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讀丨“道友”三種
畢業參加工作後,因住處偏遠,精力有限,加之本身的性格內向,我很少出門交朋友,更少交到知心朋友。後來開拓了爬山的愛好,和山友們一起爬了周邊好幾座山,倒也熱鬧。但爬山時零碎的閒聊無法滿足我與人深度交流的渴望,也很難觸發我與誰進一步交往的念頭。
於是,我第一次嘗試組織讀書會,每期共讀一本書。從書本共讀延伸開去,書友們聊工作、婚戀、家庭等具體話題,也分享日常的樂趣和困頓,還會談自我、永恆、美善等形而上的話題,試圖緩解一些精神性的迷茫。共讀讓我們在情感思維的碰撞中,感受獨自閱讀無法提供的生動的精神交流功能。
共讀是深層次的交流,也是價值觀念相近與否的篩選。曾看到南京大學的杜駿飛教授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分爲四種類型:道友、朋友、熟人和陌生人,他認爲要把最寶貴的精神交往放在道友(也就是觀念一致)的人身上——即便互相併不熟悉。上學時的人際交往,常常起始於玩樂,而後纔可能觸及精神。讀書會則是精神先行,快速幫我們做出“道不同不相爲謀”的篩選。因爲讀書會,我結緣了不止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
但朋友畢竟不能常常相伴相談。精神上的孤獨感襲來時,很幸運,遠方也有真實存在的另一種道友與我同聲相應,或者帶給我“心嚮往之”的感召和引領。
比如,六年前,我偶然在網上看到清華大學梅賜琪老師帶訓青教賽的文章,被他身上的學者魅力吸引,便一直關注他。雖然網上關於他的信息不多,但每一次消息(講座、發言、文章等)都有觸動或啓發我的點。
去年10月,梅老師來杭州講座,我初次面見他,向他講了關注他的緣由,請他爲我題寫他曾在畢業典禮上寄語學生的“記得別讓世界對你完全得手”,他在我名字後寫下“學友”二字。從此,我有了第二種道友:學友。
還有一種道友,就是那些線上線下都無緣得見,但穿越千百年,仍以人格魅力和才情見識給後人以震撼的古人。
之前我的閱讀領域,很少涉及古代文學,蘇軾是爲數不多讓我有遙相聯結之感的古人。瞭解蘇軾的一生,會被他的有愛感動,他愛自己,愛衆生,愛大千世界。正如朱剛在《閱讀蘇軾》裡面說的:“即便經受種種打擊,蘇軾仍能堅持對人情的樂觀信念,他不斷地把政敵變爲朋友,尋求友誼以撫平傷痛……這是蘇軾一生中很令人感動之處。”
讀蘇軾的詩詞,則被他的才情打動,無論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般婦孺皆知的千古名句,還是“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這樣小衆但精妙的詩詞,都給我以感動和力量。
近日,我讀了黃曉丹的《九詩心》,身處不同大變局時代的九位詩人,用文學轉化生命的痛苦,完成偉大的創造。當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人物,用自身存在和文學作品迴應歷史和現實中的真實問題,提出令人信服的證據和啓發性的答案,讓跨越時空讀到這些的我,因爲獲得精神共鳴和理解,而多次幾近潸然。
“君子交有義,不必常相從。”深交抑或神交,只要在某個時空存在着與我們興味相投、靈魂相契的道友,就會讓人始終有接受孤獨的勇氣,也給我們的人生以溫柔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