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迪文不動聲色地看着校場上的演練，在他看來，這些受訓日裔人員的戰鬥技能水平，頂多也就比入役三個月左右的海漢新兵強一些，別說跟海漢軍的作戰部隊相比了，就算是與海漢爲其他國家培訓的軍事人員橫向比較，都還有着比較明顯的差距。
當然了，類似朝鮮、安南這樣的僕從國，他們派遣到海漢留學的軍事人員所接受的培訓內容本就有所不同。他們在軍事院校所學到的所有科目，都是爲了在戰時能無縫接受海漢的指揮，成爲海漢軍的補充力量。
而執委會壓根就不信任日本人，目前也沒有將日本的武裝力量納入僕從軍的打算，所以傳授給他們的東西，自然也是有所保留。
不過只要各藩確信他們的軍事實力因此而得到巨大提升就行，他們有了這樣的認識，纔能有信心去對抗強大的幕府。
駐軍與日裔學員的操演結束之後，閱兵活動也就到此爲止了。各藩的外交官員向石迪文告辭後，意猶未盡地離開了校場。
按照預定的安排，石迪文接下來就要去看一看秋季募兵的情況了。
近期在佐世保基地報名參軍的人員，都被安排住在了專門騰出來的一處營房中，他們接下來還將經受好幾輪的篩選，纔會確定最後的入選者。
首先是體檢環節，將會刷掉那些身體過於矮小瘦弱，或是身患隱疾甚至殘疾的人員。雖然佐世保基地早就公開發布了徵兵要求，但實際上每年仍會有許多條件不達標的人寄希望於渾水摸魚。
然後是體能和力量的測試，通過幾個簡單的項目，再淘汰掉一批身體條件無法達到入伍標準的人員。
能通過這兩關之後，剩下的人將進入身份審查階段。
不過這種審查落實起來比較困難，由於各藩擔心人口流失，都不支持轄區民衆報名加入海漢軍，所以也不會向海漢提供類似身份覈實之類的協助。
所謂審查，往往也只能通過徵兵官與報名者面對面的談話，由徵兵官憑藉經驗來判斷對方所說的個人情況是否屬實。
這項篩選的效果不像前兩個環節那樣立竿見影，但有時候也能盤查出一些居心叵測的人員。
過完這三關之後，報名者才能正式被吸納爲新兵。當然這並不表示接下來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如果無法在爲期三個月的新兵訓練後通過考覈，那同樣還是會被無情地淘汰掉。
不過到新兵訓練之後才被淘汰下來的人員，倒也不見得會被遣送出基地，而是有很大的機會轉成一般歸化民，入籍後接受民政衙門的其他安排。
在天草四郎的陪同下，石迪文來到了日裔報名者所住的營區。
今天正好基地的醫務人員在爲這些報名者進行體驗，石迪文到來的時候，第一時間便拿到了剛剛出爐的統計報告。
從報告上來看，這次報名人員的身體條件相較往年也沒有明顯改善，不少人甚至連四尺八寸的身高及格線都沒達到——這個高度已經比海漢在國內及其他地區招募兵員的要求足足矮了兩寸。
按目前的統計，僅有五成左右報名者的身高合格。從統計學的角度來看，這似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目前本地青壯男子的身高情況。本地人個子這麼矮小，除了人種基因的問題，石迪文認爲這也跟成長期的生活條件有極大的關係。像天草四郎也是九州出身，他的兩個兒子天草正和天草隼，卻都是在海漢治下出生長大，如今的個頭就要比他老子高了足足一頭。
身高能長到五尺以上，且身體健康，有一定運動能力的報名者，只能佔到總人數的兩成不到。
不過石迪文可不會對這樣的情況有所同情，他要求統計這些數據的目的，也不是打算爲本地人改善生活條件。
天草四郎站在石迪文身側，輕聲請示道：“大人，如果按照您的要求嚴格執行，那今年秋季徵兵恐怕是連一百人都湊不齊了。”
石迪文道：“我們給出的待遇，比九州本地那些大名高多了，你還怕吸引不到本地人蔘軍？你看看，這裡就有好幾百人了，秋季徵兵爲期一個月，怎麼着也得有個兩三千人來報名吧？”
天草四郎應了一聲，硬着頭皮繼續說道：“大人，九州本地人其實對參軍入伍有不小的熱情，但這種百裡挑一的選法，大部分人最後都只能失望而歸……要不我們還是適當放寬一點標準，多收一些人進來，以免打擊了本地人報名入伍的積極性。”
石迪文深吸了一口氣道：“你知道我們爲什麼要對應徵者的身體條件設定門檻嗎？”
天草四郎連忙應道：“自然是爲了篩選出身體強健的兵員，以保持我軍的戰力。”
石迪文不置可否道：“還有呢？”
“還有？”天草四郎想了想，輕輕搖頭道：“屬下愚笨，還請大人指點。”
石迪文冷冷地說道：“我只說一次，你好好記住。國內的兵員素質比這裡好得多，真要徵兵肯定是國內優先，我們在這裡徵兵的目的，是爲了選出本地身體條件最好的青壯，把他們變成我國的國民。我們要選的人，在於精而不在於多，明白了嗎？”
天草四郎一開始還沒聽出這話裡的奧妙，心裡尋思這跟我說的不是一個意思嗎？但旋即他便明白了石迪文要表達的意思，臉色不禁微變。
石迪文設置入伍門檻的目的，可不是爲了在這裡替海漢軍徵募優秀的兵員，而是要以此手段，將本地身體條件最好的青壯選出來帶走。
至於挑剩下的各種歪瓜裂棗，被淘汰下來的殘次品，自然只能回到原本的生活中。
長此以往下去，條件拔尖的都被海漢以徵兵的名義薅走了，剩下的就全是沒法成材的雜草。
而西南諸藩再怎麼苦心練兵，也沒法把這些身體條件不佳的人員練成海漢軍一樣的精兵，反倒是會越來越依賴於海漢提供的支持和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