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國富很是兩難。
對於他來說,他大可以拋出新鄉的安危來告知衆人他們的處境。
但他也覺得這件事太過巧合,恐怕這些生性多疑的海盜不會相信。
他太懂這些同族了。
就算在葉志平手底下的時候,他們也是無利不起早。
甚至到了最後危及整個族羣之時,葉志平身先士卒,帶人佯攻,他們卻一個個裝作病弱,混在孩子和老者之中,並沒有出力,保全了一條性命。
毫不誇張地說,在葉國富的眼裡,他們就是新鄉的蛀蟲。
這樣的人往日裡是絕對無法觸碰到真正的權力的。
可現在所有人都死了,所以,他們掌握了所謂的大權。
陳閒說對了一件事。
如今葉國富仍舊是這個新鄉的大家長,但他沒有說另一件事,他這個大家長到底還有幾分威嚴,無人可知。
陳閒也是在試。
這決定了日後的走向與決斷。
他確實有別的手段拿捏這些人,但不是時候。
還未到翻開底牌的時刻。
“你們怎麼不說話?”
葉國富有些惱怒,他雖然在往日裡是一個頗爲和藹的老者,甚至與世無爭,幾乎都在放權給葉志平。
但到了這等危急存亡的時刻,他看到的是一片消極怠工,以至於給他留下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怒火。
其中一個稍顯年長的漢子,笑着說道:“長老,你不用這麼生氣,多大的事兒啊,你說不是?”
另一個也不懷好意地附和道:“是吶,叔,多大的事兒,我瞧着這鬼灣就不錯,外頭打的是死是活,和咱們有啥關係?我們能夠活下來就不錯了。”
“叔,你都沒多少年可活了,還那麼怕死嗎?”彷彿人羣之中有人無意間奚落了一句。
葉國富立馬漲紅了臉。他何時受過這樣的冷嘲熱諷?就連陳閒對他說起話來,同樣是畢恭畢敬。
“誰說的!”他猛地站了起來,一搖三晃,彷彿被風一吹便就要倒下去一般。
沒人接話,反倒是幾個人都在那兒交頭接耳。
那最先說話的漢子笑了笑說:“叔,你也別先動火,我們不也是在商量個主意嗎?陳統領說的是一個路子。但我們呢,也不是沒有別的路子。”
葉國富怒氣衝衝地看着衆人,他抑制不住,指着衆人說道:“你們幾個還有什麼主意?如今我們就像是人家的階下囚,出去就死啊!葉和景,你來說!”
那被叫做葉和景的漢子不緊不慢地說道:“叔,咱們這兒,你說有多少人?”
葉國富硬着頭皮說道:“得有三十來人吧,算上老小。”
葉和景等人的臉上笑容更甚。
他說道:“那你可知道如今的陳統領身邊有多少人呢?”
“你們!”
葉國富指着衆人,忽然明白了什麼。
“叔,咱們是海盜,這點事兒不稀奇的。”站在一旁的葉和魁走到了他的身邊,把他的手放了下來。而後慢條斯理地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如今的新鄉已經是強弩之末,我們就這麼點人。
陳閒手底下雖然是有些人很難纏,但到底來說,寡不敵衆嘛,而且他們在明,我們在暗,要一舉成功,不是什麼難事。”
他們已是分析過了很多消息,畢竟他們到了島上,是以陳閒的客人自居的,大部分人沒有限制自由,而且無暇顧及他們,情報的獲得易如反掌。
他們自然也是,知道陳閒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智將,而且很顯然的是,如今的他們正面臨很多的問題,恐怕正自顧不暇。
對付一個弱書生,他們自然覺得十拿九穩。
“你們可是不知道,當時亂軍之中,便是那個陳閒身邊的貼身侍衛謝敬把身負重傷的頭領救回來的啊。若是說,那可是個萬人敵,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葉國富聞言大急,這些小的或許不知道那個謝敬的實力,可他可是見證過此人穿梭戰場,輕易來去的樣子的,別說這些烏合之衆三五成羣,就算他們一擁而上都不見得是那個怪胎的對手。
衆人原本興致頗高,結果卻被葉國富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幾個頭目嘟囔道,“當真這麼厲害,怎麼不去黑鋒建功立業,要窩在這麼個小地方?”
但也有人當時看到了整個戰場,看到的是謝敬縱橫睥睨的德行,雖然當時的春雨正在有序撤退,但也是險象環生,沒人去質疑整個男人的實力。
當這些人也提出謝敬確實不可敵的時候,幾個人的臉色難看了幾分。
“自然是有辦法跳過這個門神,只要解決掉陳閒,一切不就都沒有問題了嗎?”
有人大聲嚷嚷道。
葉國富嘆了口氣:“這兩人據我觀察,根本就沒有分開的意思,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雙方各有依仗之處,所以往日裡除非有大事發生,這兩人絕不會貿然單獨出現。”
“我還不信了,就一個人如何和我們這些人作對,而且功夫再高,能高得過刀槍?”
葉和旭乃是一個暴脾氣,往日裡船上也屬他本事最好,他一開口已是滿不在意的模樣。
衆人本就差個出頭鳥,如今有人提議,很快理智的聲音已是徹底淹沒在了狂熱的呼喊之中。
而就在這時,守在門外的一個漢子急匆匆地衝了進來。
他開口說道:“兄弟們,叔,那個陳閒身邊的貼身護衛,他……他走了。”
衆人“啊”了一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摸不着頭腦。不是說這兩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嗎?怎麼突然就要走了?會不會其中有詐?
可更多的人覺察到的是,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只要殺了陳閒就能徹底取代他,而後將他手下這條船的物資佔爲己有,而且從此之後便不用再看上頭人的臉色行事了。
衆人從各自眼底看到的是滿滿的貪婪。
海盜沒有不貪婪的,而真正的海盜爲了利益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
而且這次,顯然不需要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敵人只有一人爾!
而此時的葉國富則搖了搖頭,他親自和陳閒交接過,甚至他見過重傷之中的葉志平,他知道陳閒到底是一個如何恐怖的角色。
他不會沒有後手的。
葉國富走向那些在一旁仍舊瑟瑟發抖的孩子們,他將他們收攏在一起,孩子們瑟瑟發抖。
災厄面前,只有弱小的一切纔會覺察到大禍臨頭。
其餘人盲目地邁向深淵,誰也攔不住他們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