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望遠鏡裡望向東邊,可以看見那遠方天空中飄揚的淡淡煙霧,斜陽的掩映之下就像是晚霞一樣,有些瑰麗,但是也帶着幾分猙獰。
那根本不是晚霞,那就是戰場上的硝煙,雖然那裡的戰場距離橋頭堡這裡還有十多公里,聽不見戰場上的喧囂,但是祁乘風卻可以肯定,那裡就是戰場,納斯塔魯斯戰場,之所以這麼肯定,只是因爲他已收到了來自納斯塔魯斯戰場的電報,拍電報的人正是在納斯塔魯斯戰場指揮裝甲部隊與德軍的阻擊部隊進行激戰的坦克團指揮官季良才,他在電報裡告訴守衛橋頭堡的傘兵部隊指揮官,他的部隊最遲將於今天天黑之前抵達橋頭堡接防。
但是在祁乘風看來,季良才的估計太樂觀了,天黑之前,那支增援橋頭堡戰場的中國裝甲部隊是不大可能與傘兵們會合的,原因並不複雜,因爲就在納斯塔魯斯戰鬥爆發之後,原本協助德軍步兵進攻東側橋頭堡的德軍重裝甲部隊突然調頭向東推進,其目的顯然是增援納斯塔魯斯,而根據傘兵部隊通過今天戰鬥得出的結論,在橋頭堡這裡參與進攻的德軍重裝甲部隊至少有一個坦克團的規模
所以,在接到裝甲部隊的電報之後,祁乘風就以傘兵部隊最高指揮官的身份向季良才團長拍去了一封電報,在電報裡,他告之對方,德軍重裝甲部隊的大部分力量已經轉向納斯塔魯斯,中國裝甲部隊必須對此提高警惕,傘兵們可以堅持到明天天亮,而到那時,後續的增援部隊也將抵達納斯塔魯斯戰場,換句話說,橋頭堡至少可以堅守到明天天亮,裝甲部隊不必急於突進,以免陷入德軍包圍。
其實,祁乘風的電報也有些樂觀,這從一個細節就可以看出來,祁乘風原來的職務是傘兵營營長,而在鐵路橋這裡實施空降作戰的原本是中國空降兵的一個空中突擊旅,而現在,祁乘風以營長身份兼任傘兵突擊旅旅長的職務,就是因爲該旅旅長已經在今天下午的戰鬥中陣亡,而三個團長中,兩人陣亡,一人重傷,於是,該旅最高指揮官就只能由營長代理了,祁乘風是所有營長中實戰經驗最豐富的,同時也是人望最高的,因此,現在他就成了中國空降兵第一空中突擊旅的代理旅長,負責指揮全旅戰鬥。
空降作戰開始之前,第一空中突擊旅共有傘兵三千七百五十一人,第一次空中突擊傘降一千五百人,第二次空中突擊傘降兩千餘人,這是算上參謀處和支援單位的力量的總兵力,而現在,經過了一天多的戰鬥之後,該旅官兵只剩下了一千六百人,其中一半帶傷,也就是說,在這一天多時間的戰鬥中,第一空中突擊旅戰鬥減員超過了兩千人,按照軍事交戰規則計算,該旅早就應該“喪失戰鬥力”了。
由此也可看出,橋頭堡戰鬥的激烈程度,爲了奪回這座其實連鐵軌都還沒有鋪設完畢的“鐵路橋”,德軍動員了大量精銳部隊參與了反攻,而從西邊和北邊過來的土耳其軍隊也在協助德軍進攻,甚至連意大利的空軍飛機也從遙遠的基地起飛,對橋頭堡中國傘兵陣地實施了空襲。
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中國空降兵第一空中突擊旅仍然堅守着他們的陣地,等待着增援部隊的抵達,同時也在等待着空軍的全力支援,他們並不認爲傘兵旅已經喪失了戰鬥力,他們認爲傘兵旅還能繼續戰鬥。
上級顯然也知道傘兵們的艱難處境,在第一時間派出了增援部隊,而從南方趕來的協同攻擊部隊也準時向德軍、土軍陣地發動了總攻,實際上,作爲這次戰役中一個小小的傘兵營長,祁乘風並不清楚,現在的這場爆發於昨天的戰役正是整個安納托利亞戰役中最爲激烈的一場陸上戰役,整個正面戰場,東方、南方、北方,德軍、土軍、意軍動員總兵力超過了五十萬人,而亞盟動員的總兵力比敵軍更多,如果算上從安納托利亞高原東北部實施戰略迂迴的陸軍部隊的話,那麼爲了結束安納托利亞戰場目前的僵持局面,亞盟聯軍前線總司令部爲這場戰役準備了九十萬人的部隊,其中的六十萬部隊來自中國國防軍。
這次戰役,亞盟聯軍前線總司令部定名爲“安卡拉戰役”,因爲目標就是奪取土耳其首都安卡拉,徹底摧毀軸心國軍隊堅守小亞細亞半島的信心,並將前線推進到博斯普魯斯海峽和達達尼爾海峽。
作爲“安卡拉戰役”中的一顆小小螺絲釘,祁乘風並沒有心思去琢磨他參加的這場陸上戰役是多麼輝煌和壯麗,他現在的心思只後一個,那就是率領傘兵弟兄將這座橋頭堡堅守住,直到援軍趕到接防。
這座橋頭堡其實並不是一小片陣地,實際上,它是一座城鎮,規模比納斯塔魯斯大得多,因爲就在克澤爾河東岸,因此就叫作“克澤爾謝魯斯”,當地語中的意思是“克澤爾河東岸的高地”,由於地勢較高,比西岸高出幾百公尺,因此,即使只控制了克澤爾謝魯斯鎮,也可以俯瞰西岸的另一座橋頭堡,這樣一來,那座連接兩座城鎮的鐵路橋就被控制住了。
現在,祁乘風和他的傘兵們堅守的就是克澤爾謝魯斯鎮,而那座鐵路橋是前幾年剛剛開始施工的一座新橋,橋樑主體結構早已完工,只是鐵路尚未竣工,因此橋樑並不通火車,但是卻可以通過汽車和坦克,如果安卡拉以東、以南的德軍、土軍想撤往克澤爾河的西岸的話,就必須由這座鐵路橋通過。
目前東邊的德軍部隊和土軍部隊已經基本撤走,而南方的德軍部隊和土軍部隊依舊在與攻擊他們的亞盟聯軍作戰,邊打邊撤,在這種情況之下,克澤爾謝魯斯鎮的這座鐵路橋就顯得至關重要,如果德軍無法奪回這座鐵路橋,不僅意味着南方戰區的那數萬精銳德軍部隊和十多萬土軍、意軍部隊會全軍覆沒,而且也將意味着安卡拉爲亞盟聯軍的西進敞開了大門,安卡拉的陷落只在旦夕之間。
也正因此,德軍的攻勢纔會如此之猛烈,而土軍和意軍也一改往日的散漫,與德軍進攻部隊配合得相當默契,而且更爲重要的是,爲了救援南方戰場的那數萬德軍精銳部隊,納粹德國空軍冒險發動了一次非常罕見的空中戰役,主動進攻在技術上佔有優勢的亞盟空軍,以空軍的犧牲換取陸軍的安全。
德軍司令部的作戰方案被證明是很有效的,從昨天戰鬥開始到今天上午,趕到克澤爾謝魯斯戰場支援中國傘兵作戰的亞盟空軍飛機只有數十架次,而更多的亞盟飛機則被吸引到了南方戰場,因爲德國空軍就在那邊瘋狂攻擊亞盟陸軍部隊的南翼戰術集羣。
但是克澤爾鐵路橋的戰略意義也是不能忽視的,所以,從今天下午開始,亞盟空軍迅速加強了對橋頭堡傘兵部隊的空中支援力度,就在二十分鐘之前,當納斯塔魯斯戰鬥爆發之後,兩架中國空軍的“旋風”式攻擊機再次突擊了橋頭堡西岸的德國裝甲部隊,摧毀了一些德軍的坦克和裝甲車,並用機關炮掃射了德軍、土軍的步兵部隊,而且在德國空軍戰鬥機趕到之前安全撤離戰場。
依靠那次空中突擊,守衛鐵路橋西側橋頭堡的中國傘兵們得到了暫時的喘息之機,但是他們還能堅持多久,祁乘風心裡完全沒有底,畢竟,西側橋頭堡的兵力太單薄,祁乘風甚至在猶豫,是否完全放棄西側橋頭堡的防禦陣地,將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地勢較高的東側橋頭堡陣地?
就是帶着這個想法,祁乘風站在克澤爾謝魯斯鎮的一間旅館的房頂上,舉着望遠鏡眺望東方的納斯塔魯斯戰場,而他的頭頂上還不時有流彈飛過,鎮子裡的戰鬥依舊非常激烈,雖然德軍的重型坦克多數趕往東邊的納斯塔魯斯戰場增援,但是德軍的步兵和裝甲擲彈兵仍在瘋狂的發動進攻,與中國傘兵在每一棟房屋、每一條街道展開激烈爭奪,這是一場兵力與武器的較量,但更是意志的較量,這場發生在克澤爾謝魯斯鎮的戰鬥是祁乘風的整個職業生涯中所遭遇的最爲殘酷的戰鬥。
從望遠鏡裡,祁乘風看到納斯塔魯斯戰場上空的煙霧越來越濃,他意識到,那裡的戰鬥也正陷入白熱化階段,即使季良才團長可以率領坦克部隊突破德軍在鎮子裡的阻擊,但是在向西推進的路上,季良才所部還是會迎頭撞上增援納斯塔魯斯的德軍重裝甲部隊,那又是一場更加殘酷的戰鬥。
祁乘風現在只能寄希望於空軍了,他希望在天黑之前空軍能夠再派一些飛機趕來橋頭堡增援,或者在東邊的公路上突擊那支增援納斯塔魯斯的德軍裝甲部隊,爲中國增援部隊儘快抵達橋頭堡掃清道路。
關注完了東邊的納斯塔魯斯戰場之後,祁乘風又將望遠鏡的鏡頭轉向了西邊,眺望着那座鐵路橋,以及鐵路橋西側的那座規模稍小一些的城鎮,那也應該算是克澤爾謝魯斯的一部分,按照旅長的規定,中國傘兵一律將西邊那座城鎮叫作“西鎮”,而東邊的則叫作“東鎮”,而現在,祁乘風的指揮部就設在東鎮,而且就在他腳下的這間旅館的酒窖裡,那裡同時也是野戰醫院,重傷員都在那裡集中,沒有一個輕傷員。
現在,與東鎮一樣,河對岸的西鎮那邊也是黑煙滾滾,槍聲密集,爆炸聲此起彼伏,站在旅館的樓頂上,祁乘風甚至可以看見西鎮街道上那些橫衝直撞的德軍坦克,以及傘兵們發射的火箭彈擊中坦克時所產生的劇烈爆炸閃光。
反坦克火箭筒確實是傘兵手裡的犀利武器,如果沒有這種武器,橋頭堡根本不會堅守到現在,但是西鎮陣地的傘兵們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那裡的戰鬥比東鎮這邊的戰鬥更爲激烈,因爲在西岸地區,根本就沒有中國陸軍裝甲部隊的增援部隊吸引德軍、土軍的注意力。
“向西鎮部隊下達命令,讓他們立即放棄陣地,全部撤到東鎮這邊來。”
祁乘風終於下定決心,打算將西鎮的傘兵們全部撤到東鎮,全力堅守地勢更高的東岸陣地,現在收攏兵力或許會立即丟失西側橋頭堡,但是總比被敵軍一個一個分散吃掉的好,集中兵力於東岸陣地,或許可以堅守更長時間,就算德軍從西側炸橋,至少傘兵們完成了另一個任務,那就是阻止南方戰場德軍撤往安卡拉,怎麼算,這筆買賣都不會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