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崖城官府在崖州大部分地區的影響力已經日漸式微,但執委會也並不打算近期就完全接管官府的職能,大明官府這層皮的存在對於穿越集團的發展還能起到一定的正面作用,未來一段時期內不但要維持其存在,還要設法利用崖城官府來增加穿越集團在瓊州島上的影響力。
當然,執委會的這種策略也不乏試驗性質,畢竟要如何在瓊州島上與大明官府共存,尚且沒有相關的經驗事例可以借鑑,大家都是在摸着石頭過河。就目前的發展形勢來看,逐步架空地方官府的方式似乎可行性還比較強,這基本是在最大限度上保證了周邊環境的穩定,讓穿越集團得以快速地充實自身的實力。而這個架空的度也很重要,多了難免激起大明官員的仇視和反抗,發生不必要的衝突,而少了則會讓執委會的政策在地區範圍內無法得到貫徹執行,影響發展大計。
施耐德在崖州待了兩天,基本敲定了土地歸屬權的大部分問題。章青等崖州官員雖然未必會對執委會的咄咄逼人感到心服口服,但處在當下的環境之中,他們最好的選擇也只能是配合。
如今崖州上上下下都知道海漢人的轄區內生活太平,收入又高,而且不受官府的壓榨,遷往勝利港地區生活的民衆已經不再像最初的時候,只有一些破產無依的人,自從勝利港這邊搞了週年慶之後,已經開始出現了一些有田有產的崖城居民試圖到勝利港附近圈地置業的情況。
這個風潮的發起者真要說來,又得記在羅升東頭上。第一批在勝利港置業的崖城權貴人物,基本都是由羅升東拉來的。當這些人去過勝利港,實地看過當地的生活環境之後,很快就打消了心中的疑慮——勝利港無論是生活環境、社會治安還是物資供給水平,都已經遠遠超過了崖城。
當然選擇繼續留在崖城生活的人也不在少數,畢竟勝利港出產的物資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對崖城的輸送,甚至定期還會有來自安南的船隻送來一船一船的優質煤炭和稻米,一部分生活必需品的價格比起過去都有了明顯的降低。但在他們享受這種便利生活的同時,也必須要面對本地可僱傭勞動力日漸減少所帶來的種種不便。
隨着三亞新城區的開發,穿越集團這邊對於勞動力的需求量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僅僅是各種基建工程所需的勞動力,就達數千人之多。由於海漢人給的報酬高,務工期間還能管吃管住,來到新城開發區打工的大明民衆越來越多,其中不少人在抵達勝利港接受了短期的洗腦式宣傳之後,便決定了要加入歸化民籍,以求得到更好的工作待遇。
當然民政部門也並沒有把歸化民籍貫與大明國民的身份分割對立起來處理,對普通民衆的宣傳口徑依然是他們將繼續保有大明國民的身份——只是管理他們的部門不再是大明的地方官府,而是海漢人組成的最高執委會。
普通民衆對於在崖州究竟誰了說算這種事也並不會特別上心,他們所關心的內容基本都脫離不了衣食住行這類生存所需,只要海漢執委會能提供給他們更好的生活環境,他們當中的絕大部分人其實都不會在意今後自己的戶籍是在崖城還是在勝利港。
在大陸方向,成功擊退了多路流寇圍攻,並且在戰鬥中擊斃官府通緝多年的匪首廖大鼻,這樣的戰績讓李家莊在很短時間內就成爲了整個廣東民間的熱門話題。有不少大戶人家都託了各種關係找李家打聽,是什麼樣的力量能夠讓他們擊退了數千流寇的圍攻,李家也趁着這個勢頭,給剛剛開業不久的“金盾保安”作了一次極好的宣傳活動。
唯一比較遺憾的是,匪首廖大鼻的屍首被送到廣州官府之後,雖然認屍領賞都比較順利,但卻沒能得到頭面人物的嘉獎。不過想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李家之前就與廣東官場一把手李逢節鬧翻了臉,人家沒主動找“福瑞豐”的麻煩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但出了李家莊的這樁事情之後,省內各地民間自行組織民團的風潮一下子就爆發了。但凡類似李家莊這樣的宗族聚居村寨,都紛紛開始組織護莊護寨的地方武裝,而這些自發性的組織毫無例外地將效仿的對象定爲了戰績顯赫的李家莊民團,紛紛派人到李家莊拜訪,希望能夠獲得一些技術性的指導。
李家自然不敢把這個事全攬下來,而是主動找到駐廣辦的軍代表商議。在經過了執委會的認同之後,駐廣辦決定以李家莊爲模本,先在廣州城周邊地區幫助建立起一批使用海漢軍事編制的民團組織。
爲了便於操作,規避風險,有幸成爲海漢軍方扶助對象的這些地方的後臺老闆也必須與海漢有一定的貿易往來紀錄才行,部分本身就具有“瓊聯發”股東身份的老闆可以直接選派受訓人員,到勝利港接受三個月至半年不等的軍事培訓。
雖說這些挑出來接受培訓的人員要嘛是家族子弟,要嘛是忠心的下人,想要通過洗腦讓這些徹底導向海漢的難度較大,但軍方仍然決定接受這些學員。軍方並不指望這些受訓人員回去之後能把各種地方民團全都變成了海漢協從軍,但至少能讓他們在受訓期間樹立“海漢不可戰勝”這樣的概念,在今後海漢勢力攻略大陸的時候,這些民間武裝不至於跳出來變成海漢大軍的絆腳石。
當然了,武器的出口也是軍方這個大型培訓計劃的一部分,特別是火繩槍和小口徑鑄鐵火炮這樣的產品,非常適合民間武裝使用,而購買方對彈藥的依賴性也能讓軍方今後能夠更好地管控這些大明境內的民間武裝勢力。
六月十七日,排水量達到500噸的“探險級”戰船首船“探險號”在勝利港船廠碼頭下水,開始進入最後的舾裝階段。這艘三桅帆船的船體基本可以視作“探索級”戰船的放大型號,同時也繼續採用了中西結合的“海漢式風帆”。這艘長度達五十米的戰船上將會裝配共計十四門12磅艦炮,以及首尾各一門的18磅長身管炮。額定的船員共一百六十八人,其中作戰人員一百二十人,船員、水手及其他船上工作人員四十八人。在完成舾裝正式入列之後,“探險號”戰船將在至少一年的時間內充當海漢民團海軍部隊的旗艦,直到下一艘排水量更大,作戰功能更爲齊全的新型號戰船下水爲止。
不過至少在年內,海軍和造船廠都沒有繼續建造更大型的作戰艦船計劃。這一方面是因爲戰船的造價實在太高昂,“探險級”戰船幾乎已經是目前海軍預算所能承擔的極限了,沒有更多的開發建造費用來完成下一步的改進。另一方也是因爲海軍自身的維持費用就相當高,按海軍的計劃,年內至少要完成兩艘“探險級”和八艘“探索級”戰船的入列,組成第一支真正意義上的作戰艦隊,這就意味着海軍的編制至少要在千人以上,僅靠財政撥款要支撐這麼一支規模的艦隊難度相當大。
說到底其實就是沒錢,跟陸軍相比,海軍沒有太多外來的油水可以用來補貼軍費。截止目前的作戰,海軍的主要作用依然是承擔運送陸軍部隊,這就導致事後的軍費結算當中,海軍能夠從中分到的份額極爲有限。
當然如果真要讓海軍拉出去跟人在海上對打,那又的確不太實際。截止目前在水面進行的作戰幾乎都能在實力上碾壓對手,並沒有太大的難度,但如果真正需要面對“十八芝”、許心素或是西方國家殖民公司的武裝船隊,那海軍的這點實力的確還差得遠,軍委也絕對不會冒着被人一鍋端的風險把海軍派出去正面對敵。
但如果消耗軍費白白養着這支軍隊,軍委又會心有不甘,因此從廣東返回之後,王湯姆和軍方的幾個高層便開始籌劃着要爲海軍找個新對手練兵。
北邊的“十八芝”是肯定幹不過的,軍委首先就排除了這個目標。而周邊地區剩下可供選擇的目標就所剩無幾了——要嘛跨越整個南海去東邊的菲律賓羣島找西班牙人的麻煩,要嘛南下找老對手安南阮朝繼續過招。
在這樣的候選答案中,軍委的選擇應該說並不會感到困難。南越的水上實力在一月的時候就已經被證實了不堪一擊,襲擊南越沿海地區應該是一個風險比較小的作戰方案。不過軍方興沖沖地把這個計劃通過電報發往塗山半島,與北越朝廷進行協調,希望他們能夠出兵配合作戰,對方卻赫然拒絕了這個計劃。
北越理由相當現實,就是兩個字——沒錢。一月那場大戰之後,欠下海漢一屁股軍費無法償還的北越朝廷只能選擇了分期付款,並且以移民人口折算費用的還款方式。雖說截止六月,北越方面已經基本還清了上次作戰所拖欠的費用,但其國內的經濟難免也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影響。鄭氏名下的商行有一段時期甚至不得不以稻米爲交換手段,代替了金銀向海漢求購精鹽、武器等貨物。
北越朝廷裡也並非是蠢貨當政,他們很清楚如果每次作戰都需要請海漢人出兵相助,那麼內戰繼續下去的最大受益者其實並非北越,而是這些樂於充當僱傭軍的海漢人。如果現在又要掏出十幾二十萬兩銀子僱海漢人征討南越叛軍,那下半年升龍府的達官權貴們也不用過日子了。
最可行的辦法,莫過於北越通過購買海漢武器,接受海漢式的軍事訓練,得到一支隸屬於升龍府的部隊,然後由這支部隊去征討南方的阮氏叛軍,統一國土。但這個計劃有兩大弊端是北越高層們無法忽視的,一是高昂的成軍費用,二是漫長的成軍時間。
北越以往打仗極爲簡單,少量的專業部隊裹挾着臨時徵調的農兵,也不需經過太多複雜的訓練,發了武器就直接拉上戰場開幹,打贏了適當從戰利品中拿些好處出來發放,打輸了那大家就自認倒黴,也不會有什麼戰後撫卹之類的玩意兒。但自從跟海漢合作以來,這種作戰概念慢慢就改變了,軍官們認爲沒有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的農兵完全不堪用,而正規部隊的士兵也都認爲應該像海漢人那樣,在受傷或者戰死的情況下發放優厚的撫卹金,纔能有效地保障部隊的戰鬥力。
這當然都是拜塗山訓練營的海漢式教育所致,按照海漢人的成軍標準,北越每訓練一名火槍兵就需要大約二十兩銀子的前期費用,這其中包括了購買單兵成套武器裝備的十二兩銀子,訓練期間軍餉三兩銀子,以及付給塗山訓練營的五兩訓練費用——雖說海漢人打的是免費軍訓的幌子,但免費的只是學費而已,要使用訓練營的各種器械,以及在訓練期間消耗的各種物資,那還是得收取一定的費用。
訓練一個配備了炮兵連的加強營,北越朝廷至少要掏出不低於三萬兩銀子,這個費用相比安南以前的軍費標準堪稱天價。而且仔細盤算一下其中的軍費就可以發現,這三萬兩銀子中差不多有兩萬五千兩最終都是以各種名義進了海漢人的口袋。而按照北越軍方自己的估算,如果要在戰場上獲得一邊倒的優勢,較爲順利地完成對南越叛軍的討伐,至少需要十個加強營,大約萬人出頭的新軍才行。而現在升龍府就算再一次地砸鍋賣鐵,要在短時間內湊出這筆錢也不太容易了。
因此在升龍府也出現了兩種完全相反的看法,一種是認爲應該依靠自己的軍事力量來完成統一大業,哪怕費用多一些,時間長一些也是值得的,畢竟這支軍隊最後是北越朝廷自己的財富。而另一種看法則認爲與其將這麼多的銀子變相交給海漢人,倒不如直接出錢僱他們把南越軍滅掉,至少在時間上會節省不少。屆時安南南北統一,民間的稅賦增加一倍,再來建設軍隊所面臨的軍費壓力就會小得多了。
當海漢人的主動出戰邀請遞交到升龍府這邊,就引起了雙方的劇烈爭論,有人認爲應該趁着這個機會,召集在橫山爭江一線的作戰部隊一鼓作氣南下掃平叛軍,有了前次的作戰經驗在先,海漢民團的戰鬥力無可置疑,必定能夠一路平推過去。但更多的人認爲海漢人未必有這種好心,他們提出的邀戰恐怕並不是爲了幫助北越完成統一,而是別有目的——持有這種看法的人甚至包括了北越防線最高指揮官鄭柏和與海漢人有過多次接觸的小王爺鄭柞在內。
這一派意見認爲,海漢人極有可能爲了長期向北越輸出武器,不會真心實意地幫助北越在短期內完成南北統一,他們之所以這次會主動提前對南越發動進攻,有可能只是爲了在練兵的同時從北越手中撈一筆外快而已——這幾乎就已經命中了實情。
在反對聲音居多的情況下,最終北越方面選擇了拒絕海漢的這次提議。當然北越也沒有把話說得太死——要打也行,但軍費需要雙方再議,總之是不能照着前次的那種標準來了。
勝利港這邊倒是完全沒有料想到這樣的結果,執委會甚至提前就已經通過了出兵的決議,因爲大夥兒都認爲這樣的作戰既能練兵又能賺錢,風險還比較小,實在沒有反對的理由。但衆人接到塗山訓練營發來的回覆之後都是大眼瞪小眼,對於北越這種超乎預料的反應有些始料不及。良久顏楚傑才道:“還真不能把這些猴子當傻子看了,居然能看穿我們的目的!”
“看穿了也沒用,他們最終還是得依靠我們才行,只是時間問題而已。”陶東來對於北越方面的反應顯得較爲淡定一點:“我覺得有一件事他們恐怕並沒有意識到,或者說認識得還不夠深刻。”
“什麼事?”顏楚傑隨口追問道。
“北越人拒絕我們的提議,無非是覺得我們要的費用太高,打算慢慢訓練自己的部隊,去完成對南方的討伐。不過他們大概忘了,要想練出一支可用的新式軍隊,單單隻靠他們自己可是不夠的。”陶東來頓了頓,眼神轉向了白克思道:“我看必要的時候,可以掐一掐他們的脖子,讓他們想明白這件事到底是誰說了算。”
白克思心領神會地接道:“正好這段時間要給錢天敦那支部隊趕工造新槍,我看火繩槍的生產線可以先停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