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炮彈在半空之中劃出了一道優雅的弧線,它跨過山,越過池塘,最終直直地砸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陳閒嘀咕了一聲:“不應該啊,這一炮應該就能要了東河狗命了。”
一旁的段水流也神色凝重,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次的黑火藥威力如此巨大,居然一炮便越過了山脈。
陳閒到這裡的時候,正看到魏東河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打盹,陳閒當場就想把他拖出去剁碎了喂狗,這才一天就偷上懶了啊,是不是不把我這個少東家放在眼裡了啊。
他們用的乃是放在庫房裡已經有數年之久的老式紅夷大炮,射程極遠,但準頭差了不少,陳閒在上頭額外加了一副準星,權當聊勝於無,但更多的是依靠黑火藥自身的劑量來調節射程和準度。
“沒事,頭一回出錯,有了標準,後面再行操作就沒有那麼困難了。”陳閒說道。
幾個道童已是從一旁搬過另外幾枚炮彈,重新開始校準方向。
陳閒也知道世界上哪有那麼多一帆風順的事情,尤其是這種實驗,他們的做法是將不同威力的火藥分成多份,而後根據測試的效果記錄下來,再進行歸類。
可就在他們準備再來一炮的時候,陳閒忽然看到遠處出現了幾個人影,陳閒停了手,他看到的那些人……彷彿很生氣。
而且,這些人和那時候受了重傷的魏東河有那麼一點點相像——他們都像是燒黑了的煤炭,連五官都區分不出來了。
他們氣勢洶洶地衝到了兩人跟前,爲首的是一個光頭,他一把拽起段水流的衣領,大聲呵斥道:“是你個死書呆開的炮?”
兄臺唾液腺分泌頗爲旺盛啊,就這麼短短几個字已是噴的段師兄一臉唾沫。
他唯唯諾諾了一會兒,抹了把臉,小聲說道:“是……是我們開的炮。”
“媽了個巴子的,你乾的好事!看看這是什麼!”說着他手一擡,一隻同樣黑的和煤炭似的東西出現在了兩人面前。陳閒努力辨認了半天,看形狀彷彿是一隻雞。
不過就這副尊榮,陳閒實在看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他乾笑了兩聲說:“這位大哥,這莫不是一隻燒雞。”
“什麼莫不是!這就是!是咱們哥幾個好不容易從外頭帶回來的,剛躲在小樹林裡準備分了,誰知道天降一顆炮彈,就打在咱們的鍋裡,頓時雞沒了,湯沒了,啥都沒了,你們兩個衰人,今日我怎麼都得打死你們,替燒雞報仇雪恨!”
說起來,銀島向來物資匱乏,在島上吃不上飽飯也不稀奇,這種燒雞更是稀罕物,奪人美食,相當於殺人父母。
“大哥!這真的是一場誤會,我們這不是要與人比試,心急之下,只能到這裡來練習開炮,求求大哥高擡貴手啊,放我們倆一條生路!”
陳閒臉色倒是沒什麼變化,只是嘆了口氣,最近這也是喝涼水都塞牙,出門打個野炮都能炸飛一隻燒雞。
“我放你們倆一條生路,誰來放燒雞一條生路啊!弟兄們,動手……”
“謝敬,下手輕點,別給打死了。”他話音剛落,一道人影已是從三人背後竄了出來,只聽一陣亂響。
段水流難以置信地看着躺在地上,慘叫着的人們,剛纔還叫囂着要他們替雞償命。
風水輪流轉吶。
陳閒笑得要多陽光明媚,就有多明媚,人畜無害,牲口吶!看着段水流反倒是有那麼一些些心慌。
“大師兄,別看了,我們再調試一下吧,時間有些趕,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謝敬把場地收拾一下。”
“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啊!”慘叫聲戛然而止。
陳閒推着炮車,歪了歪腦袋,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剛纔好像踩到了什麼。”
……
“老大,你可得替咱們做主啊!”張俊看着跪在下面的手下們,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呂平波已經離島了,如今這座銀島上的海賊統統都要受到他張俊的節制。
張俊是一個看上去三十來歲的男人,他沒有留鬍子,皮膚曬成古銅色。相較於呂平波手下的諸位頭目,張俊看上去武力不足,不止一個人曾經暗地裡腹誹過,張俊張頭目過於文氣,比做一個帶領手下衝鋒陷陣的武將,更像是一個謀士。
但在白銀海賊團裡誰都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在白銀海賊團裡,沒人不畏懼“張瘋子”,就連在外的別的海賊團裡,或許有人不知道如今他們的統領是呂平波,但不會有人忽略張俊。
他輕輕地敲擊着手指,這次他留在島上,乃是另有目的,他摸了摸被紗布包紮着的傷口,而後沉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是誰打了你們?”
那個被炸成猶如煤炭一般的漢子連滾帶爬地到了張俊腳邊,一把抱住老大的大腿,而後哭訴着事情發生的原委。
“謝敬……”張俊把手放在袖子之中。“這人應當是那日被呂平波帶上島來的幾個人之一,哼!”他一拍扶手,原本堅硬的木條已是被他敲下來半塊。
呂平波……你到底還是對我起了疑。
是章如秋的主意罷?張俊在心裡冷笑。我張俊替你們呂家出生入死,十幾年!海賊世家便是海上的帝王,海上的門閥!
豈料到一個小小的白銀海賊團船長都能來一出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呂平波啊呂平波,你本事了啊!
“你們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他忽然大聲喝道。
“頭目,明明是他們動手在先的。”
“給人打了臉,還有臉說,誰先動手的!?做海盜的當然要先下手爲強!”
“頭目!”幾個手下又是猛地跪倒在了地上。
他們怕張俊,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啊!如今咱們丟了他的臉面……他們不敢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此事我會替你找一個公道的,只不過,不是現在。”張俊出了一口氣,如今小弟找上門來,他這個做大哥的,要是不有點表示,可得教手下的人寒了心。
他可不是呂平波那個傻子,好大喜功,聽着章如秋那個混賬東西把整個海賊團搞得烏煙瘴氣,妥妥的敗家子一個,要不是家大業大,這白銀海賊團早就被他敗了個乾淨。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揮揮手,那些還在地上跪着的海賊們如潮水一般退去,畢竟見好就收,要是真的惹惱了張俊,堂裡所有的人都會被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此刻,偌大的廳堂裡只剩下了張俊他一個。
“張兄弟考慮的如何了?”
張俊直起了身子,看着黑暗裡若隱若現的人影:“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張某人答應了。”
“定不辱命。張先生是聰明人,呵呵……”那個聲音漸漸消失在了屋子裡。
張俊擡起頭來看着面前的黑暗,吐出一口氣:“既然你不仁,那麼也休怪我不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