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趙北一同趕到南苑兵營的還有藍天蔚、張激揚等高級將領,顯然,他們似乎是先在總統府碰頭之後才趕到南苑兵營的,這與段祺瑞、段芝貴等人的待遇可是略有不同,至於那幫人在總統府裡是否已先就“廣東事變”問題交換過意見,段祺瑞和段芝貴就不清楚了。
作爲與段祺瑞、段芝貴一樣的“邊緣人士”,海軍部總長湯鄉銘是最後一個趕到南苑兵營的高級將領,他這個“海軍總長”的位子是用政治投機換來的,含金量不足,也就比段祺瑞等人這幫北洋“降將”稍微好看一點而已,因此,湯鄉銘也很難進入總統府那個權力圈裡,他只能徘徊在這個權力圈的邊緣,只不過比段祺瑞更靠近一些罷了。
湯鄉銘沒有汽車可坐,他是坐着馬車趕過來的,這多少有些與衆不同,畢竟,南苑兵營裡不是戰馬就是汽車,刨去那些輜重馬車,四輪箱式馬車就湯總長這一輛,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湯總長過來開會的時候並沒有穿海軍常服,而是穿上了一套海軍禮服,三角帽、小燕尾,處處顯示出海軍的貴族氣息,與衆人一比,確實有些鶴立雞羣的味道。
等湯總長提着那把同樣傳承自前清時代的海軍軍刀步入兵營小禮堂的時候,距離正式開會時間只差五分鐘了。
趁着這會議開始前的五分鐘空閒時間,陸軍部總長段祺瑞與海軍部總長湯鄉銘抓緊時間交換了一下情報,兩人這才得知,無論是陸軍的行動還是海軍的行動,總統先生已經是成竹在胸,進軍方案早已知會陸軍部和海軍部,現在之所以還要專門舉行一場軍事會議,主要是爲了協調各部隊的行動,並與工商部與會代表通通氣。
牆上的掛鐘響了九聲,開會的時間到了。
“現在,點名!”
一名總統府侍從室副官拿着一份名單,站在主持會議的趙大總統身邊,按照名單順序將與會衆人的姓名一一念到。
“陸軍部總長段祺瑞!”
“到!”
“海軍部總長湯鄉銘!”
“到!”
那名副官每念一個名字,被點到名字的人就必須站起身,昂首挺胸的喊一聲“到”,就連段祺瑞、段芝貴這樣的北洋老將也必須嚴格遵守軍禮,這可不像過去在北洋軍裡,開會的時候老帥拿眼睛在會議桌上掃上一眼,就知道誰來誰沒來,用段祺瑞的話來講,這個會前點名的規矩就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開會的高級軍官就這麼些人,誰來誰沒來一眼就能看清楚,這叫“一眼清”,是袁世凱當年的絕活。
現在,趙北也能“一眼清”,可是他就是要在會前點名,挨個點名,這不僅是看誰來誰沒來,更重要的是,藉此機會提醒一下在座軍官,“你們都是我的部下”。
是部下就必須聽從上司的命令,不管是叫你上刀山,還是叫你下火海,你都必須貫徹命令,共和軍之所以能夠戰勝北洋軍,就是因爲軍令統一,總司令權威不容置疑。
每將這些將領們點名一次,那就是提醒一下他們的角色,以後當他們養成習慣之後,不管心裡樂意不樂意,但是這肢體動作是熟悉了,可以將這看作是“條件反射”訓練。
完成了這次“條件反射”訓練之後,那名副官就收起名單,後退幾步,站到了趙北的身後。
“現在,開會。”
趙北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圓的說出了四個字,於是,這場重要的軍事會議就這麼開始了。
此次“廣東事變”,龍濟光與張人駿這兩個地方小軍閥開戰,從心裡講,趙北是有些幸災樂禍的,要不然的話,他也不會特意在龍濟光正式發動進攻的前夕給張人駿拍一封密電過去,這目的就是爲了使張人駿有所準備,不致於一敗塗地,讓張都督和龍司令誰也奈何不了誰,兩虎相爭,那麼,就讓趙大總統做那個刺虎的卞莊吧。
其實,趙北五天前就知道同盟會激進派要在廣州發動武裝暴動,這個消息還是同盟會的幾名高級幹部故意泄露給他的。
自從汪兆銘“出首揭發”陶成章遇刺案的“真相”之後,同盟會就變成了一個“茅坑”,開始散發出臭氣,不僅站在“茅坑”外頭的人躲得遠遠的,就連站在“茅坑”裡的人也紛紛往外頭跳,儘量與“同盟會”這個詞保持距離。
沒辦法,誰讓那個陳其美不夠穩重呢?如果他當時能夠站出來大聲喊一句“我沒殺陶成章”,那麼,同盟會或許還可以“清者自清”,然後與反對派進行辯論,並等待特別法庭拿出確鑿的證據審理陶氏遇刺案。
爲了挽救同盟會的聲譽,黃興、譚人鳳等人甚至還在報紙上呼籲國民冷靜,並派人到處尋找陳其美,想讓他站出來辯白幾句。
但是陳其美做賊心虛,他竟然在第一時間逃走了,這等於是同盟會激進派不打自招,這一下,即使那些持懷疑立場的人也開始轉變立場,輿論幾乎是一邊倒的斥責同盟會窩裡鬥,而聯合陣線中那些出身於光復會的幹部更是報仇心切,不少人甚至提着手槍到碼頭、車站守侯,就等陳其美露面,然後讓他瞧瞧光復會的力量。
說句實在話,趙北當初也沒料到陳其美竟然會逃之夭夭,他原本是準備與同盟會進行一場持久戰的,但是現在,原先那些準備好的“組合拳”用不上了,單靠汪兆銘的那記“直拳”,就已經將同盟會打得眼冒金星了。
陳其美逃得越遠越好,與其將他抓住跟同盟會打嘴仗,還不如讓他陳其美揹着“刺客”的罪名亡命天涯呢,只要陳其美在逃,那麼同盟會就不能翻身,也正是這個原因,當陳其美逃去廈門公共租界之後,趙北只是通過外交途徑迫使租界當局將他驅逐,而不是提出引渡要求,本來趙北是在租界外頭安排了光復會的槍手的,準備在陳其美離開租界的時候將他亂槍打死,一了百了,但是沒曾想,陳其美也是狡猾,不知道動用了什麼關係,與租界巡捕合作,來了一個金蟬脫殼,結果槍手沒找到下手機會,而陳其美也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其美這一消失,連累了同盟會,不僅那個“重新組建同盟會”的主張煙消雲散,而且同盟會激進勢力也發生分化,不少幹部都刊登報紙聲明,宣佈與同盟會劃清界線,一時之間,這個爲反清革命立下汗馬功勞的革命組織頓時樹倒猢猻散,也沒人再提歡迎孫先生歸國的事情了。
趙北原以爲同盟會就這麼瓦解了,但是他確實沒有料到,同盟會的高層竟然決定挺而走險,在廣州發動武裝暴動,妄圖藉此機會恢復凝聚力,並順便佔領一塊富庶的根據地,與中樞政府明刀明槍的對抗。
但是這個挽救同盟會的努力註定是徒勞的,人心既然已散,那麼也就別怪內部出現叛徒,或許是想向中樞表明自己已不是同盟會員,或許是不想看到廣東陷入混亂,幾位同盟會高級幹部通過各種渠道向趙北泄露了廣州武裝暴動的機密,於是,趙北不僅得以從容佈置反擊措施,而且也適時的提醒了張人駿,使他能夠在短時間內守住廣州城,等待中樞“增援”。
但是就憑張人駿目前的實力,確實是無法抵擋住同盟會全面進攻的,所以,現在的中樞政府,必須儘快做出戰略安排,在廣州城陷落之前,務必將觸手伸進廣東。
等龍濟光和張人駿拼得兩敗俱傷之後,就是中樞政府下山摘桃子的時候,到時候,不僅廣東會落入中樞掌握,就連廣西、福建也會落入中樞掌握,那樣一來,中樞力量更爲雄厚,解決起安徽、江蘇等省的實力派來就更爲容易了。
也正是出於這個考慮,趙北在南苑軍事會議上做出了明確了指示:
第一,立即拍發電報,命令杭州一帶的聯合陣線部隊馬上向福建進軍,迫使福建同盟會部隊返回原駐地,不許其進入廣東作戰。
第二,海軍部立即組織特遣艦隊,派遣“海琛”、“海圻”等巡洋艦兼程趕去廣東,伺機進至廣州附近水面,以武力威懾當地實力派,維護中樞權威。
第三,拍發電報給廣西代理都督王芝祥,命令他盡一切可能阻止桂東地區的同盟會部隊東進廣州,必要時,王芝祥可以命令忠於他的部隊向同盟會部隊開火,不過考慮到王芝祥只是同盟會在廣西扶持的一個傀儡人物,他手裡的實力確實也相當有限,所以,必須給王芝祥一頂更大的帽子,這頂帽子就是“滇粵桂三省巡閱使”,在戰時全權負責雲南、廣東、廣西三省地方軍務,協助中樞南下部隊征討叛軍。
第四,拍發電報給江蘇都督徐寶山、東南巡閱使孟恩遠,責令他們立即派遣精銳部隊南下杭州,在杭州聯合陣線部隊進軍福建之後接管浙江防務,並根據時局發展決定是否繼續進軍廣東,至於江蘇地區的防務,則交由江西都督閻錫山的贛軍接管。
第五,中樞拍發全國通電,對“廣東事變”正式定性,宣佈龍濟光爲“叛亂分子”,同時宣佈參與此次“廣東事變”的同盟會激進分子爲“叛亂分子”,派兵征討他們的同時,中樞也決定,只要這些人立即停止軍事行動,並解除武裝,那麼中樞政府將對他們實行大赦,若是頑抗到底,則中樞必將橫掃一切叛亂武裝。
一方面是軍事威脅,另一方面是輿論準備,可以說,如果沒有外來干涉的話,此次中樞政府大舉出兵南征,已是勝券在握。