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1章
在原本的歷史上,朱由櫟本來也不是什麼立場堅定之人。崇禎死後,他見大勢已去,沒有選擇爲王朝陪葬,而是帶着泰安王朱由弼、東原王朱弘橞等其他在山東的小宗族,一起向滿清投降。
當然了,那時候留給朱由櫟的選擇空間本來也不大,逃是沒地方可逃了,要麼自盡殉葬,要麼等着被李自成、張獻忠的農民軍屠戮,要麼投降滿清以換取保留貴族待遇,最後一種選擇至少還能苟活下去,也算是無奈之舉了。
不過投降滿清也並沒有讓他多活幾天,僅僅過了兩年,順治便下令處死了一衆投降的大明王族,朱由櫟也在其中。
而在這個時空中,朱由櫟的運氣顯然要好得多了,憑空多出了海漢這個新的選項。海漢不僅向德王府提供了商業資源,讓其可以通過商貿活動來獲取豐厚的收益,而且還爲德王府的子弟提供了在海漢國入仕從政的機會,這在大明是絕無可能之事。
能在大明做個衣食無憂的世襲藩王,本來也是不錯的人生,但問題在於大明壽數已盡,無力挽回頹勢,像德王這樣的藩王空有封號,卻不再擁有與之匹配的待遇,也怨不得他自謀出路了。
更何況朱由櫟本就不是德王一系的血脈,而是紀城溫裕王朱常澍之子,因爲德王一系的繼承人在濟南一役中盡數被清軍擄走,他才陰差陽錯繼承了這個藩王之位,對這個名不副實的頭銜自然也沒有所謂的榮譽感。
與其守着破敗的德王府苟延殘喘,那倒不如跟海漢合作,下限至少能讓王府上下混個溫飽,至於上限,那就要看後人爭不爭氣了。
但他也很清楚與海漢的這種特殊合作關係,是建立在自己有德王封號這個基礎之上的,否則他只不過是成千上萬的大明朱氏成員中的一員,憑什麼讓海漢投入這麼多資源來扶持自己。
所以當明廷打算對不安分的德王進行削藩時,朱由櫟急了。他自知對明廷的影響力不足,必須得請海漢出面斡旋纔有可能讓明廷終止行動。
陳一鑫道:“王爺不用着急,我們會通過外交手段向京城那邊施壓,必要時也會考慮採取軍事手段。如果明廷不想這麼快又跟我國開戰,那我想京城那邊應該能分清孰輕孰重。”
朱由櫟想要的可不止是這麼輕飄飄的幾句口頭承諾,當下追問道:“要是貴國的手段沒來得及讓朝廷改變主意,旨意到了濟南,那又該如何是好?”
這個問題其實上次霍明賢在青島港已經試探着問過了,不過海漢這個給出的答覆,顯然還不能成爲朱由櫟所需要的定心丸,所以這次他又來親自問一遍。
陳一鑫道:“就算旨意到了濟南,你也可以選擇不接,不接就可以當做沒有生效,沒有生效就還有迴旋餘地。”
陳一鑫這話顯然有些強詞奪理,但也說明了兩國關係的現狀,明廷顯然無法禁止海漢在大明內部勾結權貴人物,那就只能釜底抽薪,讓諸如德王這種依附海漢的權貴失去原本的社會地位。
海漢當然可以無視明廷的態度,繼續做自己想做的事,但要讓朱由櫟抗旨不遵,還是會有比較大的心理障礙存在。
朱由櫟遲疑道:“就算本王不接旨,那也是會生效的……”
陳一鑫擺擺手道:“你如果覺得當面抗旨會很爲難,那就想辦法在路上把京城來的旨意截下來,不管用什麼辦法,讓它到不了濟南就行。”
朱由櫟道:“這……本王恐怕力有不逮,反而會壞事。”
陳一鑫微微搖頭道:“王爺,做大事者,瞻前顧後乃是大忌,你前怕狼後怕虎,不敢冒風險,那試問我又如何能相信你,爲扶持德王府而投入更多資源?你都不敢反抗,那我國給明廷施壓還有什麼意義?”
朱由櫟辯解道:“本王不是膽小怕事,只是想求一個穩妥的法子來化解危機。如能讓朝廷取消削藩的打算,又不傷了和氣,那就最好不過了。”
白克思聽到這裡終於開口道:“王爺,我勸你好好想想,這個時候還能有別的路可走嗎?如果你甘心被削爲平民,那就什麼都不用做。但我要提醒你,削藩也並不是明廷最後的手段,上面看你不敢反抗,而我國又沒有作出強硬表態,那大可在削藩之後再給你安個裡通外國之類的罪名。到時候你去向皇帝求饒,或者向我們求助,還能有用嗎?”
朱由櫟的臉不禁抽搐了一下,顯然白克思的話擊中了他的軟肋。德王府處境艱難,他跟海漢合作是尋求出路,保德王稱號是保一條退路。但如果這退路被明廷切斷,而自己又堵死了海漢這條出路,那可就真是無路可走了。
白克思見他有所動容,便繼續勸道:“所謂富貴險中求,王爺既然要爲後人謀一條好的出路,那就不要再像這樣想贏又怕輸了。你只要全心全意跟我國合作,我國自會設法保你一家老小平安。你要知道,當下最想保住你王位的,不止是你自己,還有我們。而明廷那邊,沒有任何要放過你的理由!”
朱由櫟頓覺釋然。他其實一直不明白自己最擔心的到底是什麼,是失去藩王之位,還是失去利用價值。但與海漢高官面談之後,他才意識到誰是跟自己利益一致的一方,而自己所擔心的便是成爲被犧牲的棄子。
從現實的角度來說,包括他朱由櫟在內的整個德王府上下,對大明已經毫無價值,甚至反而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累贅。
儘管給德王府的俸祿已經在濟南一役後減了又減,但德王府的存在終究還是會佔用國家資源,紫禁城裡那位恐怕早就已經後悔了找朱由櫟來嗣位這個安排,當初要是就坡下驢,讓滿清背鍋,把德王封號就此終結,又何來後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那麼現在抓到德王府與海漢合作這個把柄,無疑就是給削藩提供了最好的理由,順便還能殺雞儆猴,敲打其他尚在觀望的大明權貴。
朱由櫟一心想保的那條退路,實際上根本就不存在了。現在已沒有選擇的餘地,只剩一條路可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