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三年的春天到了末端,南方的天氣漸漸轉暖。
四月十日的南寧總算下了一場讓人感到滿意的春雨,細細綿綿,不冰不涼。
一列從湖南而來的火車緩緩的開進了南寧車站,站臺上熙熙攘攘一大片人羣,冒着紛紛雨水走來走去。列車中間雅座車廂上走下了三個穿着打扮考究的人,提着上等皮質的行李箱,好整以暇先脫掉了外套掛在胳膊上,然後穿過人羣向車站外面走去。
還沒離開站臺,幾個早在出口處等候多時的人匆匆忙忙迎了上來。爲人雖然是一身便裝,可是腳上穿着軍用長筒皮靴,整個人身上也散發着軍人的氣質。
他來到那三個剛下火車的客人面前,恭恭的問道:“請問是北京來的朱大人嗎?”
對方有些疑惑,立刻反問了道:“你是”
“在下廣西督軍府副官陳樹勳,特奉陸大帥之令前來恭候朱大人大駕光臨。”
“原來是陳副官。說來真奇怪,我此番行程並沒有提前通知廣西方面,陸大帥怎麼會知道我乘車的日期呢?”這位朱大人疑惑不解的問道。
“呵呵,實不相瞞,大總統雖然沒有提前派下消息,不過陸大帥的少公子現今在國府任職,碰巧聽說了一些消息,所以特意提前發來電報,以免讓我們有失禮數。”陳樹勳帶着熱情的笑容說了道。
“原來如此,哈哈,陸大帥真是有心了。”朱大人十分舒服的笑道。
此人名叫朱文祖,是新華門總統府秘書處的參議官,大半個月前由袁世凱親自指認南下廣西,負責與陸榮廷商談一件秘密之事。陸榮廷並不是心甘情願向袁世凱俯首稱臣,他一心只想在在南方獨霸一方,不過他和他的幕僚立刻意識到這次袁世凱來找自己的目的,十之正是爲了廣東國民共進會的原因。
雖然粵桂戰爭讓陸榮廷賠了夫人又折兵,可正因爲如此,他才難以嚥下這口氣。這次既然有機會奪回損失,理所當然要試上一試。辦得好,自然是皆大歡喜,辦不好,也能把責任推到北洋政府身上。
陳樹勳與朱文祖客套寒暄了一陣,又派人接過了朱文祖等人的行禮,一起出了火車站。早有馬車等候在外面,上了馬車之後便徑直往督軍府去了。
來到督軍府,陸榮廷早已設好宴席爲朱文祖等人接塵。
宴席上陸榮廷閉口不談公事,一個勁兒的與朱文祖談笑風生、推杯置盞。
飯後,陸榮廷還特意準備了兩包上好的雲土送給朱文祖,只把朱文祖哄的合不攏嘴。
下午休息了一陣,到了晚宴開始之前,陸榮廷才單獨邀請朱文祖到書房一見。
朱文祖也不跟陸榮廷拐彎抹角,直接把袁世凱的意思轉達給了陸榮廷。
“這麼說,大總統是派朱大人來試我的口風嘍?”聽完了朱文祖的話,陸榮廷不冷不熱的笑了起來,慢條斯理的反問了道。
“陸大帥誤會了,大總統對陸大帥信任有加,有必要來試陸大帥的口風嗎?關於這次修訂《中華民國約法》,原本是程序上的事情,所有程序都合法合情,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在下這次前來,無非是提前告知陸大帥一聲,讓陸大帥有一個瞭解罷了。”朱文祖笑呵呵的說道。
“不管總統制還是內閣制,我不過是一介山野武夫,政治的事還是交給政治家們去處理就好,用不着我去多評頭論足。”陸榮廷十分平靜的說道,臉上故意露出一副索然無味的神態,對朱文祖的這番話一點也不感興趣。
“陸大帥實在是過謙了。不過這《中華民國約法》正式生效之後,對各省的政治局面也將有新的規定。大總統知道南方偏遠,擔心不利於正式的《中華民國約法》施行,所以還委託在下特意來向陸大帥解釋一番。”朱文祖馬上順着話題說道。
“哦?是嗎?”陸榮廷聽到這裡,忍不住在心裡有些樂滋滋的感覺,他知道在袁世凱眼裡,南方最大的合作伙伴莫過於自己。這正是他的價值所在。
“如今前清退位已過三載,但國內各省的局勢仍然複雜混亂,實不利於國家政策的施行和百姓安居樂業的規範。既然正式大總統已經誕生,必然要以嶄新的局面來鞏固國家根基。在新約法中不僅規定重新測繪各省疆界,歸納各省行政單位,更重要的是建立統一的省府,方便中央下達的發令的執行。”朱文祖帶着深意的笑容說完了這番話。
陸榮廷挑了挑眉毛,眼前豁然一亮,這纔是自己最想聽的話。不用多猜,袁世凱的意思就是在告訴他,是時候奪回了灕江以北的失地,把桂林、百色、柳州等地收歸己有了。自從粵桂戰爭結束之後,他心頭最大的一塊缺病就是江北的地盤,好端端的廣西省竟然被一分爲二,真是奇恥大辱。
他快速的問道:“大總統有這份良苦用心,我們省府督軍必然全心全意的支持,不過大總統具體可有什麼計劃嗎?”
朱文祖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說道:“大總統必然是下定了決心來辦這件事,至於桂林留守府方面,預計正式《中華民國約法》頒佈之後,一個月之內就會請留守府諸位北上,升任國府要員。到時候還得看陸大帥有沒有收復桂林的魄力了。”
陸榮廷冷笑了兩聲,追問道:”魄力我自然有,但是大總統似乎也太保守了一些。把劉谷香和劉震寰升到了北京去,二人肯去就罷了,若二人不肯去,那大總統的話豈不是不值了嗎?”他故意用這番話來向朱文祖討價還價,袁世凱無非是想利用自己來剪掉廣東的羽翼,可什麼都不付出而坐享其成,這話就說不過去了。
當年粵桂戰爭,北洋政府了會派兵協助,結果戰爭結束之後北洋軍才姍姍來遲。這件事已經讓他這個廣西督軍吃了大虧,沒道理還要再重蹈覆轍。
朱文祖好整以暇的說道:“陸大帥放心,若劉震寰和劉谷香不肯北上,那就是公然違抗《中華民國約法》的規定,也是蔑視國府威嚴的叛逆。到時候大總統必然力挺陸大帥捍衛《約法》,十五天之內資助陸大帥一百萬的討逆經費,另外湖南方面也會積極配合響應。”
陸榮廷蔑然一笑,說道:“討逆費是要得的,至於湖南方面的積極配合哼哼,我怕也不過如此罷了。”
朱文祖馬上嚴肅起來,信誓旦旦的說道:“陸大帥,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大總統在我臨行之前已然做出承諾,這次是下定千般萬般的決心,一定要整治好這項國務,新《約法》的推行在南方就從廣西伊始。”
聽到這裡,陸榮廷總算多了幾分信心,他知道袁世凱不是蠢人,如果讓吳紹霆的廣東勢力就這麼壯大了起來,到頭來大家都不會好過。
“大總統有這等決心,榮廷必然敢效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