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在南京的失利已成定局,除非天降奇蹟,明軍能給海漢軍造成足以改變戰局走向的重大損失,否則南京城的失陷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靠南京城剩下的幾萬守軍能翻盤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對大明來說,如果南京必定會丟,那麼以南京的歸屬換取北京的安全,那這筆生意倒也不是不能做。
最重要的是,拖得越久,南京的價值就會越低。如果海漢軍失去耐心中止停戰,直接起兵攻破南京,那麼明廷手裡的牌就又會少一張了。
趕在海漢還未攻下南京之前,以此爲交換條件,似乎已經是明廷在當前局勢下所能作出的最好選擇了。
而對於秦簡這樣的機靈人來說,看到太監到了這裡,還在海漢軍的特許之下進了南京城,其實就不難想象接下來會發生的狀況了。
待這一行人離開之後,秦簡才喜滋滋走到楊進身邊打探消息:“這位進了城宣完聖旨,那城裡的人應該就要開城投降了吧?”
楊進搖搖頭道:“那可不好說。萬一城裡的人不接旨,想要死拼到底怎麼辦?”
秦簡笑道:“楊大人,你是從外地來的,不瞭解南京的情況,城裡那些大官要是有這種風骨,早就該上一線督戰了。你們打下了這麼多城池,可曾抓到過應天府派出去督戰的大官?”
“這……好像還真沒有啊!”楊進尋思了片刻,也覺得這秦簡所說有些道理。
明軍在江淮地區的抵抗力度說不上有多強,這或許的確也跟督戰官員的級別有一定的關係。應天府的高官都不到一線督戰,幫助前線部隊協調各種資源,就靠着各州府縣各自爲戰,這能打得過海漢軍才見鬼了。
而這些高官沒有出現在一線的原因,除了貪生怕死之外,似乎也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釋了。
或許這些人在南京城裡等待的,並不是海漢軍攻城之日的大決戰,而是一道能讓他們從這種困境中解脫出去的聖旨。
楊進叮囑了秦簡兩句,讓他不要將這些猜測隨意傳播出去,以免動搖軍心。畢竟海漢軍目前還是在按照攻城決戰的方案做準備,如果南京守軍準備投降的消息傳出去,難免會讓一些人有所鬆懈。
秦簡連連應下,心裡卻知自己的猜測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但也不是人人都像秦簡一樣能管得住嘴,僅僅過了一天,碼頭上便已經有人在嘀咕南京城即將投降的消息。
甚至就連那些被分配到碼頭上充當力工的明軍俘虜,也在幹活間歇三五成羣地議論此事。
對戰俘們來說,戰爭結束應該算是一個好消息,意味着他們對海漢的威脅減小,說不定能得到就此釋放的機會。就算暫時不放人,被流放到海外當苦役的可能性也會降低很多。
而這些人所不知的是,在他們議論戰局的時候,雙方實際上已經各自派出代表,在城外某地進行了接觸。而商議的內容,正是從北京傳來的聖旨。北京那邊已經談妥了一項協議,南京守軍將開城投降,向海漢軍移交控制權,以及城內的各種官方資產,而海漢則放棄對順天府及北京城的索求。
作爲投降的另一項交換條件,海漢會留出三天時間,供城中人員安全離開。包括城內守軍也是一樣,只要解除武裝之後,都可以自行離城。
也就是說,想走的人都可以利用這三天時間撤離南京。但爲了保證交接過程中不會發生哄搶劫掠,軍隊譁變之類的混亂,海漢軍屆時會進駐城內維持秩序。
大明一方預計會有超過十萬人撤離南京,這麼多人不管是走水路還是陸路,都是一個相當龐大的羣體,也需妥善安排撤離計劃才能不出亂子。
而海漢軍答應向其提供包括燕子磯碼頭在內的數個渡江地點,由海漢組織船隻,把想撤去江北的人員運送過去。
至於在之前戰鬥中的被俘人員,雙方只約定了按人數交換戰俘。
相比明軍的損失,海漢軍被俘人員還不到三位數,多是前出偵察或執行任務期間落單被擒。這就意味着僅僅只有極少數明軍戰俘能夠通過交換獲釋,明軍自然是要儘量換回自己陣營的高級武官。
而燕子磯碼頭的戰俘,絕大部分人甚至都不是屬於一線部隊,更沒有什麼有名有姓的武官,這種好事多半是輪不到他們頭上。
時間又過了幾天,就在秦簡琢磨雙方是不是又要開打的時候,終於有了新的消息,南京守軍已經確定開城投降,海漢軍即日便要進城接管防務了。
而燕子磯碼頭當然也不會置身事外,大批解除武裝的明軍在海漢軍的押送之下抵達這裡,登船去往江對岸。
至於城中的達官貴人,倒是不用走這麼遠的路來燕子磯,跟當兵的擠在一起渡江。海漢軍解除江面封鎖後,從上游的秦淮河口乘船橫渡長江,那可要比燕子磯方便多了。
但水上運力終究有限,只能優先運送大明官方指定的特殊羣體,想要離開南京的普通平民就沒法享受到這樣的待遇了。
他們唯一的逃難路線,就是沿江向上遊走,穿過太平府和池州府,直至進入江西九江府境內,纔算是回到大明的統治區。而這條路線,足足有七八百里之遙,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樣的決心,捨棄一切去往數百里外的陌生地域。
進城的海漢軍在第一時間接管了城防和城中各處官署、倉庫、兵營之後,便開始在城內張貼安民告示,宣傳海漢對南京的接管措施。
海漢軍的安民宣傳,再加上逃難的不易,的確是勸退了很多本打算要離開南京的民衆。
畢竟他們所擔心的是海漢軍入城後會燒殺搶掠,將城中民衆當作罪民處置,但這樣的情況並未發生。而且海漢軍既然放走了所有的官員和守軍,沒有爲難官方人員,顯然也沒必要再對平民施加迫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