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膠州灣。
最近幾日,北風、南風交替而起,讓膠州城裡的鄭森也是躊躇不定。
“到底是去濟州島還是旅順?”
自從決定遵旨協助清國一方後,鄭森便爲了去往何地而煩躁不安。
按說無論是旅順還是濟州島,作爲大夏國的重地自然防備森嚴,任一地方都不是好去的,你若是膽子大,航海技術高潮,此時橫跨黃海,然後北上去海參崴,那時海參崴的港口剛好解凍,那裡防禦薄弱,肯定是最好的選擇,也能起到好的效果。
不過,對於這個世界的明國人來說,去海參崴的風險實在太大,海況、海路不熟不說,此去海參崴不下五千裡,海上風雲變幻不定,若是遇上風暴,隨時會葬身魚腹。
又不像呂宋、南洋羣島、日本那樣成熟的航線,航路大致清楚,對於沒有掌握經緯度的測量、計算方法,更沒有航海鍾、六分儀的明國人來說,在沒有任何嚮導的情況下去海參崴無異於天方夜譚。
何況,想要去海參崴必定要通過濟州島海域,這樣的話還不如直接選擇濟州島。
從膠州灣出發,去旅順灣、濟州島的距離相差不多,都在千里左右,若是順風順水的話,以鄭家船隊的實力,五日也到了。
這一日,久違的南風終於起來了,這一刮便是一天。
次日,依舊是南風當道。
“去旅順!”
鄭森終於下定了決心——那裡,離夏清兩國交戰的地方更近,更能起到牽制作用。
三日後,萊州副將麾下終於準備完畢,一百艘大船悉數出動,包括五艘由蓋倫船改造的戰艦,全部爲兩層甲板火炮,加起來也有三十門;二十艘大青頭(大號福船,有一層中層甲板火炮,有火炮二十門);六十艘二青頭(二號福船,鄭芝龍船隊的作戰主力,首層甲板佈置了一些火炮,大約有十門)。
六十艘二青頭還裝載了六千步軍,鄭森手下的參將張進、遊擊甘輝各統領三千人,張進的這三千人有兩千人有火繩槍,一千人是長槍兵,還能攜帶虎蹲炮、弗朗機多門,便於陸戰,戰時部分火銃兵充任炮手。
甘輝乃鄭軍猛將,手底下這三千人全部是冷兵器,不過這三千人可是鄭芝龍用大量銀子喂出來的,全部是一身的鐵甲,其中有一千五百人是武藝高強的刀盾手,一千能使七鬥力以上的步弓。
還有五百人效法滿清,全部是身高力大之輩,除了中華人士,還有不少倭人、黑人、東南亞一帶的土人,武器五花八門,不過至少看起來很威猛,份量都不在話下。
可惜由於船隻不夠,不能將馬信那五千騎兵帶上,否則在鄭森的心目中這勝算會更大一些。
當然了,這一切都建立在自己的水師能大敗瀚海軍水師的前提下,否則一切休提。
彼等五日後抵達登州,那裡的水師副將、原東江鎮總兵黃龍之子黃蜚卻稱病不出,並沒有出來迎接,不但如此,登萊總兵楊國柱也沒有出面,倒是登萊巡撫、至今沒有捲入到中原戰事的楊文嶽出面了。
“軍門”,鄭森也是沒好氣,見到楊文嶽後便開門見山,“末將路過芝罘島時,見那裡還是蠻賊的天下,軍門何不發兵攻打,末將觀彼處船隻很少,若是黃蜚將軍親往,肯定會一鼓而下”
與歷史上不同的是,沈志祥此時並沒有投靠清國,回到山東後被朝廷派到了蕪湖,擔任長江水師總兵,與身在鎮江的鄭鴻逵一東一西交相輝映。
無論是黃蜚還是沈志祥,與瀚海軍都有幾分機緣,如今夏清兩國尚未分出勝負,彼等作爲軍中“老人”,自然不會出來討沒趣,不過作爲文官之首的楊文嶽無論如何是要出面的。
不過,楊文嶽雖然躲過了“中原大戰”的絞殺,在登州的日子卻並不好過,楊國柱、黃蜚雖然都是明國的忠臣,不過在中原大戰後也是頗有些躊躇的,這其中的意味便不足爲外人道了。
何況,貴爲登萊總兵的楊國柱麾下只有三千步軍,想要與瀚海軍爲敵目前還做不到。
更爲關鍵的是,朝廷並沒有下令楊文嶽“收復”芝罘島——皇帝的意思也很明白,可以利用鄭芝龍的實力去遼東抑或濟州島插一槓子,不過在自己國境風雨飄搖的情況下,無論如何是不能將戰火再燒到山東的。
“咳咳”,楊文嶽輕咳一聲,作爲朝中大臣,歷史上的保定總督,參與到中原大戰的他豈能不知國家形勢的,若不是實力有限,他早就想收復芝罘島了,不過如今大夏國強橫,若是將他惹惱了大明豈不是雪上加霜?
“此地只是暫時租借給夏國使用,雙方已有商議,等中原流賊肅清之後即可歸還”
“那能否讓黃蜚的水師協助末將攻打旅順?”
楊文嶽面色一凜,讓鄭芝龍與大夏國交惡雖然對於國家來說頗有些落了下乘,不過爲國家長治久安計,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何況皇帝還給他下了密旨,讓他切不可將這事情透露出去。
可如果作爲登萊巡撫,對於鄭森攻打旅順沒有半點表示也說不過去。
“也罷,大木啊,你也知道,原本的東江鎮水師在孔有德那狗賊叛亂之後便蕩然無存了,黃蜚手底下這些船隻多半是從其他地方調撥過來的,水兵也多爲新募,這戰力也堪憂,你若是瞧得上的話,本官倒是可以給黃蜚說說”
“……”
次日,在增加了黃蜚的二十艘沙船後,鄭森的船隊再次出發了。
從登州出發,到旅順灣只有兩百餘里,如今又是南風季節,晝夜不停歇航行的話,一日即到。
水門上,楊文嶽、楊國柱、黃蜚看着遠去的船隊,神色都很複雜,各有心思,不一而足。
最後還是黃蜚忍不住說了一句。
“火中取栗啊,火中取栗啊”
楊文嶽面色陰沉,並沒有接黃蜚的話茬,楊國柱卻是有些疑惑不解。
“文麓,爲何如此說?”
文麓是黃蜚的字,他看了看面色陰沉的楊文嶽,自己臉上也是陰晴不定,不過最後他還是說出來了:“大夏國雖然不義,不過彼等三番幾次協助我等,先是在皮島,接着在旅順灣,若不是有他們,東江鎮可能在更早的時間就覆亡了”
“何況,上次建奴入侵時,彼等首領尼堪親領五千兵馬前來天津支援,最後差一點全軍覆沒,彼等,不可謂不忠義,而我大明呢,除了一紙詔書外並沒有任何實惠與他,何況,彼等本來就是漠北蠻夷之輩,統一諸部後建立國家也說得過去,不說別的,自從這大夏國建立後,我大明的邊境倒是安寧了許多……”
“夠了!”,黃蜚還準備滔滔不絕往下說,楊文嶽卻斷喝一聲,接着揹着手黑着臉大踏步下樓去了,留下黃蜚、楊國柱兩人惴惴不安地呆立在那裡。
……
就在鄭森的船隊路過芝罘島時,那裡正好也停泊着一艘雨燕號。
迄今爲止,像雨燕號這樣既能作戰,速度又奇快無比,還可以當做通報船的戰艦很受大夏國海軍大臣孫佳績青睞,原本是一支完整艦隊的兩艘而已,如今在他的強烈建議下,在帝國的主要港口都有佈置。
比如,海參崴、佛林港、濟州島、宇久島、芝罘島、嵊泗島、室蘭港、利尻島、蘇西洛等。
當鄭森的船隊駛過芝罘島海面時,一艘雨燕號正在那裡修葺,當時雨燕號那盛大的船帆全部落了下來,從外觀上看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否則若是被鄭森看到了絕對會出手搶奪的。
鄭森的船隊走遠後,這艘雨燕號也不修葺了,立即升帆出發了。
鄭森沿着山東的海岸線北上,其目的不言自明,雨燕號將全部船帆包括那四面側帆都掛了起來,目的地也很清楚——旅順灣。
彼等利用側風橫跨黃海,一日便抵達了旅順灣。
這一切,鄭森並不知曉,在登州盤桓一日後,第二日一早彼等便繼續北上了。
抵達隍城島時,鄭森將船隊一分爲二,自己帶着五艘蓋倫船、十艘大青頭、二十艘二青頭爲一個艦隊,由他和林習山親自指揮,而施福叔侄與餘寬指揮剩下的十艘大青頭、二十艘二青頭。
爲防止敵人埋伏,施福的船隊行駛在前面,與鄭森的艦隊保持着大約三裡的距離,這個距離,在海面上肉眼都可以見到。
不過,令鄭森以及所有將領疑惑的是,等他們第三日一早出現在旅順灣附近海面時,這一路上他們並沒有見到瀚海軍水師的任何船隻!
“難道是彼等去渤海了?”
站在一艘大青頭的船頭,年僅四十歲的施福用手中的單筒望遠鏡看了許久,半晌才從嘴裡說出一句話。
“不!”
一旁,他的侄子、今年二十二歲的施琅卻是搖搖頭。
“叔父,自從上次在日本海域兵敗之後,侄兒便對這什麼瀚海軍的水師上心了,最後綜合各方消息”
“如何?”
“彼等無論是陸師還是水師,都是軍法森嚴,比如說這水師,停泊時如何安置,晚上如何值守,如何巡邏,如何操練都有一定之規,別的不說,就說那巡邏,按照江浙一帶海商的說法,除非遇到惡劣的天氣,彼等的巡邏路線都遠到一百里,凡是關鍵的航線幾乎都有彼等之身影”
“那你的意思?”
“其中必定有詐!”
“如何個詐法?”
“具體不知,不過彼等肯定在醞釀一個巨大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