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狄柳蔭聽到這個結果,萬分驚訝,“蒙古人是怎麼牽扯進來的?他們難不成還有力量覬覦日本?”
歷史上,蒙元於1274年和1282年兩次侵略日本,都因颱風而失敗。不過,戰爭不是一下子就打起來的,在此之前,忽必烈曾屢次往日本派遣使者,要求他們臣服,直到日本人始終拒絕甚至還扣押了他的使者之後,才最終決定發動戰爭。
但是,這個時空,怎麼看蒙古人都不像是能跟日本人打起來的樣子。畢竟中間還有東海國擋了一道呢,他們怎麼可能放着陸地上的強敵不顧,反而千里迢迢去攻伐日本?
那麼現在日本出事,又跟蒙古人有什麼關係?
哦對了,所謂的“日本出事”,是在不久前,太宰府突然派人找到了博多的東海商行,要求東海人停止從石見國及其他地區收購銀礦、停止僱傭日本人並且限制貿易規模、撤出佐渡島。
這樣的閉關鎖國行爲是東海人萬分不能容忍的,因此狄柳蔭一接到消息就趕到瀛山了。但這是爲什麼?生意做得好好的,你北條家又沒虧了什麼,爲何突然就翻臉了?
聽張小平這麼一說,居然是蒙古人搞得鬼?但他們能搞什麼鬼呢?
張小平唾了一口,說道:“主要還是白銀的問題……這兩年我們收購銀礦的力度太大,鎌倉幕府也知道了。但是之前,他們不會煉銀,知道了也沒太當回事。直到前不久,忽必烈去派了使節與幕府建交,一來二去,就把煉銀的灰吹法教給了他們。這下子好了,他們自己一算,那銀礦的賣價與煉出的白銀之間的差價,哪能受得了?
再加上又適逢幾件事,一是伊東家的老頭身體不行了,他們想收回石見國守護的位子讓自家人上;二是我們在日本大規模僱人,讓他們感覺不好;三是我們在東隅島的開拓讓他們知道了,這讓他們非常不爽;或許還有四,說不定是忽必烈使節說了我們些壞話。總之,這幾方面一疊加,北條家就決定將我們驅逐了……”
狄柳蔭聽完之後,那是一個目瞪口呆:“就這樣?就爲這點破事?海貿的關稅他們不要了?……哦,日本還真沒關稅,那麼我們每年帶來那麼多貨物和收購那麼多商品他們都不管了?”
張小平呵呵一笑:“他們怎麼會在乎這個?說不定反而覺得沒那麼多商品交流,人心更穩定還更容易統治了呢?不要拿我們這些商人的頭腦去揣度幕府啊!對了,說不定,比起那點銀礦,人口問題反而在這個事件中起到了更大的作用了呢。”
狄柳蔭一愣:“人口問題?我們不就從日本僱了幾百上千人嘛,那相對於日本幾百萬的總人口算什麼?他們本來就在日本苦哈哈地沒什麼活路,我們僱去,幕府非但不感謝我們還得怪我們?”
他這麼一說,旁邊衆人都呵呵笑了起來。
張正義(他本來是要南下寶安建立廣南工作組的)笑着說道:“所以說,不要拿商人的頭腦去揣度他們啊。在我們看來,不過是僱傭了一點無用人口而已,但在他們這些封建統治者眼裡,這可是掘他們的根啊!幕府往下,層層分封,而對於基層的‘地頭’來說,人口就是他們的財富、他們的權力,若是被我們僱了去,不就等於被我們搶了嗎?
而且我們僱人,不是雨露均沾每個地方僱一點的,哪有那個閒工夫?都是集中在幾個方便的港口僱傭的,這就導致‘受害’的地頭也非常集中。當這些地頭告到幕府那裡,雖然只佔全體地頭之中的極少數,幕府也必須維護他們的利益。因爲地頭就是他們統治的基礎,北條家並沒有掌握足夠的武力可以壓服所有人,只是靠着這種權利義務對等的封建契約維繫統治的。平時小弟們奉你爲主,但即使只有一個小弟的權益得不到保護,所有小弟都不會聽你的,幕府這個大廈就轟然崩塌了。
這就跟後世黑社會是一個道理,你打了看場子的小弟一個耳光,雖然對黑老大沒什麼損傷,但這就是傷了他的面子,他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狄柳蔭略略一想,便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但還是恨恨地說道:“真是落後的統治形式,所以我最討厭封建制度了!”
然後他又想起了什麼,問道:“等等,現在鎌倉掌權的是誰?那個北條時宗在幹什麼?他不是和我們關係不錯嗎?小時候還被韓鬆抱過呢!從他身上突破行不行?”
張小平嘆了口氣,說道:“時宗還是個毛頭小子呢,現在北條家的政治生態比較複雜……”
原來,這幾年,鎌倉幕府的實際控制者北條家正處於一個青黃不接的狀態。上一代的大佬如北條時賴、北條長時相繼去世,而欽定的下一代統治者北條時宗尚未成年難當大任,現在主要是由幾個有名望的老人物,在名義上的執權北條政村的領導下行事。
而無論是上一代的時賴、長時,還是現在話事的政村、實時等人,都是極端的保守派,對於人口問題格外看重,自然不會對東海人有什麼好印象。而年輕更有活力對東海人態度也更好的北條時宗尚未掌權,雖然未來的地位高,但現在的影響力還不大。
這幾年,鎌倉幕府正漸漸進入衰退期,主要問題在於根基的朽壞,也就是御家人的日益貧困。而北條家近些年面對的主要議題,就是解決這個貧困問題。不然的話,御家人都養不起自己,沒法練習武藝,將來怎麼保衛北條家?豈不是外敵一來,就沒法抵擋了?
實際上,歷史上後來鎌倉幕府崩潰,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爲各地領主自帶乾糧來對抗蒙古人,結果紛紛破產而北條家卻救助不了他們,最後根基崩潰,統治也就維持不下去了。
除此之外,近些年海外貿易的發達也促生了新的問題。
一部分莊園主通過對外貿易先富了起來,收購了一些破產御家人的土地——從宏觀上看,這些土地的總產出提升了,但從幕府的角度上來看,他們卻失去了兩個手下:破產的那個自然沒用了,而發達的那個因爲財富來自於外界而不是幕府,所以也不會聽他們的話了。
同時,即使是沒破產的御家人,也有很多必須向外界借債才能過活。而有能力向他們放貸的富商或富莊園主,財富有很大可能是來自於海外貿易。
這海貿簡直是萬惡之源啊!
狄柳蔭聽張小平解說了一番,那是一個目瞪口呆:“這樣也行?難怪日本動不動就閉關鎖國呢,原來是保守到骨子裡了!那怎麼辦?我們不能就這麼幹看着吧?”
他這麼一問,在座衆人都嚴肅起來了。
張小平拿起茶杯,一飲而空,然後重重按到了紅木桌上:“兩條路,一條是和平談判,去鎌倉找北條家,看看能不能以時宗爲突破口,遊說他們改變這個決策;另一條,哼哼,也是去鎌倉,不過是去找現任將軍宗尊親王,問問他想不想當個真正的幕府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