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朝會後,時間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後宮之中,乾清宮是皇帝的寢宮,與之相對的就是其北面的坤寧宮了,是皇后的寢宮,兩宮位於東西六宮正中,象徵着天下的中心,天地的中心,陰陽的中心。
乾清宮。
一場只屬於皇室的晚宴在皇后多西琿的親自佈置下快要舉行了。
多西琿只比尼堪小一歲,今年四十九歲,這幾年她又爲尼堪誕下一兒一女,雖然都是黃口小兒,但她的心穩得很。
一來她的長子孫德威已經二十五歲,納了尼布楚公主布耶楚克的女兒羅綺爲太子妃後,已經爲她生下了孫子、孫女各一名,依照他從小對尼堪的瞭解,一旦將孫德威立爲太子,在他沒有犯下太大的過錯之前是不會輕易更換的,何況尼堪爲了避免他的兄弟們都在京城扎堆從而可能釀成禍患,已經將他們全部分封到萬里之遙的異域。
孫德威有了兒子,尼堪有了嫡長孫後,他的位置百里愈發穩固了,何況這孫子還是尼堪最鍾愛的妹妹布耶楚克的女兒生的。
二來孫德威還有嫡親的弟弟,雖然才九歲,但畢竟是皇后生的,無論是作爲孫德威的替補,還是他的助力,都是不可忽視的存在。
另外,由於蘇泰的死的早,她的兒子孫德定實際上是由皇后養大的,眼下也被封到南美洲擔任大都護,南美洲大都護雖然不如安西、北美洲大都護,但其管轄的兩個重要地方的總督,一個是尼堪的大女婿李孝彥,也就是多西琿長女孫德昭的丈夫,一個是孫秀濤,尼堪的堂弟,有這兩個人的存在,南美洲實際上是太子的一大助力。
快五十歲的人了,已經沒有年輕時候那份表面上看起來雲淡風輕,內心實則十分在乎的爭勝好強心境。
對於尼堪,她十分尊敬,發自內心的尊敬。
以前在林中,作爲十分原始的索倫部落,無論是鄂溫克、鄂倫春還是達斡爾,雖然男女之間看起來比內地開放得多,但女人依舊從屬於男人,在一個遊牧、漁獵部落這一切自然是正常的,男人自然也能多娶妻妾。
別的不說,多西琿的老爹,依舊建在的老國丈烏力吉就有三個老婆。
但尼堪只是在一開始娶了四個,這四個還是在當時的情況下因爲錯綜複雜的原因娶的,明顯帶有聯姻的色彩,說起來,也就是哈額爾敦屬於“青梅竹馬”。
與從小就在尼堪身邊與他一起長大的布耶楚克不同,多西琿、哈額爾敦都是小部落酋長的女兒,不識字,沒什麼見識肯定是自然的,不像滿清與科爾沁部落的聯姻,科爾沁的大酋一直以來都是大貴族,他們的兒女從小就受過系統的教育,在此時的蒙古,蒙漢文字那是必須要學會的,由於喇嘛教的原因,厲害一點的,多學一門藏語那也是有的,比如阿茹娜。
但多西琿、哈額爾敦就不同了,她們只是小酋長,還是並不屬於蒙古抑或女真的小部落酋長,不可能得到很好的教育,於是便只能嫁給尼堪後由尼堪親自教導。
幸運的是,她們的父親雖然都是小部落的酋長,但也看到了尼堪的前途遠大,於是都勸說他們的女兒抓緊時間學習以免今後吃虧。
另外三個貴妃,阿茹娜、格根塔娜、泰鬆都是黃金家族大貴族的女兒,從小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身後又有強大的部落,自然不需要她們的父兄操心。
但尼堪是一個念舊的人,在草原上時,他依舊以索倫爲重,蒙古次之,也不只是基於平衡的考慮,還是基於舊情的考慮。
反正到現在爲止,他的目達到了。
原本人數衆多的蒙古部落在如今的大夏國也不太起眼了,取而代之的是龐大的博格拉部,按照草原的傳統,再過個幾十年,博格拉部裡就沒有蒙古人、索倫人、乞爾吉斯人了,只有博格拉人!
就像哈薩克,現在一提起來就知道哈薩克,誰還會說自己是克烈人?乃蠻人?欽察人?而造成這一幕也就花了百多年時間。
部落名稱就是這樣傳承下來的。
於是,到了眼下這個光景,原本學識最爲淵博,最爲大氣的土謝圖汗長女阿茹娜對多西琿的威脅完全消除了。
多西琿完全放鬆下來了。
大殿裡,已經支起了兩張大圓桌,按照規矩,尼堪將和他的妃子們一桌,他的兒女們一桌。
多西琿站在大殿正中指揮着,在她的兩側分別站着哈額爾敦、阿茹娜、格根塔娜、蘇泰以及新納的阿海、卡塔麗娜。
當阿茹娜的兒子孫德靜執掌大夏國下面最大的大都護府後,加上以前尼堪對她的倚重,阿茹娜在後宮的威望僅次於多西琿,已經超過了尼堪的表妹哈額爾敦。
阿茹娜、格根塔娜、蘇泰、阿海都是蒙古人,她們自然站到了一起,而索倫人哈額爾敦、葡萄牙人卡塔麗娜也自然向皇后靠近。
這裡面就屬卡塔麗娜最爲孤獨。
在林中、漠北,蒙古語幾乎可以與索倫語溝通,因爲索倫語實際上就是蒙古化的女真語,阿海雖然也是新納的妃子,她畢竟是蒙古人,與阿茹娜、格根塔娜、蘇泰溝通起來完全無礙。
作爲皇后,幾十年在深宮裡的歷練,多西琿敏銳意識到尼堪新納的白人妃子是一個可以拉攏的對象,故此,當她發現卡塔麗娜有些手足無措時,立即第一時間走過去噓寒問暖,而有意疏遠阿海。
黨內無派,千奇百怪。
誠哉斯言!
作爲大太監,王文慧、張文俊自然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些,若是在以往的普通後宮裡,大太監與後宮的某位主子勾結起來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在尼堪的帝國,這一切都不允許存在。
尼堪雖然沒有具體說,但作爲他最信任的大太監,身兼通政使司、按察司兩大要職的內官,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些。
若是在以往的朝代,新進的年輕妃子在後宮裡無依無靠,在最開始的那段時間是很慘的,稍微有些出挑,分分鐘被掌權的皇后、貴妃弄死再是尋常不過。
這也是尼堪極力要避免的。
但他不可能時時在後宮做這些事情,於是這其中的潤滑劑、粘合劑的角色又落到了大太監的身上。
除了大太監,尼堪也有意識地啓用了女官,如今的後宮守衛是一支女兵,她們的頭領就是孫德芳,那位被尼堪在芝罘島救了的孤女,尼堪的義女,前灰衣衛頭目,但她現在早就嫁做人婦,成了雅丹的夫人,不過尼堪依舊沒有放過她,還是讓她擔起了護衛、調和後宮的重任。
當然了,除了孫德芳,尚有幾位女官,都是尼堪、多西琿在芝罘島由於逃避瘟疫逃到芝罘島的孤女中挑選的義女,她們大多都成家,作爲皇帝、皇后的義女,她們自然都嫁了好人家,都是四十左右的人了,但爲了皇家都堅持到後宮值守,無非是輪流值守罷了。
今日恰好是孫德芳值守,她也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
不約而同地,王文慧、孫德芳都對來自遙遠歐洲的妃子卡塔麗娜十分關照,特別是王文慧,自從在火車上發生那件事後,他就覺得這位白人妃子十分奇特,他沒有覺得被冒犯了,反而覺得此人天真可愛。
面對着複雜的環境、關係,入宮後被安排到西六宮之一、最靠近皇帝寢宮的西南宮,被尼堪改名爲“鳳儀宮”的宮殿住下後一直有些忐忑的卡塔麗娜有些不知所措。
而同樣年紀輕輕的阿海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因爲蒙古人的做法實際上與漢人差不多,無非是將宮殿羣換成帳篷罷了。
“皇上駕到!”
小太監尖利的聲音出現在乾清宮外的長廊上。
正走在那裡的尼堪聽到後不禁眉頭一皺,曾幾何時,他在電視上一看到這一幕是十分反感的,但這一幕出現真真切切出現在他眼前時,他又說不出什麼。
在大殿的門口站着一個黑人太監。
巴拉拉,漢名孫進忠者,這位伺候過巴巴里三王國之一突尼斯帕夏的黑人太監,被歐洲海盜擄走後在他們的船上待過一段時間,後來學會了拉丁語,尼堪明白卡塔麗娜的心境,將他專門撥給她使喚。
“你怎麼站在這裡?”
對於一個黑乎乎的太監,話說多西琿等人甫一見到也是嚇了一跳,但由於是尼堪認可,王文慧親自安排的,她們也不敢多說些什麼,但在皇家舉行家宴的當口,讓一個黑人在大殿裡實在有礙觀瞻,於是多西琿便打發他到門口看守。
作爲一個曾經伺候過突尼斯帕夏的太監,巴拉拉十分熟悉這裡的環境,雖然這些人換了面目,不過環境卻大同小異,以前在突尼斯汗宮時,帕夏的妃子也有幾十位,那裡的環境更復雜。
“嘿嘿”
巴拉拉露出了一口白牙。
“皇后安排的”
尼堪一聽便知端的,他皺了皺眉,這讓跟着他的張文俊瞬間便知道了前因後果。
尼堪走進了大殿,此時,以多西琿爲首,他的妻妾兒女都向他施禮,自然不是跪禮,不過是彎下腰示意罷了。
尼堪坐在了坐北朝南的主位,按照規矩,皇后要做到他的對面,接下來人等將按照貴賤依次而坐,但這一次,尼堪卻讓兩個新來的妃子挨着他坐下了。
卡塔麗娜坐在他的左邊,這原本是阿茹娜的位子。
“卡塔麗娜,你知道嗎?你弟弟成親了。”
作爲皇家,尼堪在宮裡肯定會說漢話的,不過這一次,他破天荒地用拉丁語同卡塔麗娜聊起了天,多西琿、哈額爾敦都聽不懂,但多才多藝、極爲聰明,號稱外喀爾喀一百多年以來最聰明的公主的阿茹娜卻聽懂了,原本就會漢、蒙古、女真、突厥、藏語的她因爲尼堪的關係,也學會了拉丁語。
“是嗎?”
卡塔麗娜卻不以爲然,他的弟弟就是現任葡萄牙國王阿方索六世,從小又癱又瘋,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人,說起來與上一任奧斯曼帝國的皇帝倒是有些像,但有所不同的是,上一任奧斯曼帝國皇帝易卜拉欣一世在黑暗、瘋狂的伊斯坦布爾後宮是通過裝瘋來保全性命的,他還有生育能力,但卡塔麗娜的弟弟阿方索六世卻是一個真瘋子,一個不能人道的瘋子。
在她心目中,國王的位子實際上是留給她更小的弟弟佩德羅的,那纔是一個正常的男人,眼下由於太小暫時被她母親壓着而已——實際上是她的母親權力慾望旺盛,想通過控制瘋癱兒子來多掌握一會兒權利罷了。
“訂的是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表妹伊麗莎白”
尼堪用拉丁語說完之後又用漢話說了一遍,於是,卡塔麗娜身上的光環又增加了一些。
她的母親是西班牙大貴族,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王室的大貴族,她的弟媳婦又是法國國王的表妹。
而她自己,“卡塔麗娜的嫁妝是整個斯里蘭卡和孟買”
這倒沒有錯,此時,斯里蘭卡、孟買依舊掌握在葡萄牙人手裡,原本大夏國已經從他們拿到了港口科倫坡,眼下卡塔麗娜成爲尼堪的妃子後,整個斯里蘭卡和孟買便作爲嫁妝送給了大夏國。
在原本的歷史上,孟買和斯里蘭卡是作爲嫁妝送給英國的——卡塔麗娜嫁給了查理二世。
所有的人一聽這些話,不禁高看了一眼卡塔麗娜一眼,加上尼堪明顯的偏愛,無疑奠定了她的地位。
從這一晚開始,卡塔麗娜至少在後宮不會受欺負了,因爲熟知歐洲各國事務的妃子們知道在她的身上至少掛着三個國家,還有一個大島作爲嫁妝,這簡直太顯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