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石迪文先前造訪的福岡城類似,佐賀城也是座落在距離海岸不遠的地方。城區外圍引入附近河流,在西、北、南三面構成了護城河,雖不及福岡城那麼完善,但也算是這個區域首屈一指的大城了。
不過這座佐賀城並非由鍋島家自行修建,而是用其前任統治者龍造寺家族所建的中村城改造而來。高度有七八丈的白牆灰檐天守閣,是佐賀藩最高大的建築,五重六階的規制已經是地方大名築城的上限,再要往大了建就是逾矩了。
這鍋島光茂號稱“海漢通”,他對於海漢的瞭解程度,顯然不只是掌握官話和社交禮儀這麼簡單,竟然還在佐賀城前爲石迪文的到來準備了一個閱兵儀式。
鍋島光茂主動介紹說,他少年時跟隨老藩主造訪佐世保灣,曾有幸見識了海漢用閱兵式來迎接客人,場面讓他大受震撼。所以在他掌權之後,便決意要將這個獨特的儀式也引入佐賀藩,而石迪文便是第一位享受這種待遇的貴客。
海漢近些年在佐世保基地開辦的外籍軍官培訓班,佐賀藩一直很積極地參與其中,因而受閱人馬中毫不意外地出現了類似海漢部隊編制的火槍兵方陣,所配發的武器,乃至身上的裝具和盔甲,也全是清一色的海漢造。
近幾年從海漢銷售到日本的軍火,基本上都是通過佐世保基地分發出去,因而石迪文對於這些裝備的價格也瞭然於胸,不難看出佐賀藩在打造新軍方面的確是下了血本。
而且這些火槍兵的個頭,也要比旁邊隊列的傳統足輕農兵更爲高大,從站姿就看得出精氣神更足,顯然是從挑選兵源就下了不少工夫,這在九州地區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支精兵了。
鍋島光茂不無自豪地向石迪文介紹,這支編制五百人的火槍兵部隊是於兩年前開始組建,兵員全部是百裡挑一的勇士,二十名軍官也全都在佐世保基地接受過相關培訓,所有裝備和戰術都是比照海漢軍來打造,是佐賀藩目前戰鬥力最強的精銳部隊。
雖然這支“精銳”在石迪文眼中也就那麼回事,比起安南、朝鮮這些真正與海漢一脈相承的僕從軍還有着較大的差距,但他還是對這支部隊表示了讚賞。
“我很高興看到我國與佐賀藩的軍事合作有了良好的成果,或許我們應該商定一個時間,舉行聯合軍事演習,讓我們的部隊找到並肩作戰的感覺。”
聽到石迪文的建議,鍋島光茂臉上也不禁露出了笑意:“如果能和海漢軍一起演習,那真是佐賀藩的榮幸!但我個人更希望這支部隊能夠得到實戰的機會,在戰場上證明他們的能力!”
“好傢伙,這是比我還急了!”石迪文從這番表態中,不難聽出他的求戰之意。
在簡短的閱兵式之後,雙方進入佐賀城,開始正式的會談。
鍋島光茂在先前已經將態度表露無遺,石迪文也就不必再試探,直接進入到正題中。
“我國認爲,幕府對九州的統治已經嚴重影響了本地各藩的發展,而且已有多位大名聯繫了我國,希望能在得到我國的支持後脫離幕府統治,自行建立國家,不知鍋島大人對此有什麼看法?”鍋島光茂毫不掩飾地應道:“石大人,脫離幕府統治這種想法,我佐賀藩也是有的。如果貴國能支持我去實現這一目標,事成之後,我願贈予貴國一藩之地!”
鍋島光茂敢於做出這樣的承諾,很顯然他的目標已經不只是脫離幕府掌控而已了。只有在搶奪到更多的土地時,他纔敢於將現有的領地分出一份贈予海漢。
石迪文故意質疑道:“以佐賀藩目前的軍事實力,真的能支撐得起鍋島大人的野心嗎?據我所知,佐賀藩的兵力也僅有三千上下,其中還有不少是農兵編制,這點兵力跟幕府開戰,就算能贏,也佔不了多少地方吧?”
鍋島光茂倒是信心滿滿:“石大人,剛纔您在城外所見的火槍兵方陣,到戰時士兵全部提升爲軍官,軍官則提升爲將領,招募青壯便可擴展爲十倍乃至百倍的軍隊,如何不能與幕府一戰?”
“當然了,這也必須得到貴國的支持,向我佐賀藩提供足夠多的武器裝備才行。”
石迪文心道,年輕人還是經驗太少,真以爲職業軍隊的戰力是臨時徵募的農兵能比的,要是按照他的理念去完成戰時擴軍,戰鬥力起碼要下滑好幾檔,甚至會變成一盤散沙。
武器裝備固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在戰場上使用它們的人。鍋島光茂的野心雖然不小,但很顯然還欠缺相關的軍事知識。如果他也去佐世保基地進修幾個月,大概就不會說出如此粗淺的設想了。
如果作爲統帥的鍋島光茂抱着這樣的心態去對陣幕府,那隻怕會敗得很慘。
石迪文的目標雖然是讓交戰雙方在內戰中互相消耗,但也不希望佐賀藩在踏入戰場後直接送菜,那樣勢必會影響九州各藩的信心。
石迪文決定還是要提點一下對方,免得年輕人得意忘形,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
“鍋島大人,先不論你所說的方案是否可行,但你要知道,幕府的常備軍就有上萬,戰事可調動的部隊可能接近十萬,你能想到的辦法,幕府也能想到,而且幕府治下有更多的人口,擁有更多的戰爭資源,開戰之後如果進行得不順利,佐賀藩能支撐多久?”
“還有,從佐賀藩進攻本州,就需要渡海投送兵力。鍋島大人,你的水軍艦隊準備好了嗎?有沒有足夠多的戰船來投入戰鬥,維持從九州到本州的海上補給線?”
石迪文隨便提了幾個問題,就讓鍋島光茂背上冷汗直冒。他對於自家的軍事實力信心十足,但對戰爭的認識卻還是門外漢的水平,經由石迪文這麼一番提點,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其實還有很多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