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你最近有什麼事情嗎?”周樹人剛走進學校,就聽到了麥克米蘭醫生的熱情的叫喊聲。他擡起頭,就看到,麥克米蘭醫生正從倉庫那邊快步走來。
“麥克米蘭先生,有什麼事情嗎?”周樹人站住了。
“啊,我們前幾天不是剛剛記錄了可以用於治療流感的白色老虎藥水的製取方法嗎?這幾天杭州城裡面出現了不少的流感病例。我覺得,這正可以試驗一下,這些藥物對於流感的效果。嗯,周,我們可以爲杭州的病人提供這種白色老虎藥水,以及其他的藥物,將他們分組統計,進行對比實驗。這樣也許就能在一定的程度上證明這些藥物是否對流感病毒有效了。可惜的是,這種藥水有着特殊的氣味和味道,這時的我們很難進行雙盲對比實驗。”麥克米蘭醫生回答說,“總之,我需要一些中國人幫我去找到更多的願意到我們的醫院來接受治療的流感病人,越多越好。你現在有空嗎?”
“啊,”周樹人沉默了一下,然後回答說:“我現在正在忙着安排那些新同志的基礎知識學習。不過,如果這個事情非常緊急的話,我也可以暫時將這些事情交給其他人來負責……”
大約是從周樹人的聲音裡聽出了不情願的味道。麥克米蘭醫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對周樹人說:“周,我感覺你對於關係到中國傳統醫學的東西很是牴觸。我想,你是不是覺得這些本來都是中國的財富,如今卻有可能被我這樣一個外國佬弄到外國去了?周,我覺得你也許應該換一個角度想一想。嗯,你知道,科學是沒有國界的。而且,讓中國的傳統醫學向現代醫學靠攏,這對於中國醫學的進步也是大有作用的,而且,科學和傳統的相互滲透也能讓新的知識新的思想漸漸地深入到人民的精神當中去。所以,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雖然中國的藥物變成世界的藥物好像是我們拿走了中國的東西,但是從長遠上來說……”
“啊,麥克米蘭先生,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周樹人辯解說,他倒也不是在呼這寫中國秘方被西方人弄走了。老實說,在還沒有完全進入商業化社會之前,中國人對這類的知識的保密意識是相當的差的。加上自從1840年以來,西方對中國的全面的優勢越來越明顯,所以,中國人普遍在面對西方的時候缺乏自信。所以,當有什麼東西被西方人看上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不是保護知識產權,而往往是“我居然也有能入得了西方人的眼的東西”的誠惶誠恐。
“那你是覺得我們用那些病人實驗白色老虎藥水不合乎規矩?”麥克米蘭醫生說,“周,老實說,這在規矩上的確是不完美。依照規矩,對於參加實驗的人,我們應該提供免費的醫療,並且爲他們提供誤工補貼,風險補貼什麼的。不過,周,你也知道,首先這種白色老虎藥水——活見鬼,你們中國人總是會取出一些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名字——這種白色老虎藥水在你們的國家已經用了幾千年了,雖然療效方面如何,我們還不太拿得準,但是,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加上我們的資金也相當有限,想要這樣做,在財力上壓力很大。周,你也知道,我們現在要用錢的地方很多。”
周樹人自然知道,對於光復會來說,現在錢有多重要了。雖然如今找到了海外的金主,比起以前,資金要寬裕了不少。但是,有句老話說得好,蛇有多粗,洞就有多大。以前的時候,光復會無非就是聯繫幾個都看滿清不順眼的革命志士,然後想辦法弄幾個炸彈,盤算着搞搞刺殺活動什麼的。而如今,在認真的學習過了西方各國的革命史,尤其是英國、美國和法國的革命史之後,光復會的傢伙們也明白了,革命可不是光靠刺殺幾個滿清官員就可以勝利的,革命必須有自己的軍事力量。而要有自己的軍事力量,要麼自己建立軍隊,要麼就要在國家原有的軍隊中有很大的影響力,能吸引他們倒戈加入革命。
光復會如今是雙管齊下,一方面送人到國外去接受培訓,以準備將來起義後建立軍隊所必須的軍官,另一方面就是加強對新軍的滲透,尤其是浙江和江蘇的新軍。而這樣一來,花銷自然就很大了。因此,如今光復會的上層,有時候甚至會覺得簡直比得到資助之前還要缺錢。
“我明白,其實我在乎的不是這些。我只是更想參與那些直接和革命的準備有關的工作。”周樹人解釋說。
“哦,是這樣呀。”麥克米蘭醫生笑了,“周,你應該明白,我們現在做的事情也是革命的一部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我聽說你以前在日本學醫的時候,曾經發過這樣的一個感慨,說是:‘凡是愚弱的國民,無論其體格多麼強健,也不過只能充當毫無意義的示衆的材料和看客而已。’所以你當時覺得最重要的是療救他們的精神,對吧?其實很多年前,歐洲人也一樣麻木而愚昧,在教權和皇權的雙重壓力下瑟瑟發抖。但是有兩樣東西最終改變了他們的精神,那就是科學和文藝。如果沒有哥白尼、達爾文等科學家的發現,西方世界的矇昧歷史也許要比現在長得多。所以,爲科學努力,本身就是革命,而且是一切革命的基礎所在。如果沒有這個,即使軍事上勝利,推翻了滿清,但是建立起來的也很可能只是一個沒辮子的滿清王朝而已。”
聽了這些話,周樹人又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向麥克米蘭醫生點了點頭,說:“麥克米蘭先生,多謝您對我的教導。我願意參與這件事情。”
……
老實說,在那個時代,流感還真沒被中國人太當一回事。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無非就是全身痠痛無力,加上流鼻涕,打噴嚏,咳嗽什麼的,一般有個七八天,自己也就好的差不多了。當然,因爲流感,然後轉發成肺炎,然後各種治療無效,最後病死了的每年也不少。尤其是老人和孩子。不過,在那個人均壽命才三十多點的時代,每年病死一點人,實在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的。再加上因爲這種情況而死掉的人中間大多又都是窮人,這就越發的引不起人們的關注了,因爲窮鬼死了,有誰會在乎呢?尤其是死掉的很多都是老人,對於窮人來說,老人死掉了,雖然是悲傷的事情,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對於被來就負擔沉重的窮人來說,也未必不是好事。當然,孩子還是非常重要的。將一個孩子養大要花很多的錢和精力,如果一個孩子死掉了,那就意味着這麼多的錢和精力全都白花了。這樣的損失對於任何一個家庭都是難於承受的,尤其是對於那些缺錢的家庭來說,更是如此。
所以當救恩醫院開始免費提供白虎湯用於治療流感,並採取了直接送藥入貧民區的手段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接受治療的人還真不少。不過,很快這種情況就改變了,因爲一些謠言開始在貧民窟裡傳播。
這些謠言主要是針對救恩醫院在救治病人的時候的一些不同於其他醫生的做法的。救恩醫院的人會詳細的記錄病人的各種情況,出生的年月日呀,身高體重呀,測量記錄體溫呀,抽取血液以便化驗呀什麼的。而這些做法很快就被傳成是用來作法收魂魄的準備工作,以至於後來甚至發生了針對救恩醫院的醫生的暴力行爲。
出了這樣的事情,依照正常程序,麥克米蘭醫生自然可以找到滿清官府,要求滿清官府打擊那些宣傳謠言,攻擊救恩醫院的醫生的歹徒。但是,麥克米蘭醫生卻並沒有這樣做的打算,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他壓根信不過滿清政府。首先,這個政府的控制力極其低下,即使他們願意全力配合,也不見得就能把事情辦好。而且,滿清政府對於洋人也充滿了痛恨。雖然他們不敢惹洋人,但是消極怠工什麼的還是會的。想想吧,一羣本來就能力低下的傢伙,再玩起消極怠工,甚至暗中搗亂,那個效果會是什麼樣子。
不過麥克米蘭醫生還是有辦法的,那就是利用杭州本地的黑社會組織。人類天然的是秩序動物,如果政府無法提供秩序,那麼自然就會有另外的秩序產生,這就是基於江湖幫會的地下秩序。
一直以來,革命黨什麼的和各地的幫會的來往都很密切,他們的很多活動,也是藉助於幫會組織來推行的。這一點在興中會方面更爲明顯,他們的重要人物,幾乎都與幫會有着密切的聯繫,有些人甚至直接就是幫會首領。
相形之下,光復會和幫會之間的聯繫到是更少一些,他們的首領大多都是士紳出身,本能的有些瞧不起那些下九流。但是他們自己又除了幾個革命志士之外,什麼都沒有。所以在原本的歷史上光復會的革命更多的只是一些個人的暗殺什麼的,根本就不成氣候。甚至於等到革命“成功後”,作爲地頭蛇的光復會,居然在自己的老家也沒取得什麼地盤。相反倒是被興中會的人,在幫會和上海買辦的支持下,拿到了大頭。不過,興中會也不是和幫會全無聯繫,利用他們和幫會搭上線並不是困難的事情。至於搭上線之後,麥克米蘭醫生有的是用來說服他們幫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