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尼堪預料的差不多。
城裡的孔有德、耿仲明在李九成搏命一擊失敗之後便有了對明軍大舉攻城的準備。
一連半個月,孔有德完全放棄了在東、西、南三面打開一個缺口突圍的想法,對於土牆到城池這一段的距離也完全放棄了防守,將防禦的重點都放到了城牆上。
登州城池在孫元化的時代就有大小几百門火炮,更有幾十門可用於野戰的紅夷大炮,加上孫元化打頭,張燾這樣的武將身體力行,其它的火器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是這個時代大明的佼佼者。
什麼“一窩蜂”、“萬馬奔騰”、魯密銃、碗口銃、佛朗機銃、紅夷炮,一股腦都堆到了城牆之上,半個月裡,城外除了金國奇、吳襄統領的騎兵部隊沒有戰事,剩下的步軍,包括劉良佐在內都接到了皇帝在一個月以內破城的嚴令——此時,皇帝已經知道尼堪也來了。
同時,那幫沒有戰事任務的山海關騎兵(此處不能叫關寧鐵騎了,真正的關寧鐵騎已經跟着祖大壽降清了)倒成了朱大典、高起潛兩人的督戰隊,對於攻城步軍稍有懈怠的一律進行嚴懲。
一時,連後世劣名在外、被滿清都列入到奸臣傳的陳洪範、劉澤清、劉良佐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輪番猛攻登州城。
常言道,“倍則敵之,五則攻之,十則圍之”,如今外面的朱大典大軍加上民夫也不過四萬多,而城裡的叛軍一開始還有兩萬多,李九成等人自然頻頻出城挑戰。
李九成被殲之後,孔有德自然緊守城池不敢出城了,放手讓明軍來攻。
這樣一來,攻守之勢異也,在火器的加成下,半個月後,城外的明軍銳減到只有一萬多人,城裡的叛軍也只剩下五六千人——比歷史上從登州水門逃出去的人還少。
此時,無論是城外還是城內,都沒有餘力再進行戰鬥了。
城外的明軍是不願再攻了,而城裡的叛軍則是沒有能力再像前半個月那樣拼死放手一搏了,何況,這半個月下來,城裡的火藥已經耗盡了。
不過,接近一萬叛軍(加上青壯),依舊不是城外明軍可以覬覦的。
故此,無論朱大典、高起潛怎樣威逼利誘,各大總兵都是閉門不出。
最後,高起潛找到了尼堪,還準備讓他的部隊攻城,尼堪自然不幹。
不過他接下來的一番話讓高起潛打起了精神。
“高大人,馬上要到秋冬季節了,我軍損傷頗大,城裡的叛軍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們四面被圍,有關寧騎兵的遮護,想從陸地上突圍已經不可能了,如今趁着港口沒有結冰,只有拼死向海外突破一途”
“外海上有周文鬱、龔正祥兩支水師部隊緊緊扼守,而幾里路外又有本汗手下水師駐紮,叛軍想要從海上突圍亦不可得”
“但近幾日風向變幻莫測,還是需要兩位大人提醒周、龔兩位將領,要密切注意敵軍水師的動向”
“從海上突圍?”
高起潛一聽不禁有些高興了,皇帝給他下的命令是“收復登州”,叛軍從海上跑了,那就是登萊水師和東江鎮總兵黃龍的事了。
於是他不僅沒聽尼堪的勸告,反而偷偷將周文鬱的船隊調到了長山島,故意將出海口讓開,以便讓叛軍儘快離開登州,以達成他在月內“收復登州”、完成皇帝嚴令的重託。
海面上的變化完全被佈置在水門城樓上的叛軍收在眼底。
九月上旬某日,登州附近海面上突然狂風大作。
已經將主陣地放到了登州西北面約莫三里路的蓬萊港的尼堪一見不由得憂心忡忡——難道歷史上那件事就要出現了嗎?
這半個月,他已經將朱克圖的步騎大軍放到了登州西門靠近水城的地方,爲的就是一旦叛軍準備突圍時自己的部隊能優先佔據水城——水城是登州城的核心地帶,重要的人、物應該都在那裡。
像這樣的大風天氣想要在海面上駕駛帆船無異是困難重重,不過在水門的北面卻是一處狹長的水道,水道東面是一處約莫六十丈長的沙洲,西邊是大陸。
本來這道狹長的水道已經被龔正祥的船隻擠得滿滿的,不過在狂風的吹拂之下,船隻在水道中間有些待不住了,最後龔正祥下令暫時到靠近大陸那一側的碼頭停泊。
此時,狂風一陣緊似一陣,海面上的巨浪不斷涌過來,大隊的船隻想要從容進行轉向、駛向預定的目的地完全沒有可能,不過不轉向的話船隻很容易就會撞到一起,兩權取其輕,龔正祥還是下達了轉向、向碼頭停靠的命令。
這時,已經關閉幾個月的水門猛地打開了,從裡面衝出來幾十艘快船!
龔正祥自然也注意到了此事,趕緊又下命令船隻暫緩停靠,而是再次轉向上前迎敵,這下他的船隊大亂,龔正祥自己的座艦,一艘三層甲板的大沙船也與另一艘戰船撞到了一起。
龔正祥落水!
此時孫龍親自率領的快船趕到了,這些快船全部是划槳的船隻,每艘船上裝滿了只有刀劍、弓箭的戰鬥兵!
與歷史上一樣,在狂風巨浪裡搖擺不定的龔正祥船隊完全沒有反擊的機會,而孫龍的船隊則自如地在大船之間穿梭、攻擊。
半天過後,狂風巨浪的天氣終於好轉了,不過此時龔正祥的船隊除了少數幾條船隻逃到了外海,大部分船隻被孫龍的快船俘獲!
龔正祥被俘!
等長山島的周文鬱聞訊趕過來,孫龍已經將俘獲的船隻全部帶回了水門之內!
尼堪得知此事後也有些沉吟不定。
按說,像這樣的天氣,孫龍又擊敗了龔正祥,俘獲了大量的船隻,孔有德應該趁熱打鐵趕緊從海上突圍纔是——歷史上他就是這麼做的,如今怎地又回到了登州?
龔正祥船隊的覆滅並沒有打消高起潛放孔有德逃跑的念頭,在他的嚴令下,周文鬱又回到了長山島。
時間來到了九月下旬,離皇帝要求的時間沒有幾日了!
尼堪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冒着被大風巨浪毀壞的危險讓孫佳績將船隊全部駛向了水門外側狹長的水道,並在當天對水門展開了進攻。
五天後,孫佳績的船隊在損失了三艘大船的情形下,擊毀了佈置在水門上的全部火炮,擊落了水門裡面的鐵柵欄!
水門唾手可得!
不過謹慎起見,尼堪還是讓一艘大船先進到水門裡面試探一下。
沒多久,大船回來了。
“大汗,水門裡面除了城頭上的炮手,並沒有發現其他的叛軍人馬!”
“啊?!”
尼堪大驚,事情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
按說無論是在歷史上還是現在,孔有德、耿仲明兩人依然只有從水門逃到外海投奔建奴一途,怎麼會人間蒸發了呢?
他趕緊讓一半的船隻開到了水城,讓水兵控制了水城,讓另外的船隻將朱克圖手下那四千多步騎裝載着也開進了水城。
等尼堪的軍隊完全開進水城時,天色已經黯淡下來。
“大汗,外城城牆上也只有城裡的青壯,並沒有半個叛軍!”
“怎麼可能?!”,尼堪一聽大驚。
“秀榮”,彙報的是孫傳宇,“孔有德將青壯的家屬羈押在水城,而讓青壯守住外城,由於這幾日城外的明軍並沒有攻城,正好被他鑽了空子!”
“那孔有德他們呢?”
“不見蹤影!”
“不可能,登州城不大,他們至少還有萬人,怎麼藏得住?何況有萬餘人馬又何須藏?”
“秀榮”,孫傳宇見尼堪臉上焦急之色竟不亞於以前與建奴大戰時,不禁有些奇怪,“孔有德跑了不是好事嗎?我等正好控制整個城池,然後將城裡的工匠以及願意投靠我軍的漢人帶走”
“沒這麼簡單”,尼堪說道,“你就沒問問這幾日城裡有何異樣沒有?”
孫傳宇搖搖頭,“原本城裡還有一個登萊的文官,以及幾個當地的百戶,問過之後也沒有什麼重要的訊息,只是說三日前外城還有孔有德的騎兵來回巡邏,從第三日起便沒有動靜了,不過由於鎮守外城城牆的青壯家屬都被羈押在水城,外城的青壯也不敢妄動”
“那叛軍的家屬呢?難道都消失了?完全沒有可能啊”
“嘿嘿”,只見孫傳宇笑了一下,“秀榮,在外城靠近城牆的民居里倒是找着了一些所謂的叛軍家屬,多爲五六十歲的老頭子、老太婆,就是這些老頭子領着青壯在守城,不過他們也並不知曉叛軍的下落”
“龔正祥的水兵呢?”
“都羈押在水城大牢裡,約莫一千五百多人”
“啪!”,尼堪一拍桌子,將上面的的茶杯打翻在地,“孃的,難道這些人都飛走了?土遁了?啊?”
“土遁?”,孫傳宇眉頭一挑,“秀榮,還真是有這種可能,難道是他們在外城挖了一條地道通到城外?”
聽了此話,尼堪頓時跌坐在椅子上,半天才長嘆一聲。
“唉,千算萬算,竟然忘了這一出,多半如此,趕緊在外城東西兩側一家家探查,肯定有地道的入口”
“那我軍要不要分別向東西兩側追擊?”
“算了,他們多半是在李九成部覆滅後便開始挖掘地道了,出去後又多半是沿着海岸線走的,至少走了三天,依我來看,多半是向南走的,那裡有芝罘島的水師,他們必定是襲擊了此處,然後利用船隻遠遁了”
半夜裡,孫傳宇傳來了消息,在外城東側一戶很大的民宅裡發現了地道。
看着這處高約六尺、寬約三尺,深處地下約莫三丈多深的地道,尼堪一屁股坐在地上。
“媽的,孔有德、耿仲明都是遼東礦工出身,挖地道那都是好手啊,我怎麼就忘了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