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減少1.48萬所幼兒園，民辦幼兒園面臨招生和經營雙重壓力
第一財經記者從惠州市惠城區教育部門獲悉，今年6月初，當地一所民辦幼兒園由於經營不善，已被暫停辦學。“這所幼兒園經營出現問題，拖欠了教師幾個月的工資，教育部門隨即介入，在徵求家長意見後，將園內100名左右學生分流到周邊的幼兒園繼續就讀。”當地教育系統一位知情人士稱。
據第一財經記者瞭解，不單單是惠州，廣州等地區近來也有幼兒園關門。
今年5月中旬，廣州市海珠區教育局在信息公開平臺發佈關於同意海珠區英語中心中英文幼兒園、海珠區時代廊橋幼兒園、海珠區英語中心第二中英文幼兒園終止辦學的批覆。
綜合教育部每年3月舉行的新聞發佈會信息，2022年全國共有幼兒園28.92萬所，而到了2023年，全國共有幼兒園27.44萬所。也就是說，去年一年時間內，全國減少了1.48萬所幼兒園。
據瞭解，關停的大部分爲民辦幼兒園。在多位受訪業內人士看來，民辦幼兒園最終關門停業，主要是因爲長期難以招滿學生，繼而影響了園區的收入，導致經營難以維繫。
“填不滿”的園區
6月12日，位於武漢市洪山區光谷大道1號的艾兒思國際幼兒園內，獨立早教機構與園區的物理隔斷終於完工。此前，這所華中地區的“貴族”幼兒園由於“扛不住”經營壓力，欲將早教機構美吉姆合併至幼兒園內“混管”，引發部分家長的不滿，大家聯名寫公開信表達訴求。
據官網資料，艾兒思國際教育集團旗下擁有艾兒思國際幼兒園、美吉姆早教等業務。美吉姆華中運營中心成立於2013年，系美吉姆大中華區最大的合作伙伴及校區運營商。
艾兒思幼兒園比普通公辦甚至多數民辦幼兒園的收費都要高許多，一位家長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孩子一年的入園費用超過10萬元，且是一次性收取。”
談及爲何此次要將早教機構與幼兒園“合併”教學，艾兒思公關此前回應第一財經記者稱，艾兒思幼兒園光谷園區系目前武漢多家艾兒思幼兒園中空間面積比較大的一家，但“園區空間利用率嚴重不足，我們有一整層樓的教室都空置。將早教機構並至幼兒園內，此舉是爲了降低園區的空置率，也是爲了順應教育部門引導幼兒園朝‘托育一體化’的方向發展。”
“把原來空置的教室拿出來提高整個幼兒園區的利用率，這樣對我們來說，各方面的經營壓力確實也會得到一定的減緩。”艾兒思內部公關人士稱，疫情的影響和近幾年新生兒出生率的持續下滑，全國多家學前教育機構的經營狀況都有挑戰和壓力，艾兒思當然也不例外。
艾兒思面臨的困境並不是孤例。
宋明是廣州一家高端幼兒園的投資人、園長，該園位於廣州市中心城區內，於2019年投資設立，園區兩層樓面積達6000平米左右。
宋明介紹，當地教育部門給到園區的學位指標是500人，可是自2021年獲批允許招生以來，就從未招滿過，“2021年我們只招了50名左右的學生，2022年至2023年，只有200名左右的學生入園就讀。”
“我們園區的學生家長大部分來自中大布匹市場的檔口老闆，外地戶籍學生較多，這幾年隨着紡織商圈的改造升級，很多外地人都回家了，這也是導致生源下降的主要原因。”宋明說。
“前幾年出生率下滑加之疫情因素疊加，導致現在我們這樣的民辦幼兒園招生非常困難。”惠州市某民辦幼兒園園長程錦霞說，按照目前幼兒園的常規經營成本攤銷以及收入分析，惠州此次暫停辦學的這家幼兒園，僅有100名學生，有可能學費收入都無法覆蓋日常開支。
長期招不滿學生的情況下，幼兒園在園幼兒數量也出現下滑。
據2024年3月刊載的一份《2023～2024學年初惠州市教育統計基本情況》顯示，幼兒教育招生人數79230人，比去年減少5154人；在校幼兒數225542人，比去年減少16814人。
不單單是惠州，據2023年廣州市教育事業統計數據結果顯示，在園幼兒59.82萬人，比上年減少5.71萬人，下降8.71%。
據國家統計局公佈的《2023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2023年，學前教育在園幼兒4093萬人，較2022年減少了534.5萬人。
在程錦霞看來，真正招生人數下降還是從2020年開始，“在2020年至2023年，我們園區每年招生人數都會下降一二十名。在讀的幼兒數量也由2019年的400名左右，下降至2023年的340名左右。”
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2020年、2021年、2022年和2023年，出生人口持續下降，分別爲1200萬人、1062萬人、956萬人和902萬人。
“按照出生人口來推算，接下來幼兒園招生將繼續面臨衝擊和挑戰。一旦招不到足夠數量的學生，幼兒園的收入和成本平衡被打破，恐怕就離關閉不遠了。”程錦霞說。
經營壓力
創園5年時間以來，宋明直言“壓力山大”，“目前園區每年仍在持續虧損，還未完全實現盈利。”
儘管生源減少，辦學還要持續投入。“每名學生的入園費用在4000元至6000元左右不等，平均每人收費在5000元左右/月，200名學生一年的收入在1200萬元左右，而每年的投入也達到了1400萬元，基本上年年虧損。”宋明說，主要是每個月的成本開支達120萬元，包括園區租金50萬元/月，教職員工工資40多萬元/月，校車租賃8萬元/月，還有一些教學設備以及伙食投入等也要花費20萬元左右等。
同樣，程錦霞也給第一財經記者算了一筆賬，2023年春季學期正常的收入來自340名學生的學費，達150萬元至160萬元，一年內（兩季）學費收入在300萬元至320萬元之間。
而在幼兒園開支方面，“房租30萬元/年、教職員工的薪資支出200萬元/年，同時還有持續性的投入，包括教材費、書包、被子、園服辦公用品等項目的支出，這樣算下來2023年也就結餘了5萬元至10萬元。”程錦霞說，民辦幼兒園在辦園水平以及要求方面，受到各種考覈以及監管與公立幼兒園並沒有太大差別，而在目前的市場環境下，如果要獲得生存，確實經營壓力非常大。
“我們還算是能夠咬咬牙活下來，像這次倒閉的僅有100多名學生的幼兒園，現在的生存壓力會特別大，因爲一旦開辦幼兒園就需要達到教育部門規定的要求，因此各種費用開支就少不了。”程錦霞說，單純依靠百餘名學生的學費收入進行日常開支，可能會入不敷出。
在程錦霞的印象中，她所在的幼兒園日子最好過的時候是在2016年至2019年左右，“那時候我們園區每年都能招到400多名小孩，每年的盈餘也較多。”
在一些民辦幼兒園消失的情況下，一些高端幼兒園也感覺經營“壓力山大”。
好在宋明的家族產業中在幼兒園周邊還有一些商業物業租賃生意，這幾年雖也受到疫情衝擊影響，但好在此處是當地有名的美食街區，人流量較大，商戶出租率還算湊合，賺的錢可以反哺到幼兒園的經營中。不過宋明坦言，“如果再不提高招生人數，估計也難以生存下去。”
轉型
從早期的幼教老師起步，程錦霞在幼教行業耕耘長達20餘年。在她看來，近幾年雖然學生羣體數量在發生變化，這對民辦幼兒園主辦方來說，也要進行轉型，並不斷提高教學質量和服務，以適應教育市場環境的變化。
華南一家民辦幼兒園負責人鄒園長說，現在的招生競爭太殘酷了，自己只能尋找特色課程以實現差異化競爭。“時下招生競爭頗爲困難，只能在通過教育部門備案並獲得官方批准之後，引入一些特色課程來吸引家長關注，宣傳效果也‘立竿見影’。”
宋明也告訴第一財經記者，目前的市場競爭環境之下，“還是要轉型，做精品教育，做好幼兒園教育以及家長的服務，培養出更多德才兼備的老師。”
目前，宋明所在的幼兒園正在清理空置的區域，準備將他們利用起來，打造一些有專業特色的互動課堂。在幼兒園的頂樓，宋明已將空置的區域開闢出來，建立了蔬菜特色種植區。
“這是很多園區沒有的，我們專門有這樣的場地，開闢出來讓每一個班級認領一塊場地，種植大家喜歡的蔬菜。”宋明指着現場種植的辣椒、茄子、甘蔗等作物饒有興致地說，“我們其實還是圍繞着自然的方式給孩子們提供一個學習成長的環境。現在很多學生在城市長大，不太瞭解和熟悉農村莊稼種植，這也給了他們一個鍛鍊和學習的機會。”
“教育畢竟還是做長線投資，不可能馬上能有回報，所以還是得花點時間和精力在裡面。”宋明說。“我相信日子會慢慢好起來。”他說。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程錦霞、宋明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