空間的能量,閱讀《源氏物語》、《枕草子》這些平安時代的古典文學,深刻影響日後創作。他闡明寧靜幽玄的寫作風格,以及東方世界特有的人文情愫,對後代日本新文學運動發展帶來清新典範,評論家讚譽他是「新感覺派的文學家」。
十九歲,川端寫成膾炙人口的《伊豆的舞娘》,從此作品不斷,著名的《美麗與悲哀》、《山之音》、《雪國》、《千羽鶴》、《古都》等鉅著,不僅使他聲名大噪,多部小說相繼改編電影、電視劇,《伊豆的舞娘》先後六回搬上大銀幕、五回電視劇;《雪國》連續五回改編電視劇、兩回電影;《古都》三回電影、一回單元電視劇。
《山之音》:川端康成∕着,葉渭渠∕譯,木馬出版。圖/布克文化提供
一九三五年,川端在《讀賣新聞》連載的隨筆寫道:「日本這個國家很糟,沒文學精神,沒文學傳統,乃是國土的罪孽。」太平洋戰爭爆發,他在《天授之子》寫道:「我在戰爭越來越慘時,每每從月夜鬆影裡嗅覺出古老的日本。……我的生命不是我一個人的,我要爲日本美的傳統活下去。」又說:「戰敗後的我,只能返回日本古來的悲慼中去。我不相信戰後世態人心,不相信所謂風俗,或者也不相信現實那個東西。」他在象徵死亡的慘痛戰爭中邂逅永恆,認爲:「只有迴歸傳統,才能使自己得到解脫,進而使日本得到拯救。」
一九六八年十月十七日,時年六十九的川端,歷經無數生命波折與創作煎熬,憑藉《雪國》、《千羽鶴》、《古都》三本著作獲國際最高榮譽諾貝爾文學獎,且是日本榮膺這項殊榮第一人。
一九七○年六月十六日,「中華民國筆會」主辦的國際筆會第三屆亞洲作家會議在臺北舉行,由當時會長林語堂主持,一九六八年甫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川端應邀出席,並在開幕做了一場精闢又生動的講演,講題「源氏物語與芭蕉」生動的內容與演說丰采,獲與會人士熱烈掌聲。
鎌倉圓覺寺佛日庵。圖/布克文化提供
千羽鶴日文版,新潮文庫出版。圖/布克文化提供
中年後舉家搬遷鎌倉長谷居住的川端,獨愛清靜,對佛教情有獨鍾,寫作之餘偏愛書法,漢字寫得活靈活現,但內心卻異常矛盾,對獲獎後帶來的榮耀和不斷涌現的仰慕者,心裡十分厭惡,這種反應或許與身爲孤兒的封閉心理有關,加上情誼深厚的三島由紀夫切腹自戕的陰影揮之難去,他的心思經常沉落低潮。
一九七二年上半年,鮮少出現公開場合。豈料,纔剛動完盲腸切除手術未及一個月的四月十六日夜晚,竟在長谷自宅含煤氣管自殺身亡,未留隻字片語,就連家人也無法理解位居文學界巨擘的川端,會用這種方式結束生命!
憂傷、矛盾過活大半輩的川端,自殺身亡前,曾對一樣自盡棄世的作家古賀春江的口頭禪大加讚賞, 那句話是: 「再沒有比死更高的藝術了, 死就是生。」未料這句話巧成川端人生終極之言,這是繼三島由紀夫切腹自戕十七個月後發生的悲劇,時年七十三。
關於《千羽鶴》
以追求耽美與超自然美爲題的《千羽鶴》,作者藉由茶道宗匠三谷菊治逾越悖德亂倫的禁錮,引起連鎖自殺和死亡事件,反映日本人對情愛的心理狀態,並以「茶道」象徵複雜多重的人際關係,隱喻糾葛的感情紛擾。本書被列爲戰後川端的代表作。
日本飲茶文化「茶道」。圖/布克文化提供
戶外品茗看茶道。圖/布克文化提供
作者描述菊治於父親死後,應邀參加亡父生前的情人慄本千花子舉辦的茶會,巧與父親另一情婦太田夫人見面,隨之發生不倫,事後太田深感內疚,認爲自己罪孽深重而自殺;其間,千花子百般心計湊合菊治和徒弟稻村雪子結連理,他厭惡千花子,對她刻意安排與雪子的婚事,感到厭煩,心裡只惦念死去的太田。太田的女兒文子,對母親越軌行爲感到羞恥之餘,卻在菊治前往弔喪後,與之往來。兩人在極度矛盾與病態心理交迭下,於太田自殺身亡後七天,文子攜帶母親遺物,志野的杯壺前去探望菊治。單獨相處後,他對太田的眷戀之情,不由轉移到文子身上,兩人互相愛慕,繼而發生不尋常關係。
自此,菊治一意走出自以爲醜惡的心靈帷幕,不再掛慮文子是太田的女兒;他開始用心理解,文子不會是太田轉世,她既是獨立自體的存在,也是他命運的主宰。可當他打開心結,急欲會見文子,她卻悄然外出旅行,消失蹤影,最後菊治以甩開千花子的糾纏爲由,外出尋找文子……。
《千羽鶴》的描述手法與情節因緣,被學者認爲與平安時期的古典小說《源氏物語》的主角光源氏相似,一生交錯在悖德與亂倫的因果關係。
日本評論家山本健吉說:「讀這篇小說,令人不禁要問,究竟主角是太田夫人?抑或是志野的茶杯?好像是茶杯的妖精那樣,太田冒出一種妖氣。夫人死後,菊治想要記起夫人的肉體,但是蘇生出來的,卻好像只有陶醉於香味的觸覺而已。」
譯作家林水福教授說:「菊治和父親都與太田夫人有肉體關係,自然讓人聯想到《源氏物語》裡,桐壺帝和兒子光源氏對藤壺的關係;而太田夫人和文子都跟菊治有關係,也讓人想起《源氏物語》裡,夕顏與女兒玉鬘都曾是光源氏的愛人。」
川端在《千羽鶴》 對太田與菊治超乎道德規範的行爲、菊治的父親與太田和慄本千花子之間並不自然的情慾,或他們彼此對倫理的態度等,寫來十分含蓄,連心態都以朦朧筆法詮釋。
如此看來,川端寫作《千羽鶴》的信念,彷彿意圖表現愛情與道德的衝突,他既寫出自然的情愛, 又爲傳統道德所苦; 另方面,既無法排解情感的矛盾性,就不以傳統道德來規範小說人物的行爲,偏要超越傳統道德的框架,再從反叛中尋找屬於自己的道德標準來支撐愛情,並以頹唐的表現維繫愛慾之情。
也許這正是川端自幼受死亡陰影困擾,才藉由文字將這種精神和情慾的不安組合,導致小說人物的性愛呈現放蕩不羈的狀態!
中文譯本《千羽鶴》,林水福∕譯,二○一七年二月,木馬文化出版。圖/布克文化提供
經典名句
• 與其說昏暗而看不見,毋寧說在黑暗中的記憶看得更清楚。
• 也許愈親近、深愛的人,就愈難描繪出來。而愈醜惡的東西,就愈容易明確地留在記憶。
• 這不是弄髒悲傷的淚珠,而是洗刷悲傷的眼淚。
• 死了的人是不會強迫活着的人接受道德的。
自殺,不能解決難題;求助,纔是最好的路。求救請打1995 ( 要救救我 )
◎ 本文摘自:《一生必讀的50本日本文學名著2:魅惑青春篇》,作者:陳銘磻、圖文:布克文化提供
◎ 責任編輯:柯意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