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蒂恰島。
霍爾蒂恰島是扎波羅熱城以西第聶伯河河面上的一座大島,其南北長約三十里,東西寬約三裡,原本是哥薩克人的聚居點之一,當冬季來臨,第聶伯河封凍之後,這裡便成了波蘭人與哥薩克人反覆爭奪的地方。
最後,博格丹主動放棄了這個地方,將自己的兵力完全收縮在扎波羅熱城。
戰爭是殘酷的,何況還是十七世紀、在時下歐洲人眼裡依舊處於蠻荒之地的東歐大草原地帶。
波蘭人的統領,五十五歲的王國陸軍指揮長、克拉科夫城主米科瓦伊.波託茨基自從兒子、原烏克蘭基輔伯爵、大蓋特曼斯特凡戰死後,立即對他遇到的哥薩克展開瘋狂的報復。
他是從第聶伯河上游的基輔一路南下的,可巧,絕大部分哥薩克都住在第聶伯河沿岸,幾乎佔了第聶伯河以西哥薩克的一半,波託茨基一路南下,一路燒殺劫掠,等他抵達扎波羅熱對岸時,他的軍隊已經殺掉了約莫二十萬哥薩克,還俘獲了大量青壯人丁,這些人自然被押送到克拉科夫去當農奴了。
佔領霍爾蒂恰島後,島上的哥薩克自然也被波蘭人屠殺一空,之後,波託茨基讓手下大將、以前斯特凡的助手亞列馬.維什涅維茨基(以下簡稱維什涅維茨基)帶着三千德國僱傭兵佔據了島嶼,作爲大軍的前哨。
而對面的以博格丹爲首的哥薩克也不遑多讓,也是從基輔附近起兵的,一路退到扎波羅熱時,對遇到的波蘭人的莊園也是進行了三光政策,佔據扎波羅熱城之後,也將城裡的波蘭人屠殺一空,將年輕女人掠爲己有。
扎波羅熱城是波蘭人花了十年功夫修建的,方圓約莫六裡,原本是波蘭人對抗克里米亞人的前哨大城,在裡面儲備了大量的軍事物資,也駐紮了一千五百士兵,不過這些士兵絕大部分都是哥薩克,只有少量蘇格蘭僱傭兵,當博格丹帶着大量哥薩克南下時,城裡的哥薩克反水了,讓博格丹輕易佔據了此城。
與歷史上完全不同,由於身後有大夏人的暗中支持(源源不絕的彈藥供應),波託茨基想要重新佔據此城並不容易,他還在等波蘭王國的另外一位大將,陸軍副指揮長之一的卡利諾夫斯基帶領的另外一萬人的到來,他那裡有口徑驚人的攻城炮。
“轟!!!”
扎波羅熱城上是有大炮的,不過當維什涅維茨基佔據霍爾蒂恰島後,扎波羅熱城的博格達並沒有進攻此島的意思,雙方連續幾日都相安無事,今日是一個晴好的天氣,扎波羅熱城上的火炮開始轟鳴了。
大炮正是轟向霍爾蒂恰島的,扎波羅熱城離此島尚有約莫五里的距離,城頭的火炮也能打到,不過準頭全無,只能聽天由命,饒是如此,若是有一發炮彈落到島上的營寨,也會讓波蘭人緊張一陣子的。
“都是些炮灰!”
在島上正中間一座哥薩克農戶的院落裡,一位穿着紅色呢絨開襟長袍,露出了裡面以白色絲綢爲面,填了棉花的棉布爲裡的短裝,襠部也是鼓鼓囊囊,帶着一頂高筒短檐帽的中年漢子在聽到炮聲後,眉頭稍稍皺了皺,他一把將身邊一個哥薩克女子推開,嘴裡還喃喃自語了一句。
他的頭髮是灰褐色的,臉上颳得乾乾淨淨,看起來不到四十。
他就是原烏克蘭僅次於斯特凡的波蘭領主、將領,也是烏克蘭內陸城市文尼察的領主,今年已經五十歲了。
他嘴裡的炮灰有幾個含義。
此時的歐洲大陸,有兩支著名的僱傭軍。
一個自然是德意志諸國了,三十年戰爭,讓衆多的農戶變成了士兵,戰事漸漸結束後,長期的作戰、劫掠讓這些人回不到過去了,最後變成了歐洲最大的僱傭兵團夥。
一個是蘇格蘭人,其長期與英格蘭人作戰,最後被鎮壓後也向德意志諸國一樣成了歐陸很受歡迎的僱傭兵之一。
對於波蘭人來說,境內的農夫、哥薩克、僱傭兵自然都是炮灰,只有翼騎兵纔是自己人。
故此,就算有炮彈落到島上,砸死了一些僱傭兵,他也不會心疼,對於僱傭兵來說,按時領軍餉,戰死受傷都是常事,在與波蘭官方簽訂的協議裡都是列明瞭的。
作爲文尼察的領主,維什涅維茨基自然也有騎士拱衛自己,不多,一百翼騎兵,就是這一百翼騎兵,牢牢統領着三千德意志僱傭兵,當然了,此時的歐洲大陸,蘇格蘭將軍也很受歡迎,那三千僱傭兵的真正首領就是一個蘇格蘭人。
部落貴族、翼騎兵,蘇格蘭將領,德國養豬農戶出身的僱傭兵,一個奇怪的組合,卻在如今的歐洲大陸大行其道。
作爲一個波蘭貴族,優秀的陸軍將領,不用波託茨基提醒,維什涅維茨基自己就在思考,“哥薩克蠻子此時開炮轟擊霍爾蒂恰島,是何用意?”
按照慣常的思維,博格丹已經被困在扎波羅熱城,等着波蘭人前來進攻就是了,何苦開炮刺激波蘭人,難道是要讓波蘭人提前進攻?
維什涅維茨基搖搖頭,“扎波羅熱城的給養很充足,何況這些天殺的蠻子從基輔南下時一路劫掠,不知搶了多少糧食和錢財,足夠支撐他們一年的戰事”
想到這裡,他決定按兵不動,對着前來請示的那位蘇格蘭將領說道:“不要理會,等候指揮長的命令”
他嘴裡的指揮長自然是波託茨基了。
可惜的是,波託茨基此時已經是病入膏肓了。
霍爾蒂恰島以西的大陸上,波託茨基的大營設置在一座哥薩克百夫長(波蘭人給予哥薩克的最高職位)的莊園裡,此時的他,已經病了三日了,這一日,扎波羅熱城頭的火炮聲也將他從昏昏沉沉中驚醒過來。
陡然從昏睡中清醒過來,波託茨基突然感到一身輕鬆,他當即將身邊的幾個將領招過來。
多米尼克.扎斯拉夫斯基,翼騎兵首領之一,四十五歲;
斯克熱度斯基,僱傭兵首領之一,五十歲;
利文斯通,蘇格蘭僱傭兵首領,四十歲,上校,一個從二十歲開始便混跡與西班牙-荷蘭戰爭、德國三十年戰爭的老僱傭兵。
波託茨基掙扎着坐了起來,突然感到身上輕飄飄的,他還以爲是這幾日隨身軍醫的放血療法起到效果了,便不以爲意。
“卡利諾夫斯基到哪裡了?”,他看向扎斯拉夫斯基,翼騎兵的首領,同時又是偵騎的統領者。
“伯爵大人,應該到卡夫巴斯了”,扎斯拉夫斯基說道。
波託茨基點點頭,卡利諾夫斯基帶着的大部分是僱傭兵,還有重型攻城炮,想快也快不起來,卡夫巴斯是扎波羅熱以西約兩百里的一個波蘭人的小地方,那裡還是波蘭人在烏克蘭南部相當重要的據點之一。
“火炮是怎麼回事?”,波託茨基繼續問道。
這時斯克熱度斯基說話了,“伯爵大人,多半是博格丹那廝不甘心就這樣被我等圍着,故意放炮挑釁,好讓我等提前進攻,否則他的糧食和草料就危險了”
“老爺!”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喊叫,隨即一個二十出頭、面上長滿了雀斑的人闖了進來,此人叫漢斯,波託茨基的忠僕,同時又是他的暗探。
“博格丹出動了!”
波託茨基沒好氣地說道:“不就是在城上放炮嘛,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漢斯卻晃着他那一頭亂糟糟的金髮說道:“不是,他的騎兵出動了!”
波託茨基眉頭一皺,不過很快就釋懷了,“騎兵?眼下無論是霍爾蒂恰島還是我的大營,都牢靠得很,他出動騎兵有什麼用?對了,他的騎兵朝什麼地方去了?”
“正是霍爾蒂恰島!”
“奇怪”,波託茨基說道,“博格丹雖然年邁,不過卻狡猾得很,眼下他唯有緊緊依託扎波羅熱城與我軍周旋纔是上策啊,如何敢在野外與我軍野戰?”
他突然想到一事,便又問道:“霍爾蒂恰島附近的冰面有沒有仔細勘察過?”
扎斯拉夫斯基心理一凜,他自然明白波託茨基的意思。
在以前波蘭人與哥薩克的戰鬥中,哥薩克利用其對附近地形的熟悉,經常將波蘭翼騎兵帶到沼澤地、河汊地帶,最後在翼騎兵陷入絕境後再殺出,波蘭人在這上面吃了不少虧,如果霍爾蒂恰島附近的冰面厚薄不均,他們大大方方踏上冰面,遇到翼騎兵後再逃走,翼騎兵那時一門心思追着哥薩克騎兵,肯定會忘了腳下的冰面,弄不好的話又會上當!
他趕緊說道:“探查過,島嶼東邊的冰面比西面厚一些,不過由於霍爾蒂恰島實在太大,我軍偵騎並沒有仔細探查每一處冰面”
波託茨基狠狠瞪了扎斯拉夫斯基一眼,在沉默了半晌後才說道:“通知維什涅維茨基,不可輕舉妄動,他那裡有火槍、有火炮,還有雙重柵欄,哥薩克人絕對攻不進去”
“伯爵大人!”
漢斯那長滿雀斑的大臉又出現了。
“哥薩克來到了西岸!”
這下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第聶伯河西岸還有五千翼騎兵,區區三千哥薩克騎兵竟敢過來耀武揚威?
“大人”,扎斯拉夫斯基趕緊說道,“請允許在下出擊!”
“不”,波託茨基卻搖搖頭,“此事肯定有蹊蹺,我們暫時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扎斯拉夫斯基點點頭,他剛纔也是逞一時口舌之快,翼騎兵都是重騎兵,而哥薩克是輕騎兵,若是他帶着翼騎兵出擊了,哥薩克輕騎兵肯定到處亂跑,屆時,他是追上去呢,還是按兵不動就煞費思量了,追上去唯恐遇到不利的地形,不追吧又墮了士氣,平白便宜了他們。
於是,整整一日,博格丹手下的大將克里沃尼帶着三千輕騎兵在波蘭人的大營外面耀武揚威,卻沒有引出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