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初夏的高溫統治着城市,由於高層樓房越來越多,“熱島”效應使氣溫更高,今天是星期天,雖然氣溫很高,但是街上的行人卻很多,尤其是公共休閒場所,那裡的遊客摩肩接踵。
這裡是上海,中國最大的城市,也是中國經濟最發達的城市,緊挨着長江和東海,地理上的先天優勢使這座城市具有無與倫比的經濟魅力,其它的城市是比不了的。
正是由於經濟發達,上海的市民可以享受最時髦的休閒方式,遊覽公園已經顯得有些落伍了,電影院的消費過於單調化了一些,傳統戲劇漸趨沒落,倒是糅合了中西方特點的大雜燴代表着現在的潮流,“新世界”、“大世界”、“大觀園”、“小觀園”爲代表的一批東西方娛樂大雜燴迅速崛起,現在,去了上海,不逛這些地方,那就不算是到了上海。
也正由於這些遊覽去處是老少咸宜的地方,因此非常熱鬧,每到法定節假日,這些地方總是熙熙攘攘,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
今天是星期天,正是“大世界”生意興隆的日子,上午九點鐘,已是遊人如織,今天這裡有遠東共和國的馬戲團表演,門票昨天就已銷售一空,所以,今天的馬戲團表演售票處已掛起了“售罄”的牌子,基本上沒人在那裡排隊,只有一個人除外,但是那人顯然不是來買票的,站在售票窗前,那人正在向眼前的大街上東張西望,大熱的天,兩隻手揣在兜裡,也不嫌熱。
這個正站在售票窗前的中年漢子是個混混兒,在江湖上那也是有諢號的,叫作“疤臉”,因爲他的左邊臉上有一道很長的傷疤,這不是普通的刀傷,而是槍傷,當年,“疤臉”是國防軍的一名士兵,跟隨部隊平息西南地區土司武裝叛亂的時候在戰場上捱了一槍,那顆子彈在他左邊臉上拉出一道血溝,從那之後,這“疤臉”的諢號就逐漸叫響了,服役三年之後,“疤臉”戴着勳章光榮退役,領了筆退役金回到蘇北老家,跟着一幫鄉黨整天東遊西逛,遊手好閒,不到半年,退役金全部花光,還欠了一屁股債,他又不願意老老實實在家務農,等父母雙親撒手人寰之後,索性賣了那幾畝薄田,跟着鄉黨到上海闖世界,並加入了青幫,1935年,當局發動聲勢浩大的掃黑行動,蘇南、蘇北青幫遭到沉重一擊,幾個首腦人物不是被擊斃就是鋃鐺入獄,“疤臉”運氣好,沒被捉進去吃牢飯,在蘭芳避了兩年風頭之後又回到了上海,繼續幹他的老本行,“賣火腿”,就是當皮條客,“賣火腿”據說是從美國俚語中得到的啓發,“火腿”專指依靠出賣色相爲生的白種女人,“疤臉”就爲這些女人拉客,並替她們解決“麻煩”,“疤臉”的服務對象都是白俄女人。
現在是白天,正是“火腿”們休息的時間,按說“疤臉”是不必工作的,但是問題在於,除了“賣火腿”之外,他還有一份兼差,就是給人跑腿,拿人錢財,就要給人辦事,所以,按照僱主的要求,“疤臉”從上午八點鐘起就等在這裡,一直等到現在。
終於,到了九點半鐘,一輛出租汽車駛到售票窗前,一名坐在後排座椅上的西方人從車窗裡探出腦袋,衝着站在售票窗前的“疤臉”打了個呼哨,“疤臉”急忙靠了過去。
“先生,要馬戲團的票麼?通場票,今天隨時都可以看。遠東馬戲團,女演員演到最後,那是要光着屁股的。”
“疤臉”走到車窗邊,從兜裡摸出一張馬戲團的門票。
“你有多少票?”西方人用生硬的中國話問了一句。
“你要多少有多少。我這裡至少還有二十張票,每張二十塊錢。”
“疤臉”立刻眉開眼笑起來,從兜裡又摸出一個荷包,衝着車裡的人晃了晃。
“我全買下。”
西方人拿出錢,遞了出去,“疤臉”接過錢,笑得更開心了,索性將荷包整個扔了過去。
“這個荷包送給您了,您走好。”
車裡的西方人點了點頭,收起荷包,看也沒看,吩咐汽車司機啓動汽車,離開了“大世界”,向四川北路駛去。
這輛出租汽車飛馳而去,五分鐘後在黃浦江邊的一家豪華飯店前停下,坐在車裡的那名西方人下了車,將車錢從車窗遞給司機,說了一句“不用找錢”,然後轉身走進飯店大廳,在前臺詢問了服務生幾句之後,接過一封從瑞士拍來的電報,便匆匆走進電梯,乘電梯上了九樓,在一間客房前停下,用鑰匙打開房門,走進客房,隨即將房門關緊,並在門外掛了面“請勿打攪”的小牌。
走進客房之後,這名西方人就急匆匆的從西裝口袋裡摸出那隻“疤臉”賣給他的荷包,將裡頭的那些票全部倒了出來,然後仔細的將那隻已經空了的荷包捏來捏去,最終停下動作,走到牀頭櫃前,拉開抽屜,拿出一把小剪刀,將荷包剪成兩半,直到這時,這隻荷包的秘密纔算正式揭曉,原來這是一隻夾層荷包,由兩層很薄的布製造,在夾層裡藏着兩張摺疊起來的圖紙。
西方人匆匆將其中一張圖紙小心翼翼的展開,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幅結構圖,如果是普通人,肯定看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的結構圖,但是這個西方人卻一眼認了出來,這是一個核反應堆的結構草圖,畫得很潦草,顯然是倉促完成,而且畫圖的人肯定非常緊張,連幾個細節都畫錯了。
“原來中國人真的在進行原子能研究。”
西方人在心裡驚訝了一下,不過也僅僅只是驚訝了一下而已,對此,他早已有心理準備,實際上,他此行的唯一任務就是弄明白這個秘密,這個中國的原子能研究計劃的秘密,這個行動,代號“詹姆士”。
這個西方人確實不是普通人,他其實是一名間諜,而且像所有的國際間諜一樣,他也擁有一系列的假身份,而此次中國任務,他的身份是一名瑞士遊客,拿着瑞士護照,護照上的名字是詹姆士.科林斯,是一名很有錢的進出口商人,此次到遠東,是來旅遊的,不僅要到中國看長城,而且在來中國之前,他已經在中東、中亞地區遊覽了一段日子了,這一路是從陸路過來的,最大限度的避免了海上旅行的危險,畢竟,現在是戰爭時期嘛。
當然,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個巨大的謊言,這位“詹姆士”先生根本就是美國海軍用潛艇途經紅海將他送到以色列的,然後從以色列出發去巴勒斯坦,接着坐飛機去伊拉克,然後從伊拉克繞道伊朗,再由伊朗坐火車前往中國最西部的城市康居,完成這一切之後,他的護照就完成了必要的僞裝工作,之後再前往中國就非常安全了。
“詹姆士”就是一名爲美國戰略情報局服務的行動間諜,爲了此次任務,他甚至專門接受了爲期半年的華語強化訓練,而且,不僅有整個美國戰略情報局在爲詹姆士的行動進行保障工作,美國情報機關甚至也將蘇聯情報機關拉了進來,實際上,正是依靠當年蘇聯在這個東方國家建立的情報網,詹姆士才弄到了一些情報,這些情報數量不多,這主要是因爲當年的那張蘇聯情報網已經在1934年和1935年遭到破獲,只有少數漏網之魚可以聯繫上,就靠這些很少的人員,詹姆士勉強弄到了他所需要的情報。
今天從“疤臉”手裡弄來的這份情報或許是此次行動中獲取的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情報,詹姆士之所以能夠一眼就認出草圖上畫的是什麼東西的結構,就是因爲他在執行任務之前得到了一份詳細的情況說明,而且接受了相關專業知識的培訓,哈佛大學工科碩士學位,再加上這些專業知識,所以,詹姆士不僅知道什麼是“核反應堆”,而且他也知道美國政府正在執行一項絕密計劃,“曼哈頓工程”,這是一個研究原子能武器的計劃,目的是製造出人類歷史上第一顆原子彈,爲了完成這項工程,美國不僅動用了大量資金,而且也動員了大量人力,實際上,美國的許多高等院校就直接參與了“曼哈頓工程”,爲這項工程服務的技術人員和技術工人達到了數十萬人,爲了保密,美國政府無所不用其極。
顯然,從詹姆士今天從“疤臉”手裡弄到的這個草圖來分析,中國的原子能研究計劃不僅已經啓動,而且也動員了大批高等院校參與工程,因爲這張核反應堆的結構草圖就是由一名在本地高校工作的“聯繫人”手裡弄到的,而這名“聯繫人”其實就是該校的一名教授,當年曾經留學美國,對美國很有好感,而他之所以願意與詹姆士合作,理由卻非常現實,是爲了讓美國清楚“狂人總統”正在做什麼,這名教授對“狂人總統”取消總統連任限制的舉動非常不滿,他擔心“狂人總統”會將權力長久把持在自己手裡,獨斷專行,進而影響國家前途,他曾呼籲過民衆重視這個問題,但是民衆視總統爲國家英雄,他的呼籲被無視了,既然民衆不覺悟,那麼教授只能採取“非常行動”了。
換句話說,雖然確實也收了錢,但是這位教授堅稱不是爲了錢纔跟詹姆士合作,他主要是爲了他的信仰,他堅持認爲,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什麼“聖人”,長久的把持權力,任何人都會被權力腐蝕,古今中外,無數的例子反覆證明了這一點,再聰明的人也有老糊塗的一天,總統不可能永遠正確,而他對權力的貪婪足以毀滅這個國家的前途。
詹姆士可沒心情去關心這位書呆子教授在想什麼,他現在只有一個心思,那就是立即向瑞士聯絡站拍電報,告訴他們這個驚人的事實:中國距離原子能武器只差一步了,而且這還僅僅只是保守估計!現在是1943年,天知道這個國家的原子能研究計劃是哪一年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