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2年,2月9日,驚蟄,灤州。
“哦,這麼說,這李南山原本是不同意齊國公歸正囉?”
白沙河號上,王廣金對着身邊的李平成如此問道。
此時,白沙河號和膠水河號這兩艘歸屬於第一艦隊的河級淺水炮艦,正在幾艘小船的簇擁下,在灤河上逆着北風緩緩向北行駛。在它們後面,還跟着三艘運輸用的沙船,不斷調轉帆向,戧風行駛着。河岸上,一整列身着紅白軍服的陸軍正徒步前進着,遠方,還能看到蒙軍遊騎遠遠打量的身影。
李平成是李應的第四子,今日在這裡,是因爲第一艦隊和北面旅要執行突襲平灤、救出平灤總管李南山的任務,所以就請了李應幫忙,李應就把他這個兒子派了過來。
李平成眺望着北方,點頭說道:“是的,我這位堂兄是長子,但是是庶出。他能做到平灤總管這個位置,齊國公給的幫助不多,更多是自己賺來的,所以一向忠心朝……虜廷,不願意出什麼意外。齊國公大概也是因此纔沒有知會他。不過他畢竟是李家子弟,還請王少校看在齊國公和大宋的份上,救他出來。”
“應當的,應當的,任何一個抗擊韃虜的盟友,都值得我們拯救嘛!”王廣金嘿嘿一笑,父子不和,這李南山看來是沒什麼用了,不過,說不定反而更有用呢?
李南山現在是平灤路總管。這平灤路大致就是後世唐山市和秦皇島市之間的區域,北部是唐時的平州,南部是遼國時始置的灤州。整個平灤路由一條灤河貫徹南北,正方便了東海人的行動,可以憑藉優勢海軍逆河而上,不然他們今天也不會來這兒了。
本來,海軍兩支艦隊分別負責南北水域,第一艦隊在南,第二艦隊在北邊的渤海沿岸。但開戰後,南面旅要涉及淮-泗-沂-沭一帶內河水系作戰,所以海洋部就把配備了更多平底船、更擅長淺水作戰的第二艦隊調了過去配合他們。而既然南面海上不面臨威脅,第一艦隊就大部北上,既防守蒙軍從海上騷擾(如果真的有的話),也負責協助北面旅作戰。
第一艦隊雖然大部分都是海船,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淺水作戰能力的。河級目前下水了六艘,給了第二艦隊四艘,第一艦隊也有兩艘,之前還已經有了鐵血號,淺水火力也是很足的。不過新式的短重炮就來不及送到了,主力還是龍吟炮,但其實也夠用了。
其實灤河通航能力很強,船隻甚至能深入上游羣山之中,一直抵達北方草原上的開平,若是豐水期,就算大號的星火級也是可以開進去的。不過這時節灤河剛解凍,水量不豐,恰恰就正好進不了。於是星火級只能幹別的,今天進河執行任務的只有兩艘河級和若干運輸船。
但話又說回來了,河級現在已經優先換裝了龍吟炮,而很多星火級仍然在湊合着用之前的獅吼炮,真打起來,還不知道誰勝誰負呢。
之前,蒙古一方已經迅速調動,派遣元帥阿海分兵防守渤海北部沿海各重鎮,防備李璮跨海突襲,這平灤路也是重點之一。只是,有了防備,就能防得住嗎?
2月5日的時候,一支五艘星火級和一個營海軍陸戰隊組成的分遣隊,已經先行北上,襲擊北邊的榆關,也就是後來的山海關附近。
榆關的地理位置自然重要,但是之前的幾百年,這裡都是北方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的內地,並沒有作爲邊關使用過,所以軍事意味不濃,反而因爲商路必經,發展成了一個不小的商業城市。如果這裡被襲擊,必然會大大牽動阿海的神經。
昨天下午,等到這支真正作爲主力的平灤作戰特遣艦隊到達灤河的時候,雖然蒙軍確實在河口設置了烽火臺,也設置了攔河索,但是在十艘船搭載的強悍火力之下,烽火臺沒堅持多久就攻陷了,攔河鐵索自然也被解除。
到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被榆關方面牽制了,總之也沒有蒙軍大部隊過來攔截,兩艘河級和三艘運輸船就這麼長驅直入,置沿途的樂亭縣不顧,直接朝着北邊被圍困的灤州治所義豐縣行去。
……
2月10日,驚蟄第2日,灤州州治義豐城。
“轟……轟!”
“哈,昨天驚蟄,怎麼今天才打雷?”
“打雷好啊,早點下雨,收了兵仗,咱們也好歇息一天。”
義豐城頭,兩個守軍聽到遠處的雷聲,忍不住交談了起來。
他倆也是倒黴,本來城門兵當得好好的,突然莫名其妙就被李總管的親兵徵了過去,發了弓箭上牆守城。等“敵人”打過來一看,我的媽呀,這不也是自己人嗎,怎麼打過來了,難道是有人造反?哪家的兵這麼大膽,不知道周遭團團都是強軍,等他們收到消息趕過來,還不是立刻土崩瓦解?
所以一開始,他們守城還算賣力,還拿到了不少賞錢。結果守了幾天,城下的“叛軍”不但沒散去,反而越來越多,最後把整個城都圍住了。
這造反的怎麼這麼多?等等……真是他們造反嗎?
被圍了一陣子之後,就連他們這些底層士兵也察覺出不對味來,漸漸出工不出力。如果沒有什麼異變,這座城池失守也就是十天半個月的功夫了。
不過,今天不知道怎麼就真的出現了異變,居然晴天打雷了。
一人聽着聽着,突然發出了疑問:“欸……怎麼這聲音有點不對,真是打雷嗎?”
另一人也察覺出了不對:“是啊,哪有這麼密的雷?而且這天都晴着,也沒下雨的跡象啊。”
不久後,他們就發現了更多的異象,城下的軍營騷動了起來,好幾股士兵彙集起來,沿着灤河向南走去。
他倆對視了一眼,馬上向軍頭的方向走去,報告這一消息。
很快,不同渠道的情報匯聚到了李南山府上。他這幾天正進退維谷、焦頭爛額,聽到這個消息,當即感覺抓住了什麼,親自上了城頭。
“確實動了,只是爲什麼?難道……父親終於來救我了?!”
李南山今年三十多歲,也是有家小的人了,雖然以往與李璮不怎麼和睦,但現在看到“父親沒忘了自己”,他還是激動了起來。
到了這時候,他精氣神也上來了,一掃幾日來的頹廢,命人取了伯父送的銀甲過來,穿戴齊全,就這麼守在了城頭上。
果然,到了正午的時候,外面就出現了更多的騷動。先是南邊有成羣的小股馬軍退了回來,後又見不少步軍也向這邊撤來,然後又沒過多久,灤河河面上出現了兩艘“巨舶”,升着紅白色的帆,追逐着敗軍一路駛過來了!
正在陰涼處休息的李南山趕緊撲到女牆前,看着河邊的場景,大笑了起來:“哈哈,果然來了,韃軍攔截不住!”
他旁邊,一個同樣身披銀甲的高瘦漢子定睛看着河上的兩艘船,辨識起上面的旗號,叫了出來:“‘宋’,‘東海’,還有‘李’字旗!等等,總管,快看,後面還有三艘大船!”
此人名叫林狵兒,是李南山的親兵百戶,擅長射箭,眼力極佳,遠遠就看清了遠處河上的情形。
“好!”李南山聽了擊掌讚歎起來,“‘李’旗自不必說,是我家人來了;既然父親歸正,也該掛宋旗;這‘東海’……應當是膠州那邊的‘東海國’吧。聽說這幫賊…義士精於航海,所用船舶形制大異,看來這該是他們的船了。哼,他們以往與父親做對,現在倒是聽調遣了,看來還是明白些事理的。”
林狵兒倒是有所疑慮:“不過,就這五艘船,對付城外數千大軍,有把握嗎?這河邊離着城門可還差幾裡呢!”
蒙軍雖多,但是阿海要防守整個北部沿海,不可能全部集中一處,既然不夠強攻灤州,那乾脆就只留幾千人看住城門,等他無糧自斃。前幾天,榆關遇襲,又調了一批過去,但剩下的蒙軍也不是城裡面那心不齊的幾百兵能正面對抗的,只能固守了。
李南山卻很有信心地道:“城外佈置頗爲粗疏,突圍不難,只是往日即便突出重圍,我等也無可去之所,所以只能困守於此罷了。如今有人接應,辦法多的是,且看這‘東海’船有何舉動吧。”
不多久,五艘大船抵達了近前,向河邊港區行了過來。灤州鄰近灤河,灤河又通海,港區裡本來是有不少小型商船和渡船的,不過昨日和今日接連徵調了好幾批南下,卻一艘也沒回來,現在空空蕩蕩的。很顯然,南下的船就是葬送在這五艘敵船手裡了。
現在這五艘船又逼近了過來,其中後來的三艘直朝着棧橋搶過去,而另外兩艘高大的則靈活地一前一後繞到了港區兩側。
岸邊守軍如夢初醒,不少士卒在軍官的指揮下,拿着引火物,準備燒燬棧橋。不過事出倉促,哪能準備那麼齊全?不少人點了火把就急急忙忙扔過去,但水邊浸漬水汽的木橋卻很難點着,還沒等他們折騰出新法子,那兩艘大船就已經近到一定距離了,然後就是……
“轟轟轟轟轟轟轟!”
“轟轟轟轟轟轟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