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梟雄,歿於新冠。

日本著名演員千葉真一先生因感染新冠病毒引發肺炎於日本當地時間8月19日下午5時26分在千葉縣君津市醫院去世,享年82歲。

對於大多數中國觀衆來說,他有另外一個名字,姓雄名霸,查了下,百家姓中確實有姓雄的,此角色據說一開始打算找萬梓良先生來演,後來覺得不太適合,換成了千葉先生。

萬子當然很容易演出“囂張”感,但還是太過大哥範兒,而不是多加兩撇鬍子,四條眉毛,就能有一種大家長的風采。而千葉真一所演的雄霸不怒自威,區別於一般香港反派演員的“神經質”。

如果說曾江是最有邪氣魅力的,那千葉老師就是最有霸氣的一位。

電視劇《風雲》劇照

千葉先生早年讀的是日本體育大學,但在一次受傷後,迫於生計,參加了東映公司的新人選秀,從而進入演藝圈。

他與深作欣二導演合作頗多,後者的首部導演作品《風來坊的偵探》就是他主演的,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從豆瓣上整理的資料來看,兩人合作有23部之多。

除了《無仁義之戰2》《大逃殺2》這兩部續集,和以槍戰狂射形象客串的《蒲田進行曲》,以及《赤穗城斷絕》這樣改編自忠義藏的古裝片之外,最有代表性的應該是《柳生一族的陰謀》和《魔界轉生》。

在這兩部電影裡,他都扮演同一個角色,就是著名劍客柳生十兵衛,與祖父及父親三代人被合稱爲“柳生三天狗”,而在日本,天狗是一種極兇猛又受到尊崇的神化動物。

《柳生一族的陰謀》中千葉真一飾演柳生十兵衛

柳生十兵衛有着跟夏侯惇類似的獨眼,據說是由於幼時父親教他武藝時的一時失手,也造成這對父子之間相愛相殺的悲劇命運。

這一點體現在《柳》《魔》二片中,就是最後都有一場父子相殘的重場戲,區別只在於前者是野史,父親但馬守爲了柳生家族的利益和個人野心,而不惜一切代價,於是十兵衛爲了大義而弒父。

而《魔界轉生》則是腦洞大開,由歷史劍戟片變成了玄幻電影,藉由島原之亂,也就是德川幕府與天主教徒之間的血海深仇,將已死的宮本武藏,伊賀忍者,以及柳生但馬守都拉扯進魔界,起死回生,而千葉真一先生再次演繹的十兵衛,成爲對抗這些“邪魔歪道”最後的正義力量……

此時此刻,再重溫這部有點邪典味道的電影,不由會想起那句老話: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着。

在《魔界轉生》中再次飾演十兵衛

《柳生一族的陰謀》拍攝於1978年,不但後來被國內引進過,還對香港電影界有很大的影響。

程小東導演的首部作品,1983年的《生死決》裡因爲有徐少強扮演的柳生一族高手宮本一,於是在裝束和動作設計上,據說都有參考《柳生一族的陰謀》。

日本的古裝劍戟片,曾經在動作場面,特別是人性的刻畫上,達到極高的水準和境界,而相對而言,香港的古裝武俠片,更注意趣味與節奏,必須打得熱鬧,笑得開心,於是在劇情與意境上,一向是淺嘗輒止。

而在動作設計上,雖然香港早期是有向日本學習,但後來是越來越“破格”,各種上天入地,“奇技淫巧”,而日本這邊則顯得正經“呆板”許多。

程小東在《生死決》中有借鑑《柳生一族的陰謀》

新世紀後的劍戟片無非是兩個方向,一如山田洋次導演根據藤澤周平小說改編的武士三部曲,其中的《黃昏的清兵衛》正是由千葉先生最有名的弟子真田廣之主演。

而真田的出道作,恰恰就是之前提到的《柳生一族的陰謀》。

至於另一種發展方向,就是改編自漫畫,代表作就是《銀魂》,以及《浪客劍心》這樣的。

而不得不提的是,《浪客劍心》最終章《人誅篇》裡,扮演大反派雪代緣,也就是來自上海黑幫的軍火販子,白髮外加鼻樑上擱一副小圓墨鏡的,正是千葉先生的公子新田真劍佑。雖然身形氣場尚不能和父親相提並論,但遺傳基因中的霸氣還是能被清晰感受到。

而此片與香港電影的淵源,當然還得提一下其中的武指是來自甄家班的谷垣健治。

不過就算是香港動作理念的“反哺”,也還是那種相對比較寫實的路數,最多是“壁虎遊牆”一樣,而不是程小東那樣的天馬行空。

千葉先生的公子真劍佑出演《浪客劍心最終章人誅篇》大反派雪代緣

千葉真一先生演了很多古裝片,從年輕演到年長,由日本打到香港,從最初挑戰邪惡與強權的青年俠士,到後來變成了天下強權的代言人雄霸,他都能演繹得遊刃有餘,甚至在昆汀的好萊塢電影《殺死比爾》中他還扮演服部半藏,一位鑄劍大師。

這片的背景雖然是當代,但服部半藏這個名字其實代表着德川氏有名的忍者軍團,爲德川幕府統一日本立下汗馬功勞。

這就好比白眉雖然在片中只是個輕功很好的老道,但這個名字本身代表了香港武俠片一個重要的符號,至少對於影迷昆汀是這樣。

《殺死比爾》中的服部半藏

但要是就此以爲千葉先生只演古裝片,那就是個大大的誤會,除了一些黑幫電影之外,他早在1975年就和高倉健,宇津井健一起主演了《追捕》《人證》的導演佐藤純彌自編自導的《新幹線爆炸案》。

雖然因爲年代與技術的原因,此片現在看來,不會太過緊張刺激,但請注意片中的一大創意,那就是高倉健飾演的反派在列車上安放了一枚炸彈,如果減速,就會爆炸。

也就是說這次列車只能一直高速開下去,決不能慢下來,更不可能停下來拆彈,而千葉先生在影片中扮演的就是列車司機,面對這兩千年未有之大危機,急得滿頭大汗……

《新幹線爆炸案》中的千葉司機

這個電影創意,影迷一定很熟悉,因爲差不多二十年後的《生死時速》中也有類似的創意與前提設定。

但如果就此認爲佐藤純彌的劇本就是第一原創,可能還是錯的。

這一妙想的始作俑者據說是黑澤明,他在1966年寫的劇本《暴走列車》率先有了這一驚人的設定,但可惜因爲種種原因直到1985年才被安德烈·科察洛夫斯基導演拍成《暴走列車》,但影片離傳說中那個第一原創的想法,似乎早就相去甚遠了。

千葉先生的職業生涯很長很精彩,而且不滿足於只當一名優秀的演員,還唱過電影的主題曲,並且親自導過兩部電影,其中一部叫《父親》,他扮演男主角沼田龍道。

而另一部,也是他第一部導演作品是1990年的《美麗的勇士們》,男主角則是他的弟子真田廣之,該片取材自日本三毛別村棕熊襲擊事件,也是最駭人聽聞的熊吃人事件,發生在1915年的北海道。

一頭巨熊闖入三毛別村,咬死7人,咬傷3人。這頭熊最終被獵殺後,發現它高達2.7米,重340公斤,此事件在日本人盡皆知。

雖然是第一次執導電影,但影片中的構圖,敘事及動作設計都極爲老到與精緻。

雖然是在冰天雪地追殺“怪獸”,這樣聽起來又是比較邪典的故事,但千葉導演把它處理得既沒有一般武俠片那種誇張浪漫,和脫離實際,又不會顯得太過寫實與蠻荒,而是有一種特別的審美觀,與無窮的生命力。

而這樣的題材與電影,就算是在日本影壇,後來也不多見。

最能讓我聯想起來的,可能還是臺灣導演魏德聖的那上下兩部《賽德克·巴萊》,區別只在於後者抵抗的是人類的侵略,而前者只是在尋找黑熊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