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們想象的一樣,在德米特里大搖大擺地離開後,他在小山包後還留下了兩人。
由於要盯着四周,這兩人自然不能生火取暖,在這天寒地凍的北緯六十六度的夜晚,在寒風的呼嘯下,氣溫很快就下降到零下三十度以下,在如此寒冷的天氣,就算他們是不懼寒冷的漁獵民也凍得夠嗆,他們只熬到了子時左右,過了子時,他們一邊埋怨德米特里多事,一邊用隨身攜帶的鏟子在背風處挖了一個雪窩子——今晚,他們就要在雪窩子裡過一宿了。
作爲德米特里的親信,他們的裝備要比剛來的漁獵民強許多。
衣服方面,裡面是一套貼身的加了棉花的棉布衣服,外面是呢絨大衣,最外面則是鹿皮大衣,頭上是高筒熊皮帽子,加上圍脖、皮手套、裡面有着厚厚皮毛的皮靴子,臉上塗着海豹油脂,勉強能在雪窩子裡冒着,但在這樣的情形下睡覺是不可能的,一旦睡着便是永遠,故此,兩人只得緊緊靠在一起瑟瑟發抖。
兩點,張七等人出發了,此時,湊近一看就會發現在巖壁附近還有一條大約一尺可以攀援而上的小道,若是沒有積雪,平時估計能有兩尺,勉強夠一頭碩大的黑熊上下。
既然是化妝成當地人,瀚海軍特有的帶着鐵釘的軍靴就不能穿了,但當地人既然能在這地帶生活上千年,自然也有自保之道。
一雙馴鹿皮製成的靴子,靴底是兩層鹿皮,上面綁着幾道草繩以防滑倒,每人手上也是鹿皮手套,俄羅斯彎刀都拿在手裡當做登山刀使用。
區區三丈的高度,自然難不倒這四人,沒多久,他們就下到了崖壁最下面,此時,由於風聲、自身由於寒冷誘發的顫抖,那兩名漁獵民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
按照之前的計劃,四人應該從雪地裡徑直向東,利用雪橇滑到薩內卡附近,離開索伯堡後沿着索伯河一路向東,最多兩日也就到了。
但到了山底後,張七突然又來了直覺。
他讓安巴三人先走。
“你等先走,我到那小山包後面瞧瞧再說”,他小聲說道。
“不”,安巴卻阻止了他,“要走就一起走,趁着敵人沒有察覺趕緊走吧”
張七搖搖頭,“黃昏以及夜裡的動靜十分蹊蹺,以在下估摸,多半是煙火或者食物的味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這幾日沒有下雪,我等雖然小心翼翼,但山洞裡的痕跡終究糊弄不過去,別的不說,原本是一個黑熊冬眠的大洞,如今兩頭熊都不見了,洞裡還有除不盡的血跡,這裡明顯有人,敵人一上來查看便知”
“但若是小山包後面沒有古怪,我等便放心大膽朝前走,若是有古怪,也好提前防備”
說着他將身上那包皮子遞給安巴,“總管,您受累揹着吧,此物是我等一路上支應上下不可或缺之物,我只身一人前去探查,就算遭遇意外,我裝成一個啞巴,全身又是土人裝扮,他們就算有疑心也能對付過去”
安巴想了想,決定答應他,不過臨行前還是叮囑道:“你懂索倫語,雖與這裡零零星星的埃文基人的語言有些不同,但大致相同,俄羅斯人也不可能十分精通這種語言,說不準能夠糊弄過去,裝啞巴?說得輕巧,哪有一個土人啞巴半夜裡還跑出來活動?”
張七笑道:“你看……”
安巴順着他的手指望去,原來在山腳下還有一頭黑狼的屍體,估計是被火槍擊中後忍痛跑到此處,最終還是死了。
張七跑過去用短刀戳了戳那黑狼,見沒有動靜便將它拎了起來,好傢伙,至少有一百多斤,自己扛着這頭黑狼去探查山包後面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掩飾。
黑狼凍得僵硬,張七將它扔到一邊,看着安巴等人遠去,直到三人消失在遠處時,他才扛着黑狼向山包走去。
山包看着很近,但他要繞到後面,還是踏着厚達兩尺的積雪,這時間就慢了下來,等到來到那兩個漁獵民藏身的雪窩子時,已經是接近黎明時分了。
此時,那兩個漁獵民已經忍不住了,開始在山包後面生起火來。
於是,扛着黑狼的張七與那兩人相遇了。
一見到這兩人,張七暗自慶幸。
“若是沒有捱到兩點出發,沒準一早就被這兩人發現了,但若是繞到山包後面來,就無法確定敵人是否真正察覺到我等存在,看來敵人已經察覺了,但並不確定,這就好,這就好”
一剎那,他猛然想到這附近並沒有埃文基人,只有薩莫耶德人,埃文基人的身影最近也要到鄂畢河!
“$§¥※……”
他朝着那兩人嘟囔了幾句,然後將背上的黑狼取了下來,並指着黑狼身上的傷口嘟囔着,又不停比劃着,意思是,“我是附近的人,是循着氣味來到這裡,運氣真好,撿到了一頭黑狼,黑狼的皮子可值錢呢,難道是你們打死的,如果是這樣,就還給你們”
兩名漁獵民中的一人身材瘦長,一看就異常精悍,他先是一愣,此時,他的夥伴,另一名漁獵民已經將火銃舉了起來。
瘦長漢子用薩莫耶德語說道:“你叫什麼,來自什麼村落?怎麼這麼早來到這裡?”
張七搖搖頭,指着自己的嘴巴嘟囔着。
但這就是不熟悉當地語言的劣勢了,假若你真是啞巴,你應該用手指着自己來的方向,張七這麼一嘟囔,表明他並不是附近的人。
這一節,經驗豐富的張七瞬間也意識到了。
他非常後悔,自己若是跟着安巴等人一起離去該有多好,敵人若是有心人,無論自己來不來到山包後面都會去山洞查看,屆時,山洞裡無人,但有燒火的痕跡,肯定有人來過,他們還是會追查下去,但去哪裡追查就是一個問題,沒準等他們來到鄂畢河他們還沒有頭緒。
自己這麼一來,反而是畫蛇添足。
“難道自己就要折在這地方?”
電光火石間,張七立即採取行動了,他將身上的黑狼猛地向那端着火槍的漁獵民砸去!
與此同時,對面那漁獵民也意識到張七面上神色的不對,幾乎在黑狼朝自己砸來的一瞬間扣動了扳機!
火銃聲刺破了相對寧靜的黎明,到了此時,任何猶豫都會給小分隊帶來莫大的傷害,張七閃電般取出了身上的弓箭,並以常人幾乎看不清的速度搭上了三支箭。
彎弓搭箭的一剎那,張七便意識到一切盡在掌握。
對面那漁獵民被一百多斤的黑狼砸倒在地,而另一名漁獵民此時也取下了身上揹着的火槍!
但此時他還需要裝填,需要點燃火繩,而黑狼砸到的那名漁獵民明顯是早已經裝填好、並小心翼翼保存着火繩用來警戒的那位。
“咻咻”
兩聲弓弦恢復的脆響過後,這兩名漁獵民都捂着脖子倒下了。
張七看向遠處,索伯堡隱隱約約可見,但薩摩耶德犬的叫聲以及人聲已經傳過來了。
他撿起了漁獵民的單筒望遠鏡,仔細盤算着自己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此時若是繼續向東,朝着安巴等人的方向邁進,肯定會給他們帶來隱患,眼下最穩妥的對策就是將這兩人的火繩槍、衣服等物拿走,然後掉頭向西,越過薩日德格山,然後沿着薩日德格山南下,在離此地大約三千里的地方就是大夏國的邊界了,雖然路途遙遠,但只要一直貼着山走,自己又是一個人,目標太小,敵人就算有心追捕,還真不一定會得逞。
這樣的話,敵人會一直沿着自己的足跡追查下去,在薩日德格山的另一邊,還有大量的巴什基爾人,他們的首領賴吉寧被大夏國放回去後漸漸將部族恢復起來了,按照自己的記憶,賴吉寧應該是值得信賴的。
在薩日德格山的西麓,除了少數山口,大多數都是巴什基爾人的地盤,應該問題不大!
狗叫聲越來越近了,張七看了一下天色,遠處的天空漸漸明朗起來了。
他猛然想起按照大夏的歷法,今年應該是東興八年一月一日,也就是元旦!
新的一年,新的一天,便遇到了這樣的事情,還真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張七將那兩人的大衣都拔了下來,又將他們身上的一些用具也裝到了自己的鹿皮口袋裡。
將一應物品綁在背上後,他滑動了雪橇,沿着山坡向另一側滑去。
等德米特里等人趕到這裡時,張七已經消失在索伯河西邊的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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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米特里讓人帶着獵狗追了下去,自己俯身檢查着那兩根箭枝,又盯着那頭身上有火槍傷口的黑狼看了半天。
半晌,他才得出一個結論。
“應該是被我等射中的黑狼將土人吸引到了這裡,結果被我的人發現了,此人用黑狼砸向一名漁獵民,按照我的規矩,就算只有兩人,其中一人也必須讓火槍時刻處於擊發狀態,被擊倒的那名漁獵民正是那人,他的火槍擊中了黑狼,但自己也被黑狼砸到”
“此人用手中的弓箭射中了正在慌亂裝填的另一名漁獵民,真是笨蛋啊,人家手中只有弓箭,你完全可以用槍托砸過去啊,但此人明顯是一個高手,估計也沒給他這個機會,連續兩箭全部射中脖子,顯示了他箭法的精湛”
“在索伯堡,有這份實力的多半去過鄂畢河,多半是其中的一位了,不過,此人既然是索伯部的人,說明情況就是了,這兩人再是愚陋也不會爲了區區一頭黑狼而與此人大打出手!”
德米特里最終還是來到了那處山洞下面,並發現了進入山洞的道路,進到山洞,略作探查後,他就再次明白了一件事。
“白日裡自己的直覺是對的,這裡一定藏着人,此人或者幾個人殺掉了正在冬眠的黑熊,地上還有血跡,雖然盡力清除了,但味道始終消除不掉,況且在黑暗中也無法照顧到方方面面”
“索伯部的人都以黑熊、黑狼爲圖騰,肯定不會前來襲擾黑熊的冬眠,如此說來,就只有東面鄂畢河下游、一直抱怨索伯部獵殺了太多紫貂的涅涅茨人,或者是大山西邊目前已經露出對我國不滿跡象的巴什基爾人”
他沿着雪橇印又追查了一番,當他再次得出結論後不禁大吃一驚。
“肯定是一個人!一個人,竟然孤身來到這裡,還藏在黑熊冬眠的山洞裡,還在短時間射殺兩名經驗豐富的漁獵民,這肯定不是愚昧的涅涅茨人能夠做到的,他往西邊去了,那就是巴什基爾人了!”
巴什基爾人,在原本的歷史上,是人數僅次於喀山韃靼人的大部落。
他靜靜地待在雪地裡,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也有可能是大夏人!大夏人的核心部族來自貝加爾湖以東地區,那地方的氣候與這裡差不多,他們的部族裡也有來自葉尼塞河流域的,若是好好培訓一番的話……”
“一定要抓到此人,就算到天涯海角一定要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